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方圆一时心惊,方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全然都不记得了,惶恐道:“族长,杨族长,酒后误事,这都是酒后误事的呀,……”
杨明利旋即一拍案台,“啪”,之后一脸阴沉道:“老夫让你去寻张礼那一个臭道士的踪迹,还让你去听费家族长的差遣,可别说喝多了五石散兑酒,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啊?……”
杨方圆左右极速一晃脑袋,旋即打了一个冷颤,左右环视一回,感觉空气凝重而又压抑,径直脱口而出道:“族长,杨族长,我怎么会忘记了呢?我这就去寻,我这就去寻啊,这就去寻张礼,……”
杨方圆一把拉直杜大壮,而后凶了一眼杜大壮,接着又道:“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寻张礼,自然也少不了你的份,可不许推脱!”
杜大壮自是愧疚,径直低头拐了一回杨方圆,轻声又道:“哎呀,这还要你说?有你杨方圆的地方,什么时候少得了我杜大壮!无非就是去寻张礼的嘛,找到他,然后一石头砸死了他,一了百了!”
杨明利与吴长志尴尬一笑,看来杜大壮五石散兑酒还未全醒,也罢,既然眼下能知东西南北,能知道去干正经事,由着两个人便好。
杨方圆毕恭毕敬对堂上三人一拱手,径直半弓着身子,紧接着侧身一转,之后极速离开了内堂。
杜大壮跟在杨方圆身后,半弓着身子一路小跑,轻声又道:“不要跑,不要跑,不要跑啦。杨方圆,你快等等我,快等等我呀,……”
杨明利见走远了杨方圆与杜大壮,径直轻蔑道:“该死的家伙,要是误了飘然亭三家会谋的大计,看老夫以后怎么收拾他,哼,……”
杨明利沉思了片刻,旋即又招过来杨家家丁,径直怒目道:“你赶紧回府一趟,让管家好生留意,可别让杨家人中真出了杨青龙、杨白虎这样的幺蛾子,要是发现了,管家自行处罚!你都听明白了吗?”
“老爷,知道了!”
杨家家丁急步奔出了内堂,内堂一时死寂如一潭平静的湖水。
吴长志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杨明利愤愤不平的端正了江南佛手铁观音,只有这样的茶水才能平息心中一时翻滚的怒火。
“啊,吴族长,好茶,好茶,真是难得一品的好茶啦!……”
“杨族长,好喝那你就多喝一点咯,这样的品色多着呢!还有,还有纯依香儿女侠,即是飘然亭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随意!”
“……”
正当吴长志从骨子里闪过一绺得意的脸色之际,急步又奔进来了一个吴家家丁,吴长志急切追问道:“五斗米道可有最新消息?”
吴家家丁立正打了一个岔,旋即长舒了一口气息,之后极速如六月的雷雨一般说道:“老爷,张寡妇家实在费解,与常理不合啊!”
杨明利轻放江南佛手铁观音,径直率先追问道:“有何不合常理之处啊?世间之大,本就无奇不有的啊!你快说,快快说来听一听!”
吴家家丁又长舒了一口气息,径直先平复了一回激动的神情,旋即缓缓又道:“杨族长,你不知道,张寡妇在屋前一边唱着孟婆江南的江南小曲,一边啃着鸡腿,屋子边上有一大堆白花花的鸡骨头,看着都渗人。看那一副模样,张寡妇至少一顿一只鸡,全然不会少的!”
吴长志面色一沉,旋即盯紧吴家家丁上下打量了一回,打趣的责骂道:“你这小子,可不许在外人面前瞎说!还好,眼下都是自己人,老夫就不与你计较!要是在外人面前瞎说,老夫要打折了你的腿!”
“张寡妇就是一顿两只鸡,三天下来,怎么可能会有一大堆白花花的鸡骨头?你当张寡妇吃的鸡,有狗熊又或者野猪那么大个头?”
“似老夫这般身强力壮,一顿三只鸡下去,三天下来,一撮鸡骨头也没有一大把!何来白花花的一大堆?又何来渗人?你这小子,没有偷喝五石散兑酒?眼没花吧?”
“……”
吴家家丁一时捂嘴,一边又正了正身子,正气说道:“老爷,杨族长,纯依香儿女侠,小人说的都是大实话,小人压根也没有喝过五石散兑酒,张寡妇家白花花的鸡骨头确实渗人,好大一堆的!”
堂上三人面面相觑,而后顿觉事态匪夷所思,莫不成张寡妇收集白花花的鸡骨头熬骨油?骨油虽然也是一种大补之物,但一时半会收集这么多白花花的鸡骨头,难!
吴家家丁一时瞅见堂上三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径直若有所悟道:“对了,对了,对了。在张寡妇一边,还有好几堆五斗米道道士,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喝着五石散兑酒,都看着张寡妇一边啃鸡腿、一边唱孟婆江南的江南小曲!”
吴长志脸色一青,案台上又是重重一拍,“啪”,旋即又一脸阴沉大骂道:“埋汰旮旯,你这小子,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如此断章,你这是把人往沟里带,哼!”
吴家家丁自知有愧,旋即低下了头,之后缓缓说道:“老爷,小人说完了。老爷,小人已经说完了。”
杨明利一脸不悦,旋即一通大骂道:“埋汰旮旯,这张寡妇与五斗米道,都当咱们是什么人?也都当张智是什么人?奇葩至极,老夫一时半会还没看明白,想不通啊!”
吴长志瞥了一眼吴家家丁,径直又轻飘飘的说道:“你这小子,要把老夫给气死。当说的时候不说明白,不当说的却说了一大堆,尽把人往沟里带,真是糟透了!”
“你这小子,老夫问,你答。倘若胡说八道,看老夫怎么收拾你,听明白了没有?话,要慢慢的说,有问必答,一字一句的答!”
“……”
吴家家丁点头,毕恭毕敬的样子像极了过堂待审的一个犯人。
吴长志沉思之间,旋即张口急切追问道:“张寡妇就没有一丝为难之处,就一点儿也不难过?”
“回老爷的话,换作是小人,小人也不会难过。要是一顿一只鸡的日子,谁会难过?睡着了,都会笑醒。即使要难过,那也都是没鸡腿的时候,在那一个时候,待看见张寡妇难过了,那已经是后话了。”
“埋汰旮旯,你这一个混球!要气死老夫了,罢了,罢了,罢了,你们这一些不读书的下人,哎,老夫拿你们没辙,真的没辙了,……”
“回老爷的话,小人不是不想读书,小人无书可读,读了书也全然没有半分用处。似老爷,还有杨族长,都是读书人,可是呢?学而优则仕,这一个世道,行不通啊!谁权势大,谁有理;谁更野蛮,谁掌权。五斗米道横行于孟婆江南、江北,就是活生生的一个榜样。”
“哟,哟,哟,看你傻乎乎的样子,看这一件事,你倒是看得底朝天,说的通透至极。那好,老夫再问你,张寡妇家的那一些五斗米道道士,都不问张智的去处?”
“回老爷的话。那一些五斗米道道士应该知道张智被咱们吴家捉走了,但是那一些五斗米道道士一边喝着五石散兑酒、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听张寡妇唱江南小曲,得意之处还说什么:张智道长没有口福,捉了那么多鸡,一只也没吃成,白忙活了一场;还说什么:张智道长,吴家人不敢杀你,要不了多少日子,一切也都明了了,……”
“……”
吴长志一时恼怒,旋即满饮了一口江南佛手铁观音,浇灭了胸腹之中的那一腔怒火,之后仰头长叹了一口气息,紧接着盯紧吴家家丁又道:“你这小子,这可是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可不许瞎说,胡说八道是要掌嘴一百的哟,……”
吴家家丁自然不敢造次,径直点头,之后又道:“老爷,五斗米道的道士,不来救张智,也不来救张仁,咱们不是白忙活一场了吗?”
杨明利一时惊愕,旋即盯住吴长志也是一脸尴尬,径直又一同正视陈静,接着说道:“纯依香儿女侠,似此,如之奈何?似此,五斗米道不来救人,又如之奈何?”
陈静微微一抬头,轻放茶盏,手中尽是江南佛手铁观音浓郁的清香之气,径直淡淡说道:“两位族长,万万不可心急!只要一急,便乱了自家阵脚,兴许正是五斗米道求之不得的破绽。不是还没有吴明与费大德的消息吗?五斗米道道士不来救张智、张仁,就不信张礼一时半会就寻着了新的左肩右膀!”
杨明利轻抚鬓发,一时附和说道:“纯依香儿女侠言之有理,就是张礼寻着新的左肩右膀,把张智、张仁当成弃子,完全不划算!”
吴长志也附和道:“确实,要习成五斗米道法,没有三五年功夫,全然见不着成效,又如何服众?看来,五斗米道怕是别有所图!”
第416章 苦四家五害久矣小说下載就上书1荒5网ω ω ω.15Hυǎňɡ.cōмし
杨明利一惊,急切又道:“吴族长,飘然亭三家会谋,飘然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若发现其中的端倪,可不能藏着、腋着啊!”
吴长志旋即右手一扬,让这一个吴家家丁退出了内堂,径直轻飘飘的说道:“杨族长,你想一想,五斗米道如此这般有恃无恐,你不觉得有高人在破棋局吗?只是,老夫一时半会也没寻着咱们的破绽?杨族长,倘若是你,如何破局?”
杨明利轻抚鬓发,沉思之间又缓缓说道:“以老夫看来,也没寻着咱们的破绽。吴族长,你想,咱们已剪其顶上两道,又未伤及无辜,五斗米道道士多为裹挟而下者,如此,又如何全力反攻营救?况且,纯依香儿女侠越女剑剑招了得,谁自不量力又有这一个胆子来?”
“再者,孟婆郡虽然张家人执掌太守之职,五斗米道道士大多为张家人,但是‘张杨费吴’四家大户中,三家联手已然盖过了张家风头,张家人岂能不先掂量掂量?”
“三者,张礼新败,张智、张仁被擒,刘文之与释远落慌而逃,你说,五斗米道如何另有所图?”
“……”
吴长志一时语塞,虽然觉得杨明利言之有理,五斗米道道士不来救张智、张仁,除了别有所图,别无可能,只是还没摸着门道。
吴长志长舒了一口气息,但愿事态如杨明利所想,计谋也如陈静运筹,否则,必定措手不及。
突然,又一个吴家家丁从内堂外急步奔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吴长志急切追问道:“何事惊慌啊,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一字一句说清楚,不许打马虎眼!”
吴家家丁正了正身子,之后拱手一圈,紧接着又道:“老爷,小人方才见着了费族长,费族长可对杨族长说了太多难听的话,都是一些文绉绉骂人的话,小人学不来!”
啪!
杨明利重重一拍案台,茶水落地又是一树干枯的海棠花枝,旋即厉声大骂道:“费大德,飘然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这是要一家人说两家话了吧!你说,费大德都骂了一些什么话?待下一次见着了他,老夫如数奉还!不就是骂人不带脏字的嘛,大德不德!”
吴家家丁战战兢兢,眼下大事未成,又如何能自生嫌隙,虽然记得费大德骂杨明利有几句,但是要眼下学出来,那才是天大的傻子。
吴家家丁故作支支吾吾,又缓缓说道:“杨族长,小人实在记不清了,只怕说错了话、念错了字,反而招来怨恨,着实不美。杨族长,费族长千言万语,只说派出去的杨方圆三天未见踪迹,让费族长安排出了纰漏,故而发火。”
杨明利后背骤起了一阵拔凉,倘若真如吴家家丁所说,费大德确实骂得有理,而且还该骂!
虽然,这都是为杨方圆受骂,但是身为杨家一族族长,不为杨方圆受骂,又谁来受骂?
杨明利一时冰凉了心情,旋即平复了方才一腔的怒火,径直又正气说道:“嗨,骂了就骂了吧!非礼勿听,老夫就当没听见。费家人,如今进展如何了?没有杨方圆就不能寻张礼的踪迹吗?”
吴家家丁极其警觉的环视了一回堂上三人,紧接着轻声说道:“费族长他说,他现在还找不到张礼的踪迹。问,眼下又该怎么办?”
“噗嗤、噗嗤,……”
陈静忍不住先笑出了声,之后吴长志与杨明利同时也笑出了声。
杨明利一脸嫌弃,旋即悠悠又道:“姓费的老小子,原来是为找不着张礼的行踪而谩骂,老夫受的这一顿骂,骂了就骂了吧!但愿杨方圆那一个人精能尽快找出张礼的下落。不然,张礼不来,莫非还要在这里关张智、张仁一辈子不成?”
吴长志也知事态万急,旋即右手一扬,极速又道:“那你赶快再去一趟费家,就与费族长说杨方圆寻张礼去了,还望费族长多方运筹,可不能找不着张礼的踪迹!”
“是,老爷!小人这就去!”
吴家家丁旋即离开了内堂,吴长志一时轻抚鬓发,眼下只把希望寄托在差役头领吴明的身上了。况且,吴明身在张家人的中枢,多少也能探得一点口风,这比从外围去打探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
吴长志一边缓缓念叨道:“吴明呀吴明,当初为差役头领一职,咱们吴家人确实出了不少力,这一次可万万不能置身事外啊,……”
杨明利在一旁轻笑道:“吴族长,当年,你也费了不少钱财与张信那一个老家伙!张信那一个老家伙,胃口大着呢!这一个老家伙吃肉喝汤,连骨头也要一起嚼碎咯!”
吴长志一脸愧疚,旋即又轻声说道:“如今,这天底下的官,不都是:官字两个口?一个口吃肉喝汤尽往软处使、一个口嚼碎骨头不落下任何一点骨头星子,狠着呢!”
“不过,江湖中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在孟婆江南、江北之地一统天下的五斗米道面前,那一股狠劲全然不值一提,又太懦弱了!”
“……”
陈静一时极其警觉又道:“自在下来孟婆郡已有一些时日,太守张信也没见一处动静,匪夷所思!”
杨明利旋即拱手又道:“纯依香儿女侠,你不是孟婆郡人,自然不知道张信的处事之道,老辣着呢!”
“张信这一个族长之位、太守之位,在孟婆郡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本就没张信什么事,当初张礼其父,才是张家的族长与太守之职的不二之选。只不过,张信城府太深了,最后气死了张礼其父,让张家人大吃一惊,张家人再无匹敌者,就只有落入张信的手中咯。”
“不过,这一些年都传孟婆郡‘四家五害’,也正如其名,五个顶上人物都不是善茬。得遇纯依香儿女侠来此,杨、费、吴三家自然一拍即合,孟婆郡苦‘四家五害’久矣!”
“……”
陈静突然眼皮一跳,径直又一阵拔凉从后背袭来,缓缓又道:“似杨族长所言,想必张礼一定与张信合谋了吧!如此大事,居然还无动于衷,要不是城府极深之辈,确实做不出来这等匪夷所思之事来。”
吴长志先是一惊,旋即若有所思又道:“依纯依香儿女侠所言,要是张礼与张信合谋,咱们在飘然亭三家会谋之计,只怕会凶多吉少。只是,老夫还不太相信张礼会和张信合谋。毕竟,一个被气死了爹、一个被挡住了前程。倘若老夫是张信,正好借纯依香儿女侠之手除去郡中的五斗米道,政归官府,何乐而不为呢?杨族长,你说呢?”
杨明利后背突然骤起了一阵拔凉,一时如悟初醒道:“大概,私下有条件的合谋吧!没有谁愿意做折本的买卖,吴族长,你说呢?”
吴长志紧接着急切追问道:“纯依香儿女侠,似此,可有良策对付张礼与张信的合谋之计?”
陈静摇了一摇头,毕竟,从未领教过张信的处事之道,从未交手如何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杨明利闻言一时慌了神,急切又道:“纯依香儿女侠,似此,我等当早做谋划才是。咱们可不能被张信那一个老小子害了啊!”
陈静长舒了一口气息,旋即淡淡的说道:“杨族长、吴族长,孟婆郡‘张杨费吴’四家大户中的三家都对张家人不满,只要三家人从今往后同心到底,张家人奈何不了谁!杨族长、吴族长,你们说呢?”
“倘若张礼与张信有合谋之计,我等只得见机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下就还不信,堂堂一郡的太守会发兵来抢张智、张仁!”
“……”
吴长志一时长叹了一口气息,旋即拱手又道:“纯依香儿女侠之言,老成非常呐。与女侠年纪相去甚远,老夫又一次服了你啊!”
“张信会发兵来抢张智、张仁?老夫不相信!以何理由来抢?只因为他是张家族长?可他还是孟婆郡一郡的太守!五斗米道宰了吴、杨两家那么多只鸡,张家人还滥杀无辜、欺凌乡里,敢来,正好让张信治一治孟婆郡中的歪风邪气!”
“……”
正当吴长志说的兴起之际,从内堂外悄无声息的闪进了一绺皂衣大氅的身影,厉声道:“是谁说要治一治孟婆郡中的歪风邪气啊?”
与此同时,内堂往左右一闪立正了六个太守府来的皂衣差役。
紧接着,从内堂往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了一个吴家家丁,吃力说道:“吴大人,你走太快了,太快了,小人跟不上了,跟不上了!”
吴家家丁极速环视了一眼,旋即又对吴长志道:“老爷,吴大人请来了。小人,小人,……”
吴长志右手一扬,道:“你先下去好生歇息,跑得过吴大人,那才是怪事。吴大人,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