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夏国本为赫连不亢寻其族人在细封拓拔暗助下立国,一时风起云涌,又让魏国攻伐了许多年。
大国与小国之别在于:大国家大业大而又行动迟缓;小国更为机灵,故而总是遭受不了灭顶之灾。
在魏国眼里,赫连夏国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柔然之主郁久闾一族本为魏国拓拔一族的家奴,弃主家而自立,从此天高皇帝远、猴子称霸王。
并且,柔然时不时抢一抢魏国边关、时不时杀一杀魏国边民。
拓拔焘提“黄金八部”大军几番攻伐之后,柔然依然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之势继续抢杀魏国。
魏国一时如坐针毡,故而在魏国边界增设六座军镇以御柔然。六座军镇为: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怀荒镇。
并且,每一镇的镇将皆由“黄金八部”之外的、功夫高强而又土生土长的魏人统辖;镇中将士亦然。
前番秦魏边境相攻,花乞伏被尉迟敬天擒回魏都平城之后,也真的就成了拓拔一族的家奴。
花乞伏还未待黑旗秦军设法来解救,秦国已经分崩离析,大多数秦地并入了魏国,花乞伏无可奈何的又从秦人变为魏人。花家一族一姓,又成了实实在在的魏人。
秦国已亡,花乞伏成了魏人之后,又多次与独孤达一道随军征战柔然,多立战功削去家奴身份,又成为魏国花家一族一姓的悍将。
魏国大忙于赫连夏国与柔然攻伐,燕国也忙于与高句丽交战,故而孟婆江北腹地一时相对太平。
而在孟婆江南之地,宋国多次率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曾一度拿下了孟婆江北之地的长安。
却因为建康城中的那一些心怀叵测者又蠢蠢欲动,劳师远征仓皇北顾一场,失去一统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天时、地利、人和。
刘一谷积劳成疾,英年早逝而中道夭亡。不过,在刘一谷夭亡之日又得一女,后来唤做刘一跃。
刘一谷亡时未见刘一跃一眼,刘一跃出生后也未见刘一谷一眼。传言刘一谷在临终前,还把随身多年的那一把越女剑交给了何太监。而追随多年的“鬼军”也下落不明。
刘一谷夭亡,国中宵小者趁机作乱,又丧了不少疆土。祸起萧墙乱了一些年月之后,刘一谷其子刘一龙技压群雄,被拥为继任之主。
宋国一时才得以再次太平。
与此同时,在江湖中虽然没有了五斗米道的风声,却时不时的又传出了刘文之与释远的消息。
不过,传闻刘文之还是一身青色道袍,背一口天师剑,一言不合就打人、杀人;释远虽然脱去了青色道袍,却换了一身短打小衣,都是以佛家“普渡众生”的派头,不过还是一言不合就打人、杀人。
原本五斗米道左、右护法,被江湖中人称之为“僧道双煞”。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又为五斗米道旧人,确实就配那一个“煞”字。
不过,虽然刘文之与释远有“僧道双煞”之名,可并不像之前那般左右不离。听说刘文之要夺了释远那一把天师剑,再兴道家之名。
天师剑成双,杀一人而另一人尽得其剑,也不愧为一个“双”字。
“僧道双煞”之名,名副其实!
刘文之与释远还活着的消息于陈旭嫦说来,就是奇耻大辱。五斗米顶上三道本该杀千刀、斩万剑!
两个漏网之鱼,原本以为从山崖掉下去已经被饿狼野狗吃得尸骨无存,万万没想到天意如此捉弄。
故而,陈旭嫦一边静静的关注江湖消息,一边关心天下大势也并没有落下越女剑三剑流的剑招。
陈旭嫦还想着法子使三剑流出招更快,更想让横着的那一把越女剑也能使出剑气来。
眼下,就是一个独行侠,要是寻着了刘文之与释远的踪迹,必定越女剑三剑流一剑封喉,要为命丧五斗米道下的所有亡魂报仇雪恨。
不过,这一些年来,无论孟婆江南、江北的万民,没有五斗米道祸害天下,便忘记了曾经为五斗米道九死一生的幽嫣谷墨家弟子。
就连在孟婆郡中,前一些年还有人去城隍庙里祭拜陈静、往井中放一朵一朵娇滴滴的白莲花。
陈静就这样被人渐渐遗忘了。
被人遗忘,自然就没人再去祭拜陈静,更没人再去放一朵朵娇滴滴的白莲花,城隍庙冷清如前。
英雄,假以时日也会无名!
世事无常本就这样难料,从一而终又善始善终者本就难觅,陈旭嫦也只有在心里为陈静不平。
可是天意如此,俗世之人又能奈天何?只有埋头苦练三剑流。
就这样一练又练了十数年,原本青春年华之态,似水流年不在,肌肤变得苍老,面容又多了几分雍容。生而为人,总会变老的!
抹额上的几绺青丝,已经开始不再清秀,透过太阳光芒,还有一些白、有一些黄、有一些枯萎。
陈旭嫦除了一个人练功之外,偶尔也要去郡城买一些紧要之物。
更为可气的是,江湖中传闻刘文之与释远不但杀了很多人,释远还学起了曾经的张智,当起了花和尚专好他人之妻又或者寡妇。
只不过,刘文之志在杀释远而夺剑,并不好糊弄,但凡与释远好过的女人,都被刘文之一刀两断!
“僧道双煞”之名,名传孟婆江南、江北之地。在各地的酒肆、野店里,时时又传为天大的笑柄。
孟婆江南、江北之地处处都在谈论“僧道双煞”,至于其他人、其它事,也都与之不能相提并论。
陈旭嫦凭直觉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微微的不安。这其中必定有诈,可有什么计谋,却又不得而知。
毕竟,刘文之与释远都曾双双受伤,为何这么多年来,刘文之只追杀释远又未能真杀着释远?
即是释远被刘文之追杀,还一路当起了花和尚。细思极恐!如此造势,只怕是山雨欲来之势,岁月静好下,早已暗流涌动了吧。
孟婆江北之地还有寇谦之,孟婆江南之地还有陆修静,各自清风斩也不容刘文之与释远胡来。
陈旭嫦回到幽嫣谷墨家之后,更不敢大意,眼下已经没有幽嫣谷墨家弟子相随,更没有陈静周全万一,只得更为苦练越女剑剑法。
遥想陈静先前都能以一己之力擒住张仁与张智,有朝一日也要以一己之力擒住刘文之与释远。
就在之后的某一天夜里,陈旭嫦破天荒的收到孟婆江北之地的飞鸽传书,不但有赫连家的,更有卓卓杏儿的,孟婆江北志在必行。
如今,杨方圆与吴明一内一外经营孟婆郡已久,这一些年来陈旭嫦也不多过问江湖中的大小事,兴许已经被杨方圆和吴明遗忘了。
又传闻杨方圆人过中年之后喜得贵子,还取名为:杨洪。
似此,杨方圆更顾不得幽嫣谷墨家,也让陈旭嫦安心向北。
天光渐明,陈旭嫦已经收拾了好一切,之后斜背三把越女剑,策马一鞭取小道往孟婆江南岸寻去。
此行,为了不让太守府巡江的军士发现行踪,刻意绕开浮桥。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孟婆江南岸边上为了生计的渔民早就忙起来了,就在陈旭嫦左右张望之间,却被一个女子的声音叫住。
“女侠,过江吗?女侠,你过江吗?很便宜,真的很便宜,我的价钱是老船家的一半,来吗?……”
陈旭嫦玄色斗篷一旋,微微一笑,轻拉马缰绳,缓缓上前。不是因为过江的价钱比老船家要便宜一半,只因船家她是潘玉奴。
都过了这么多年,潘玉奴终于不像一个孩子,只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世间之事,无奇不有。
“潘玉奴,过江,我过江!就是你的价钱比别的老船家贵一半,我也会让你渡我过江啊!……”
潘玉奴自是眉头一舒,轻靠渔船摆成了“一”字,轻笑道:“原来女侠还认识我的呀?不过,我怎么完全都记不起来了呢?嘻嘻,……”
陈旭嫦斜身下马,拉高头大白马上船之际,打趣道:“玉奴必定是贵人多忘事!哈哈,哈哈,……”
潘玉奴一边缓缓撑船,一边轻笑道:“女侠,要说贵人,你才是我的贵人呢!我的师傅可凶了,要是哪一天没能渡一个客人,我师傅就要罚我不吃饭,师傅可凶了!”
陈旭嫦遥想一些往事,淡淡追问道:“玉奴,你又有师傅了?下一次,要不要我与你家师傅说一说,不要那么凶,你看好不好?”
潘玉奴长叹一声道:“好呀,好呀,好呀。女侠,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哟!这一个老师傅,还是客缘斋掌柜给我寻的师傅!”
“客缘斋掌柜是人见人爱的活菩萨,她怎么会寻这么凶的师傅?只要师傅不凶我,我每天不睡觉渡人都可以!就怕凶凶,凶凶是恶魔!”
陈旭嫦一时无言以对,似潘玉奴这般,算不算众生皆苦?
第702章 潘玉奴童言无忌ゾ下ゾ载ゾ电ゾ子ゾ书ゾ就ゾ上ゾ书%荒%网
不过,看潘玉奴有了客人而一副满意至极的样子,想必苦中作乐也不知道什么是“众生皆苦”了。
孟婆江水东去不止,过往只如云烟盘旋在脑海深处。孟婆江中的一朵又一朵浪花,即如脑海深处一闪而过的思绪,最后归于平静。
如今潘玉奴有半老徐娘暗中相护,一时也不如先前那般凄苦。眼下最让陈旭嫦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是赫连家与卓卓杏儿的书信。
毕竟赫连夏国与魏国为敌、卓卓杏儿又是“黄金八部”之独孤达将军的夫人,谁是敌、谁又是友?
况且,越女剑于赫连家以及独孤家皆有恩情,此一次受邀,是该去化干戈为玉帛,还是该助一方而杀灭另一方,确实难以割舍。
只要渡过孟婆江,上了孟婆江北岸就是魏地,不能再犹豫不决。
不经意间,看潘玉奴未脱去童雉的样子,都说童言无忌,兴许能说出与老江湖不一样的道理来。
陈旭嫦沉思之间,故意打趣又道:“玉奴呀,既然你家师傅如此凶凶,待以后遇见了你家师傅,我也先凶凶你家师傅?意下如何啊?”
潘玉奴自是满心欢喜。
陈旭嫦缓缓又道:“那好,我得问你一件事,你可得如实回答。”
潘玉奴忙着撑船而点头不语。
陈旭嫦仰望一回天色,又见孟婆江水远处升起的一绺朝阳,径直缓缓又道:“我说玉奴,从前有一个人救了东家、又救了西家,如今东家与西家打得头破血流,可这个时候,东家与西家同时来求救,你要是那一个求救之人,该当如何?”
潘玉奴眼睛轻眨,而后若有所思了片刻,缓缓道:“诶,这事也不难!就看东家与西家谁是好人,谁是好人,就帮谁!要都是坏人,那就都不是好东西,一家也不用帮!”
“好人总归要有好报。好人有好报的世道才是好世道;好人没有好报的世道,那就是一个坏世道。公道自在人心,不在官家之口。”
“女侠,只要知道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还会束手无策吗?”
陈旭嫦眼前一亮,此一言果然与老江湖所见相去十万八千里,大道至简兴许就是童言无忌。
陈旭嫦自是一阵轻笑,人心隔肚皮,多年不见,几多人能善始善终?兴许这还真是一个好法子!
打趣又道:“玉奴,要是东家与西家都是好人,那又当如何?这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呢?”
潘玉奴多看了一眼陈旭嫦,落在一身玄色行头与三把越女剑下,掉头轻撑渔船,长叹一声道:“女侠啊女侠,自古以来: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东家与西家要都是好人,总有一家要好过另一家!”
“世间没有两片一样的叶子,又如何能有一样好的东家与西家?东家与西家齐肩一比,自见高低!”
“如此一来,是打压高处一家,还是暗助比肩一家,都合乎情理。毕竟寻常百姓人家,有人嫌贫、有人爱富。只要遇见二选其一,怎么选怎么都是错。问心无愧即好!”
“……”
陈旭嫦又多看了一眼潘玉奴,老成所言确实不配这一副身板,故意打趣又道:“玉奴小小年纪,确实慧根不浅啊。只是东家与西家都是好人,要是帮了东家,必定罪了西家;帮了西家,必定又罪了东家!”
“以我想来,世人大多追求十全十美,应该会有两全其美之法。不过,一时百思不得其解,眼下玉奴慧根不浅,可否为我解一解?”
潘玉奴“噗嗤”一笑,道:“女侠呀女侠,两全其美之法其实也有,就是九死一生。你想,既然东家有求、西家也有求,被求之人要是死了,就一无所有,两全其美!”
陈旭嫦自是大吃一惊,不过眼下还不能死,至少在寻着刘文之与释远的踪迹之前,万万不能死!
眼下,赫连家有求、卓卓杏儿也有求,为两家而死,两家依然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只会白白死去。
赫连家在大漠重兴,有违魏国之意;卓卓杏儿要与赫连家化干戈为玉帛,确实也有违魏国之意。
此一行已经绕不过魏国,看来这一个拓拔魏国也并非善类,遥想当初曹小强几次三番大呼“此魏非彼魏”,一时再一次感同身受。
陈旭嫦只得淡淡说道:“玉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牙尖嘴利了?”
潘玉奴心生三分不快,紧接着有一些嗔怒道:“你这一个女侠,与师傅一样凶凶,好生与你说道,你却怨我胡说八道!你们这一些当大人的,就这么言不由衷了吗?”
“哼,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说真话要被凶,难怪这一个世道假话连天、鬼话连篇、废话一大堆!无非就惦记咱们这一些小民的钱财!”
“这一个怪哉至极的世道,总有一天要翻它个底朝天!说假话的凶凶,都是一个又一个大恶魔!”
陈旭嫦自觉语误,佯装一副笑脸,安慰道:“玉奴呀玉奴,真善美虽然不错,有时候要变通,得与虎谋皮。牙尖嘴利其实也不错,牙尖嘴利可以多吃肉肉!你看,猫咪牙尖嘴利吃肉、牛羊只能吃草咯!”
潘玉奴一时长舒了一口气息,收起了嗔怒,急切道:“猫吃鱼、狗吃肉,都是朱门大户;小民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奶被朱门大户抢了去了。坏人当道,坏人当道啊!”
“对了,方才你说的东家要是坏人,西家也是坏人。除了不用帮东家与西家之外,还得同时治一治东家与西家!坏人就不应该当道!”
陈旭嫦越听越有趣,仰头轻笑又道:“玉奴,诚如你言。要是东家与西家都是坏人,又当如何去治一治东家与西家?用什么法子好?”
潘玉奴白了一眼陈旭嫦,缓缓又道:“女侠呀女侠,这事就不难!要治东家与西家,全看你牙口硬不硬。要是牙口硬,就如孟婆江中的大鱼吃小鱼,一口一口又一口;要是牙口不硬,就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咯。是大鱼、还是黄雀,女侠一个人说了算。嘻嘻,嘻嘻,……”
听潘玉奴一言,陈旭嫦一时有了主意,这么多年来也未与赫连家与卓卓杏儿有来往,会不会变成两方手中的一柄利器,确实值得一探究竟,还得多深入魏地打探一回。
幽嫣谷墨家之名虽然已经少有人提及,但是幽嫣谷墨家之名不能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杀人的刀。
潘玉奴之言固然有几分道理,不过幽嫣谷墨家向来秉承“天志”,东家与西家究竟是好是坏,确实还需用“天志”来衡量三分,待踏入孟婆江北的魏地之后,潜行为上。
陈旭嫦见势,轻笑道:“依玉奴所见,要是求救之人牙口又硬,是当大鱼好?还是当黄雀好?”
陈旭嫦一言难住了潘玉奴,一时只顾小心翼翼的撑船,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是鱼、是黄雀,得看是天、还是地了!鱼在水中是为地、黄雀腾空是为天!”
陈旭嫦大吃一惊,看来潘玉奴也并非等闲之辈,客缘斋掌柜不常管客缘斋之外的事,眼下看来,假以时日,潘玉奴也是一个人物。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月,潘玉奴才长大几岁的样子,等到潘玉奴长成青春二八年华时,只怕陈旭嫦已成荒草一堆。
陈旭嫦意味深长道:“玉奴呀玉奴,快快长大,快快长大呀!”
潘玉奴自是微微点头,而后嬉笑道:“女侠呀女侠,其实我也很想长快一些,可就是长不快,老天爷不许我长快了,我又能奈何?”
陈旭嫦忍不住轻笑,而后又打趣道:“都说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孟婆郡已经不是张家一家独大,何时又管起你潘家的事咯?”
潘玉奴脱口而出道:“女侠说的极是。兴许,这一回是玉皇大帝眼瞎,又或者老天爷也眼瞎了吧!”
陈旭嫦脱口而出又道:“玉皇大帝瞎就瞎他的吧,老天爷也瞎他的吧。只要玉奴眼明手快,渡船的客人才能安全到达彼岸!”
潘玉奴只道:“嗯!”
孟婆江还算平静,就在这一时半会的说话功夫之后,很快就到了孟婆江北岸。陈旭嫦给了潘玉奴整整一锭银子,这可急坏了潘玉奴。
“女侠,这么大的银子,就是把玉奴卖了,也找不开。怎么办?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啊?……”
“玉奴,要不就这么吧!找不开,那就不用找了。以后,但凡遇见穿玄色行头的客人过孟婆江,不许再收钱了。你看如何?”
“女侠,这一些年来,就只看见你一个穿这么古怪颜色的行头,以后会有第二个玄色行头吗?”
“玉奴,会有的!”
“就依女侠!对了,女侠,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幽嫣谷墨家谷主!”
“哇呜,真是好长的名字!”
陈旭嫦斜身上马,往孟婆江北走远了,留下一脸尴尬的潘玉奴。
第703章 又闻道友请留步 当l前l小l说l由l书l荒l网l免l费l提l供l下l载
陈旭嫦转而又觉得:以常人心态看来,潘玉奴从骨子里还是呆痴、笨傻如此,也便未记在心上,眼下一门心思只想着策马往北。
只不过,赫连夏国在魏国之北以西、卓卓杏儿在魏国之北以东,西家与东家,眼下又该先去哪一家呢?这确实还是一个大问题。
还好,去魏国之北要横穿中原腹地,还有几天时间来细想。正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而见人心。
九尺驿道在魏地蜿蜒曲折,很快又延伸到了土城郡桃花村,策马扬尘路过胭脂亭之际,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虚道观。
太虚道观在桃花林中一副安详至极的样子,又如此能因俗世之事再打扰曹小强一时半会呢?
已经面壁思过了这么多年,许多往事已经压在心底,就让它酝酿成一坛美酒,偶尔夜深人静回味之后,对着镜子莞尔一笑即可。
虽说若无相欠,怎么再见。可要是说相欠太多,又说不清、道不明,相见之后反而不美。
道家无中能生有,一中能生万物,不争亦是大争。太虚道兴许也是如此,那自然不见亦是见了,又何须再见而多离苦而暗自伤神。
面壁这么多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陈旭嫦是不会回来了。故而,还得策马离开胭脂亭继续向北。
“道友,请留步!道友,请留步!道友,请留步!……”
陈旭嫦侧耳极其警觉的张望之际,寇谦之还是性情不改,逢人便称道友,不过也多了几分亲切。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寇谦之自然也老了,鹤发却无童颜,双颊与额头多了许些苍老,身形也不如先前有型,多了几分老态龙钟。
岁月终归还是无情无义。
策马一路行来,也真如先前潘玉奴说道的一样,魏地已经没有人认得这一身玄色行头,反倒还对这一身玄色行头嗤之以鼻。
故人相见,自得勒马抱拳,毕恭毕敬道:“寇道长,好兴致啊!”
寇请之斜背长剑,斜插拂尘,手中又把玩着一只不知是鸽鸡还是鸡鸽的大鸟,又或者是大鸡。
“咕咕叻,咕咕叻,咕咕,……”
寇谦之眉头一舒,云淡风轻又道:“道友,多年不见。幸会啊!这么多年来,难得遇见一个故人!”
“如今的世人,已经记不得我辈先前所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辈已被后浪拍去了堤岸,成就了一时半刻的沙雕,而是又消失于无象无形,尘归尘、土归土。”
陈旭嫦自是感同身受,故而极其镇定又道:“寇道长所言甚是。江山代有洪流,世间自有人物。我辈已成明日黄花,只愿天下太平!”
寇谦之摇头叹气道:“虽言天道好轮回。只可惜,只是从一个坑,轮回去了另一个坑。天意如此,世事如棋,贫道又能奈天何?”
陈旭嫦眼前突然一亮,旋即追问道:“寇道长,莫非你已经窥透天机?即使世人都是棋子,那么在下这一颗棋子,很想走得更为从容。不知寇道长,能否指点迷津?”
陈旭嫦觉得,寇谦之原本就为国师,在道家嫡传上清派顶上三道中必有长处,此一问正好与潘玉奴相较,取长补短也算兼听则明。
寇谦之轻抚羽毛,又小心翼翼的紧握其爪,而后一通轻笑道:“迷津不是津,迷津它就是迷!道友,多年不入魏,此番又是为何?”
陈旭嫦缓缓道:“寇道长,事情是这样的:前番有这么一个人,救了东家,也救了西家。要是东家与西家杀得死去活来,又当如何?”
寇谦之长叹一声道:“东家与西家,也该长大成人了。又如何能做小儿之争而去搬救兵。只怕结果反而会弄巧成拙,多分枝节,又会引出诸多恩怨。届时,若把怨恨归罪于求救之人,你觉得又当如何?”
陈旭嫦闻言大吃一惊,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寇谦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与潘玉奴并非同道中人。
不过,即是取长补短又是兼听则明,那么也只算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而后取其善者而从之。
寇谦之初见陈旭嫦极其吃惊的样子,转而又道:“道友,无论东家与西家,这就好比是一家之中有两兄弟,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而后又去找大人论理,这当大人的是该补一拳?还是该补一脚?”
“无论补拳,又或者是补脚,已经都开罪于两方。要是心怀不善者,将来某一天,非你之福!”
“……”
陈旭嫦自觉一时明了,急切打断话茬子道:“以寇道长之言,东家不能帮、西家也不能帮。任其自生自灭才是上善之策?生而为人,又如何能见死不救、充耳不闻?”
寇谦之摇头叹气道:“道友,非也,非也,非也!这就好比一头老虎捕住一只小象。你是去帮小象赶走老虎,还是帮老虎不救小象?”
“救小象,老虎会被饿死;不救小象,老虎不会饿死。这是天道,也是大道,更是道法自然。倘若用强,只会让大道非道、天道非道!”
“无论东家也好,西家也罢,各有各的归宿。多生枝节,一步错而步步错,又将会是一场浩劫!”
“东家也好,西家也罢。人畜之道,人与畜,都是天地之间一粒尘沙而已,此为归真。沧海一粟,无非只是平地里多了几朵小浪花!”
“……”
陈旭嫦已经不想再听寇谦之所言,无非又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物都是刍狗,人也是刍狗,生而为人即是生而为畜生。
不过,要是以这样想来,也不是没有一分道理。
坏人当道,亦是畜生当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然也说得过去,只是太过于沉重。
如今,此一行本为江湖救急。有道是:江湖救急不救穷,又何须把这一件事看的如此沉重。
陈旭嫦抱拳轻笑道:“寇道长所言极是。生而为人,终有一天都会死去,那就如一闪而逝的浪花。即是浪花,就当好这一朵浪花!”
寇谦之摇头叹气道:“幽嫣谷墨家秉承‘天志’,九死一生、无怨无悔还在。只是,这朵朵浪花,哎!”
“罢了,罢了,罢了。道友既然心意已决。贫道也无需再多言。只要贫道还在,太虚道长无恙!”
“只不过,先前太虚道长在梦里呼喊的那一个熟悉的名字,如今是越来越浓烈了。人老了,兴许更为念旧。道友之心,贫道感同身受,太虚道长也一定会更为心安!”
“贫道只愿道友:吉祥、吉祥、吉祥!贫道还要给它洗一洗翅膀,就不打搅道友了,告辞!”
寇谦之径直扬长而去。
陈旭嫦仰望胭脂亭上空,曾经在这里厮杀的一众英雄人物,已经就如一朵朵浪花,消失了一朵又一朵,总归都会全部消失于沧海。
身为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是一朵浪花,秉承“天志”也得轰轰烈烈一回,九死一生、无怨无悔。
陈旭嫦鼻子骤起一阵酸楚,对着乌图木消失于无象无形之处凌空抱拳一正,而后策马一鞭往北。
原本还以为要潜行,现在看来确实一厢情愿想多了。如今都没人认识这一身玄色行头,正大光明策马向北,心里也多了三分坦然。
数日之后,最后一绺夕阳映着黄沙如血,从地平线缓缓的消失了光影。陈旭嫦已置身在魏境之北。
此时此刻,要是策马往西再行数日,就是赫连夏国的地盘;往东再行数日,就是魏国六座军镇。
只可惜,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是荒芜人烟。
要是在孟婆江南之地风餐露宿也就罢了,眼下要是在大漠之地风餐露宿,兴许一个夜晚就被黄沙掩埋于无象无形。
即使鞍下还有干粮、清水,还有不少银子,在能吞噬万物的黄沙大漠面前,天地不仁又或者天地无情,怎么说都是名副其实!
陈旭嫦见势暗喜,想到这里,莫非道家所言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就是大漠之地?
“上善若水”中的水,莫非指的就是那一条孟婆江水,如此一来,此一句说的就是孟婆江南之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话不假。圣人常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莫非,这就是世间的大道?大道于天,兴许还真就是如此。
只不过,眼下还得寻一个容身之处,天大地大,总该有幽嫣谷墨家秉承的“天志”之一席之地。
即是太阳夕沉而下悟道,圣人虽说“夕死可矣”,也并没有说“夕必死矣”!
“咴儿、咴儿、咴儿,……”
高头大白马骤起一阵急促的撕裂声,紧接着前蹄抬高六尺有余,轰然落地之后**起黄沙如烟如雾!
与此同时,从四方黄沙中跃出了数十把寒光闪闪的弯刀,一个个狼皮帽一脸土灰盯紧陈旭嫦。
“哪咕叻,哪咕叻,……”
“大魏国,拉基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