新来的校尉跟在熊德的帐下,其实许多老兵都看不惯这个有些稚嫩的年轻人,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此人竟是有闲心领着丫鬟到处闲逛,东瞧瞧西看看,轻浮的步伐让老兵甚至有些想要上去教训他一顿。
熊德自然是看出了自己这些兄弟们的不满,私下里也是直接下了死命令:无论这个新校尉做何事,老兵只管保护他,还有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挑衅侮辱,违者当以军法处置。
尽管此事是被将军的死命令给压了下来,然而人们在心里想的事情,自然是限制不住的。
涉世未深的傻小子,就像是那些高官的子弟兵,来到前线走一走逛一逛,顺便捞一些军功,回去便是大捧,然后理所当然的得到一个与军功相当的官职,随后便在这个位置上生老病死,一如他们父辈的模样。
这都是当时那惨烈的汉军主动出击前的事情。
那段时日的汉军可谓是良将并起,经典的战役一出接着一出。
让众将士对于那个新校尉真正改观的事情还是要属他跟随熊将军而出的奇袭计策。
熊德自然是对这个小兄弟没有多少好感的,因为他也认为这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真正打仗的时候一定会被那惨烈的景象给惊到,然而当那日夜里谈起自己最初的那两场夜袭之役,熊德才真正开始正眼看起这个年轻人。
不简单,这就是那晚之后的熊德对于刘钊的评价。
今后的几日,汉军采取的策略才是真正让匈奴人几近崩溃的行动。
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正确,次日夜里,刘钊真正第一次上阵,作为骑军副将,与熊德率领五百敢死骑军,趁着夜幕杀向了匈奴大寨,自然匈奴人经历了第一次第二次的吃亏之后,终于是派人不分昼夜的轮班值守,尤其是在夜里,那值守之人的兵力似乎都足以碾压熊德前几次的奇袭兵力了。
只不过此次与前几次完全不同。
一声哨响,马蹄阵阵,喑鸣不断,再加上阵阵喊杀之声,匈奴大营之中的集结号角迅速吹响,然而一阵手忙脚乱的索敌之后,才发现对方似乎根本没有真正的奇袭,只是来去匆匆,打了一个幌子。
精神紧张的匈奴将士随后泄了一口气便纷纷睡去,连那放哨的士兵都有些紧张过度,困意不断袭来。
然而匈奴军队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又是一阵更躁乱的兵马并行之声传来,其中还有那声恐怖的吼叫,匈奴军队之中自然有许多人对于那吼声是清楚不已,毕竟当时那黑脸的长矛将军,可是一己之力便挑穿了营帐五位校尉之一的头颅,那日鬼神降临一般的景象,着实让许多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吼叫,身体不由自主的便动了起来,眼神欲裂,生怕那吃人的鬼将军就这样轻松地摘掉他们的头颅。
然而又是一阵慌乱,将士们发现,这一次依然是敌人的幌子。
许多人头疼欲裂,似乎有些被汉军的骚扰惊得不敢睡去,此时已是深夜,这翻覆的集合终究是让许多人心中的弦绷断掉,干脆的倒地就睡,最后惹得军法处置了不知多少困意袭来的将士,才真正让营中的**平息。
两次奇袭之间相隔近两个时辰,这让匈奴的军队似乎变得有些反应迟钝。
当一个时辰之后,又是集结的号角传来,许多人此次都开始慢悠悠的收拾盔甲,甚至有些人干脆没有起身的意思,被身旁的人硬生生的拖起才不得不起身。
然而帐外的火光与惨叫声,似乎让许多人一个激灵,赶忙将头伸出屋外查看,结果便是一把明晃晃的汉制环首刀照着头切去,干脆无比,人头落地。
这一次,是真的奇袭。
匈奴营帐大火连绵,死伤惨重,甚至差一点粮草都要被烧个精光,还好是及时的扑救,挽回了不少的损失。
而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汉军,此时早已经不知深处何地。
一阵嚎啕过后,众将士又是惊恐的发觉,那帅帐之外一句无头的男尸,死法一如当年的那位短命的校尉。
此次已经是匈奴前军主帅的偏将,命丧当场。
帅帐彻夜灯火,商讨对策,发现此役无迹可寻,唯一可做的便是时刻准备,他们则是完全处在了被动。
所以次日主帅临时决定进行猛攻,一定要在夜晚来临之前有所斩获。
而此时,许多精神萎靡的将士赶至长城脚下,迎着易守难攻的长城,搭上一座座的云梯,已经是精力衰竭,反应大大不如以往。
死伤出乎意料的惨重之后,早早的鸣金收兵。
匈奴人灰溜溜退去,汉军则是一阵欢腾,因为他们经过将军的解释,终于是知道了此计出自何人之手,那些看不惯新校尉的老兵们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刘钊就这样稳稳的站住了脚跟。
当日夜里,匈奴人派出大量兵力只为了守住夜晚这个危险的时刻,许多将士彻夜不眠,只是为了防止汉军的偷袭。
果然午夜,那富有特色的嗓门吼叫起来。
“匈奴龟孙子,爷爷又来收人头了,哈哈哈哈哈哈。”一阵令人心慌的大笑,匈奴将士纷纷都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似乎也是看到了这番阵仗,汉军远远地招呼了些弩箭便消失在山林间。
匈奴将士们似乎也是收到了鼓舞,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纷纷盯着夜幕,等待着汉军下一次的奇袭。
然而时间就这样过去,似乎汉军早已撤去。
而眼神恐怖且空洞的如同吃了黄连一般的匈奴将士们,就那样凭空等了一夜,感觉自己被耍之后,所有人又是一通泄气。
白日决定不去攻城,将士纷纷休息,准备趁着正午之后的时间再集结一次总攻。
最让人崩溃的事终于来了,汉军似乎料到了他们会在清早休息一般,白日里来了一次奇袭,一阵打砸抢烧,又是一阵收割,匈奴被折腾的心力交瘁。
而精神饱满的守城汉军,在城头之上看着这样的一幕,气势节节攀升,似乎一如曾经凌驾于匈奴人之上时那样意气风发。
第240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中)。马上搜索书荒网获取更多免费小说
当然这个计策可能看起来并不是多么凶险,然而后世对其评价极高,隐约成为某些战术的鼻祖,当然此时还只是个年轻的新兵时,他是没有想这么多的。
他隐姓埋名,此时隐在镇北军之中,为的也是锻炼自己带兵打仗的能力。
每次出击,他都是作为头名来进行作战,到后来熊德熊将军也是放手,任由他来统领一只骑军,这只骑军到后来也成为刘钊南征北战的班底。
小离自然是每日在帐中读写,完成萧师交给她的任务,尽管她十分不乐意,但是作为丫鬟,她还是给每日精疲力竭的刘钊换洗衣物,打上热水泡脚,这时营中的风口那自然都是一边的倒去,再也没有人去说刘钊这个新校尉如何藐视军纪,胆敢带女人从军。
许多人也是明白了一点,当时这个新校尉不与他们争执,估计想的便是要靠事实来征服众人,心中不免佩服此人的心胸。
眼见镇北军将匈奴大军一波一波的进攻浪潮给打回,军中的粮草以及马匹消耗严重,却迟迟不见增员前来。
军心此时就有些松动,原先由那位楚家的大先生带来的兵马也是消耗严重,许多人此时心中不免有些其他的揣测:会不会是大汉已经放弃了前线?
军心有所松动,然而还是因为熊家军治军严明的缘故,再加上有值得信赖的将帅坐镇,所以尽管战况一天比一天惨烈,汉军依然是没有混乱。
军中知道刘钊身份的有两人,一是楚东南大先生,另一位便是熊德,此时两人与刘钊会面之后,直接是为刘钊下了死命令:如若是长城被破,那么便由刘钊接任帅印,重整镇北军大旗,在撤退之中延缓匈奴南下的脚步。
刘钊自然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惊异的问道:“大先生,还有熊将军,二位难不成真要与这长城共存亡?”
刘钊是个有头脑的人,从他的计策中,大先生与熊将军便是直接肯定了他的才能,又从他亲身上阵不喊苦上看出,刘钊确实是有心性的一个年轻人。
对他有所信任那是肯定的,但是刘钊从小便在家中的教导之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切的后话,那都事在人为,如若是没有了人,那事必不可成。
保命这件事情刘钊不知军中的情况,但是在这接触看来,似乎军中之人都已是将生死看淡,这与刘钊心中所想的确是有所冲突的。
然而两位应该可以算是自己长辈的大才之人,似乎言下之意便是两人想要随这镇北军赴死啊,这才是刘钊完全不能理解的。
“世子,你可知我大汉为何能延绵八百年?”
“良才辈出,军民一心,良田厚土……”刘钊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认真地答道。
熊将军哈哈大笑:“世子果真是肚里有墨水的文人,老熊比不了。”
“老熊想不到这些,俺老熊只知道,千万人赴死才撑起了一个踩在军人尸骨上的不朽大汉,如若是军人不赴死,那么接下来会是老人死去,会是女人死去,会是孩子死去……”
“世子,你还年轻,赴死这种事,让俺这种老家伙来做,准没错。”
熊将军似乎脸上没有半点迟疑,他就是极其自然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让刘钊沉默了。
夜里的营帐只有点点灯火照耀,而帅帐却是日夜灯火通明。
点点灯火如同野中繁星,点在看星星的人心上,点在不眠人的心里。
大先生一直都是一副淡雅模样,很难看出他是那个在城头上每日指挥攻防的白袍银盔的将军,但是从他手上的老茧不难看出,这些时日,本是读书人的大先生经受了多少的苦痛。
他轻声道,眼神温柔的看着刘钊,就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世子,熊将军的熊家军昨夜在名册上勾掉了最后一个人。”
“熊将军,怕是你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吧……”他轻叹一声,转眼看向了那个脱下盔甲的黑脸汉子。
熊将军因为身上的大小伤,只有在平日上阵时才会穿上沉重的盔甲,如果是日常的行走,拖着沉重的盔甲,他的吃力几乎会让他无法呼吸。
他轻轻擦拭着铁盔,像是在呵护一个珍贵无比的宝贝。
“俺老熊,此生要说遗憾是有的,俺命中的贵人是圣上,可能你们都觉得圣上如今已是荒废了朝政,才会让整个大汉混乱无比……但是啊,一码归一码,俺老熊还是很感激圣上能给俺熊家这种世代务农的庄稼汉一个带兵打仗的机会。”
“俺遗憾没能亲眼见几次圣上,就成天守在南方的小破城里,一想到长城都要他娘的给人破咯,我就没办法再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了。”
“军人嘛,能死在沙场之上,也算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家里人,俺家就一个男娃,若是论年纪应该与世子您差不多大,老母亲健康的很,媳妇生那孩子的时候没保住。”
熊将军抓了抓头发,似乎说起往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身旁的两人都一副认真地模样,让他有些心怀感激。
“俺最早去过长城跟前的时候,那里叫山海关,破了个窟窿,似乎是几百年的时间里匈奴这帮蛮子唯一一次打到了长城,俺就想着,有朝一日,俺也想在这里守上一守,哪怕是把命给交代了,倒也不亏,嘿嘿。”熊将军嘿嘿一笑,脸上没绷住,一下扯到了耳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一番。
然而大先生还有刘钊似乎都没有笑出来,反倒是刘钊更是沉默不语,眼神有些飘忽,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与这些军人不同吧,不免有些唏嘘,甚至是为他们感到难过。
“俺得谢过自家的兄弟,敢陪俺疯这么一回,俺真是迟迟不敢去看兄弟们怎么走的,不过……话都说了,总不能让自家兄弟寒了心,俺老熊……不要苟活。”
“熊将军,你的伤……还能医。”大先生终究是不忍了,他知道那日熊将军在城头之上被一枪挑到,如果不是真的命硬,或许早就已经没了如今的一番话。
“不费事,不费事……”熊将军嘿嘿笑道,这……赴死之心,已是无人能阻……
“大先生,你也年轻,可莫要学俺老熊,您该跑就跑啊,您真是俺这辈子见到的用兵最神的一个,您得活的久点啊。”
“哦对了,世子,俺家的那小子,以后如果真的有用,那便将他拎去军中,就说是俺说的。”
“山海关诶……啥时候能补上?对,俺当时就是这样给他起的名。”熊将军一拍脑袋突然说道。
“望关,可文绉绉的了俺觉得。”熊将军露出一口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