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寺怎么样都是名门正派,这是所有江湖人都相信的事实,即便是西域来的自称为大乘的西域月氏国佛宗,也没有对于普陀寺有任何诋毁的想法。
但是有一个人她相信普陀寺是错的,错的一塌涂地。
九年之前,有一场萦绕在江湖之巅的残忍围杀,没有被世间所有人了解到,但是身为四大圣地之一的普陀寺,怎么可能没有知道这一消息。
但是他们就是这样袖手旁观了,尽管那魔宗,或者说戒律宗,本就是本寺的德高望重的大师,曾经担任过住持的莲心大师,尽管那戒律宗的修行之法都是佛门的旁支,也尽管那顶天立地的青丝僧,是这寺中走出的天才佛子。
普陀寺就是冷漠的,像是当做没发生一般,将这件事情盖了过去。
那几个月,每个寺中的僧人都是战战兢兢的,不是因为听说了那刀殿合刀的恐怖威力,难免心生畏惧,而是因为,寺中还有一位大师,此刻正在闭关。
她闭关的时间刚刚好,就是那日围杀的开始,让所有人都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当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大师身影的消失,而望向为首的住持时,只发现,住持的背后早已湿透了,成了深色的一片。
“阿弥陀佛,莫怪我心若冰山,乱世将至啊,我普陀寺只得独善其身。”
住持摸着头上的戒疤,终于是感觉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到一双双不解的眼神,与诸位方丈打了眼色,便不再对这些普通僧人过多解释。
他们是想要救的,不管是从各种方面的原因,他们都想要去救。
但是这群方丈像是铁了心肠一般,一律回绝了他们前去救援的提议。
一些年轻些的僧人,有几个因为怒火中烧,一气之下,修了闭口禅,到了今日也是没有再开口过,闭口禅闭口禅,不言便没有出格之言。
年老一些的僧人失望的摇了摇头,连着三个月,不去理会寺中杂物,清净修行。
他们有些是与那个僧人关系很好的童年玩伴,有些老僧则是亲手为那僧人换过尿布。
曾经普陀寺出了一个佛子,比那西域佛子更加早些的佛子,意气风发,誓要重振佛门,为这世人求一道真正的佛国,让世间再无疾苦,再无悲痛。
然而就是当年,住持的一番话语,让那僧人出走,追随了莲心大师的脚步,不再入他们普陀本宗。
温文尔雅的青丝僧,何曾那样愤怒过,走便走罢,头也不回。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一定会对普陀寺有着不同的感情。
当年那被僧人拾回的孩童,可不止一男童,如影随形的还有一个可爱的女童。
小男童喜爱摆弄他的一头浓密的头发,便就着这个习惯,取名为青丝,而女童呢,迷上了上山来的女施主的红色绫罗,便起名红尘。
青丝红尘,普陀僧人本没有希望他们能够皈依佛门,佛门是佛门,也要讲究一个缘。
他们也就没有擅自为青丝红尘兄妹,起一个法号。
但是一切都当她们触碰到第一本佛经之后,变了。
这就是当世最接近佛的二子,住持在那道佛光降临之后,恍惚间感叹着说道。
住持法号觉明,是前代住持的亲传弟子,也被人当做了普陀寺的未来,因为觉明僧人自从悟法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断过佛的感应。
这是传说中佛国中偶然垂下的佛缘丝线,没有操纵他人的意思,但是却能给某个被挂住的人远远不断的佛性的提醒。
觉明就是靠着这种上天眷顾一般的天赋,一刻不停的,悟透了寺中一切藏书与藏经。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被当做当世最为权威的讲经人。
而这他亲口承认的天赋不如,真的让人们以为佛国的神迹降临了人间,人们终于要摆脱苦海了。
事实也是一切顺风顺水,知道青丝僧人某日道出了他的想法。
“师傅,我想要亲渡众生,我觉得我可以,即便不可,我也要一试。”青丝僧人朝气蓬勃的样子,还有那自信的眼神气魄,斗鱼面前那个如同风干的肉片一般的老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还不够格。”觉明眼皮甚至没有抬起,就回绝了他。
“那谁有资格?”青丝僧人反问道,没有一丝的气馁。
“佛祖。”
“佛祖何在?”
“佛国。”
“佛国何在?”
“在冰海以北,在冰原以南。”
“可曾有人到过?”
“……”
“佛祖在我心中。”
“佛国便立于这人间。”
“而我,只是想要唤醒人们心中的佛祖,看一看这世间,到底有多少真佛,又有多少假佛。”
“如有真佛如何做?假佛又如何做?”
“真佛那便受的我的跪拜,假佛那便容得我的渡化。”
“你会毁了这世间。”
“不,我相信,这世间真佛无限。”
一对亲密的师徒,分道扬镳了。
觉明一直有话未说,甚至到了那戒律宗被围杀,摇摇玉坠,他也没有向青丝僧说出他的苦衷。
然而,红尘不知详细,一怒之间,竟是将这普陀寺翻了一个天。
她认为是住持逼走了哥哥,受人尊重的佛子,是因为住持担心佛门的未来无法掌握在手中,而逐走了自己那才华横溢的哥哥。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明明不是这样的原因,觉明大师却不曾辩解,就像是对于这个误会有些理所当然的引导。
红尘从来都是一个弱女子的形象,大家都知道红尘的佛法造诣不浅,因为住持当年称赞的是这二子,而不是只有青丝一人,然而红尘从来没有在外显示过自己的佛学又或者……武学。
红尘佛法造诣高深,其实基本上与哥哥不相上下,但是哥哥更擅长辩战,言语的技巧远非她这个腼腆的女孩子所能达到的,所以一直都是哥哥以一个无敌的形象扬名在外。
但也只有她才知道,哥哥对自己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他知道木秀于林之意,便小心的将妹妹呵护起来,让她没有一丝顾虑的生活着。
而如今青丝一声不响的离去,怎么让她能够想到住持的一点好。
所以住持本想要将她镇压,送入大罗浮峰上,让她紧闭静修。
然而却没想到,寺中的僧人论起拳头来,谁也不是这个女子的对手,等到她打累了,发现哥哥真的走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要冷静休息一下,鼻轻脸肿的方丈和住持,才发现,这女娃还是个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
所以当年为了让她不去了解那场惨烈的战斗,住持将自己的丝线,嫁接给了红尘,只是为了让她闭关。
然而,当那只与峰间无数鹰鹫都相似的秃鹫找寻到了一名寺中的女子时。
一股恐怖的气息,降临了这个佛门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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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小姑。”
“小姑好。”甜甜的笑挂在林竹的脸上。
面前之人就是她的小姑,她们此次将要找寻的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姑要让她们暂住山下。
“山上没有好好收拾过,贵人来了,肯定要给你们一个面子。”
这名极美的女子,一笑之间,竟是让花容惭愧,轻轻地刮了一下林竹的鼻子,她看来真的很喜欢小竹子。
第82章 埋葬过江湖的地方(上)··书·15huang··荒··网··免··费··下··载
如果真的有大能,将这四大圣地全部逛了一遍,可能会发现一间十分奇怪的事情,四大圣地有三,皆是立于群峰之间,山门隐于云海之内,登山知道奇险无比,常人是几乎难以企及的高度。
当然普陀寺,因为大开山门,还有和尚不分昼夜的开辟山路,最后还是修了一条相当完整的道路,供那些前来参拜的信徒们,一个行走的便利。
武当则不然,自那年武当千人伏战场,百人道剑镇国门,武当便已经脱离了普通百姓的视野,奉为国教,自然也不用去依赖百姓,自然便有朝廷拨给的大量资源以供使用。
那横渡飞涧的吊桥也就废弃不用,你过不来,那便是没有资格上山。
你下不去,那就好好修炼,不要想着山下,长老们也省了那个劝你的精力。
所以那曾经百年前,还与山下百姓闲聊着,干着农活,时不时下山帮人看病的大仙道长们,近些年来,早已经没了踪影。
但是架不住北方人们,对于道教的信仰之力,家家户户便摆起各种牌位,不供祖先,也要供个仙人。
当然其实武当也没有忘掉这群忠诚的人们,他们虽然没有那么恐怖的实力,也没有多么聪颖的头脑,这股忠诚就值得武当的反馈。
所以国师们常常作法为百姓求雨,又是祈福,总是盼着来年有个风调雨顺,人们便把自己心中的那个信仰,转移到了国师身上。
国师自然便是那武当当代的扛鼎之人,上一代国师,是武当当年的掌教,张承运,如今年老,便从国师位子上退了下来,百般推辞之后,终于是劝住了朝廷的挽留,功成身退,回到了武当。
如今的国师是个年轻人,可谓是雄姿英发,当时国师上任,便为京城百姓作了一次法,当真有雨降下,人们便自然而然的接受了祭坛之上,那个青涩且模样俊俏的小生。
张长轩,气贯长虹揽轩辕,是武当掌教张承运的亲传弟子,也是掌教唯一的一个弟子,掌教如今百十岁的高龄,人们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收徒,事必躬亲,将自己奉献给了大汉。
没想到晚年,即将退出庙宇之时,他向天子推荐了自己的小徒弟,一个即便还是只有十多岁,身形就已经极其成熟的少年,少年跟随着师傅来到了京城,面圣之时,毫无惧色,反而谈吐文雅风趣。
这种年轻人,料谁也会喜爱的不行,更何况年轻人实力的确强劲,有着国师的担保,天子便完全相信了这个少年。
“长轩长轩,名字何解?”天子与国师的关系亦师亦友,十分尊重,又亲密如朋友一般,因此总是在宫中御花园,可以看到国师坐在石亭之内,与天子谈天谈地。
国师大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缓缓道来:“长轩是我自山下一穷苦人家带上山去的。”
“哦?”“不是说你们武当已经不在村镇之中,收徒了吗?”天子疑惑道,他感觉这个名字好像有些故事在其中。
“我没有去过那个村子,只知道是很小的村子。”
“他家中贫苦,父亲早亡,母亲一人把她拉扯大。”
“他母亲,也因此落了一身疾。”
“所以他母亲如今可还好?”天子有些担心,父母双亡,那可是一个人最大的悲哀,有孝心却无人可去孝顺,绝对让人唏嘘不已。
“他母亲自然好得很,我为她医好了腿疾,又调理好了她身上的一些暗疾,总之现在很好。”
“所以你是因为下山为她看病,才发现了长轩这孩子?”
“不,是长轩被着母亲,来到了山上。”
“那年他多大?”
“七岁。”
“七岁怎么能背的动一个大人,更何况……”
“何况什么?”
“朕当年,可是亲眼看着你,断了那铁索桥,我记得两岸应该是有数十丈之远吧。”
“没错,但是他还是过来了。”
“……”
“他是将母亲拴在背后,先沿着山涧的一面崖壁爬下,趟过山下的溪水,再沿着另一面爬上去。”
“真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做到的吗?”
“等到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整个人还站在道观的门口,没有倒下去,如果再晚一些,这对母子都保不住了。”
“后来,我发现,长轩已经是一个修行者了。”“虽然只有练体之境,但是却异常的扎实。”
“然而他的气海却只有小小的微不可见的一点点。”
“他是入了武道,自己入了武道,导致了他的气海萎缩,恐怕此生都难以顺畅的运用灵气御体。”
“那他岂不是在这武道之路上,走的会十分艰辛?”
国师摇了摇头:“我以为会这样。”
“但是他已经是一个化形境的武夫了。”
“他那日没有倒下,我还未临近,剑鸣便先至。”
“那是我武当千年重器。”
“轩辕氏所用的轩辕剑。”
“就那样认了主,他跨越了千年,找到了长轩,略过了我们这些所谓的真人道长。”
说到这里国师突然放声大笑,“夜将至,夜将至,天却亡不了我武当。”
“长轩由此而来。”
“陛下,剩下的,长轩会自己明白的,他会明白自己的使命,会明白自己的责任,会守护好这片天地,会看好这片人间。”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哈哈哈”天子先是被老国师这突然而来的放声大笑,给吓了一跳,后来确实是从他的话语之间,感受到了那份期待。
他突然也有些期待这大汉的未来了,纵然,这天地似乎要迎来一片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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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轻扣门扉的声音响起,这里夜色已重,一身太监装扮的公公,在皇帝的寝房之外,想要叫醒皇帝,有些急促,但是又不敢太过于大声。
然而没想到,门很快便打开,天子仍在处理政事,熬到了深夜,并没有睡去。
“何事。”天子没有什么怒色,让公公好生惊慌。
“国师,国师让我知会您一声,他似乎即将闭关。”
“好,退下吧。”天子点了点头,便让公公退下了。
他回到房间,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微微笑了一下,有些小思绪在脑中转了起来。
“长轩,终于要以武破禁了吗?”
张长轩,于祥通二十五年,破开通玄境的桎梏,正式成为了一名通玄境的巅峰剑客。
那年,他只有二十岁。
靠着几乎废弃的气海,在武道之上,走的坚定,走的不羁,走到了最后的大门之前。
尽吾志也而不可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做到了,做到了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