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四十六年六月,汉元帝命三公每人都要推荐三个精通阴阳术数的大师,以此组成“阴阳团”,专门做预测灾害之事。
公元前四十五年正月,新组建的“阴阳团”建议汉元帝四处祷告上天,祭拜地神,这样才能免除灾祸。
汉元帝听其言,于本月率众前往甘泉巡视,并在泰畤举行祭天大典。
三月,汉元帝又往河东郡巡视,并于此地祭祀地神,大赦天下。
公元前四十四年三月,汉元帝又到雍地巡视,并在五畤祭祀地神。
同年四月,汉元帝任用了已经八十三岁高龄的贡禹为御史大夫,希望他能发挥余热,为帝国出一些好主意。可让汉元帝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刚任命贡禹还不到一个月,贡禹就带人抬着好几箱子的奏策前来拜见自己了。
汉元帝当时就懵了,不知道贡禹这是作的什么妖。可当贡禹对汉元帝说完第一句话以后,汉元帝便肃然当场,心中再没有半点儿的不敬。
只见贡禹对汉元帝深深一拜,然后好似用尽全力一般有气无力的道:“陛~下~,老臣今年已经八十有三了,自觉将要病卒。”
话毕,贡禹指着后面的箱子道:“可老臣对这天下之事还有很多话要说,具体内容都在这些箱子里了。老臣也知道,这些话实在是太多太多,陛下日理万机,估计是没有什么时间看的了。所以,老臣就简单的和陛下说几句,耽误不了陛下多长时间,陛下哪怕是不愿意听,也请勉强听完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话吧。”
说完,汉元帝肃然起敬,马上道:“爱卿快快请起,有什么话爱卿就说,朕一定认真聆听。”
贡禹:“陛下可知道口钱?”
汉元帝:“爱卿说笑了,口钱朕岂能不知道,这是我们汉朝的一个收税制度,就是一个人从三岁开始,这个家庭每一段时间就要向朝廷缴纳二十三钱的税务。”
贡禹点了点头继续道:“那陛下可知这个制度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二十三钱在普通的百姓和穷苦百姓家庭又是什么概念?”
汉元帝:“这个,朕不知,还请问爱卿。”
贡禹:“陛下,在三皇五帝的时候,他们是没有口钱的,可是老百姓都爱戴他们,整个天下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造他们的反。后来,秦国统一了天下,制定了人头税(和口钱一个概念),结果怎么样了?结果天下再次大乱,秦国灭亡。而到了我们汉朝以后,英明的高祖摒弃了前朝所有的苛政,这个所谓的人头税自然就在其中了。但到了武帝时期,因为武帝长期对外用兵,造成了中央军费不足,便想方设法在天下各个阶层的人身上捞钱,只不过是富人多捞,穷人少捞而已。所以,这个口钱便应运而生了。二十三钱,用陛下您的眼光来看好像就像一根毛一样不值一提,可对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这可是好几天的饭钱啊!而对一个贫苦家庭来说,二十三钱够他们吃将近一个月的了!陛下啊,您知道吗?现在民间很多贫穷家庭的人生下了孩子就要杀掉,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交不起口钱啊!这样不但影响了我大汉的人口,更加影响了我大汉的整体经济增长水平,所以,臣请陛下改变此条法律,让天下百姓在孩子满七岁换牙以后再行缴纳口钱。”
汉元帝:“嘶~~,朕万万没想到,这个口钱的危害竟然如此之大,好,朕答应你的请求!”
贡禹:“谢陛下,臣再说第二个。臣听说,三皇五帝时期,那些远古人是没有人用钱币的,可天下依旧繁荣昌盛,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但凡有一个人不去从事劳动的话,就会受到众人的鄙视与排挤,他就会挨饿,就会受到打压。可自从有了钱币以后,这整个天下就乱了套了。就拿我们大汉来说,现在几乎所有的地方都会安置专门负责制造钱币的官员,以及专门开采铜铁矿物的人。臣粗略估算,为了挖掘这些矿物,一年就要动用劳力十万人,如果一个农民可以养活七个人的话,那十万人代表着什么呢?那就代表着要让七十多万人挨饿。并且,想要开采到优质矿物的话,就必须挖地几百丈深,如此,便使得地下精髓消散,会对自然环境造成相当恶劣的后果。而钱币又有什么用呢?除了交易以外没有任何用处,还造成了很多不良的后果。那些商人,他们东南西北的四处奔波,用尽了阴谋技巧,没有付出多少劳动便获得了爆炸性的利润。而那些农民呢?他们不分昼夜的在田地里耕作,可很多人最后得到的竟是吃不饱饭的结果。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卖掉田地选择了经商,使得我们国家粮食产量越来越少。这些都是因为什么才会发生的呢?钱,都是因为钱!所以,臣请陛下罢免那些开采各种矿物的官员,从此不再制造钱币,我汉朝所有的人都要做到共产共有,这样,国家才会永远的昌盛繁荣。”
话毕,汉元帝默默的摇了摇头:“爱卿说的看似有理,不过实则无理。没错,远古人确实是不用钱币的,可问题的关键是人类是在不停的发展的。如今,不管是人们的生活方式还是各种习惯都与古人不一样了。而钱币也已经深入人心,一旦不让他们使用,那这个天下必然会产生动**,所以这一点朕不能答应你。”
贡禹微微一笑:“无妨,臣只是在临死之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陛下只要能听便可,至于用不用,全凭陛下喜好。”
汉元帝:“恩~~,好,你继续往下说。”
贡禹:“是。第三,臣要说的便是官奴和侍卫的问题。兵者,国之重器,必须时刻拥有,可一个士兵要消耗国家多少钱粮呢?这个臣不说陛下也知道。一旦士兵过多,那对国家的经济绝对会造成相当的影响,所以兵法上说兵在精而不在多。如今,四海升平,边境再无战事,陛下还要那么多的士兵做什么呢?无非是浪费钱粮而已。所以,臣请陛下能够裁掉边境上的部分士兵,和甘泉、长乐、离宫的大部卫士,让他们回家种田。这样,国家一定会省出相当的钱粮用作他用。还有,我长安皇宫以及全国各地的官府衙门,综合起来要有奴婢十多万人,这些人每年所要用到的金钱便要有六万之多(不算吃食),而这些人有用处的不超过五万,其他的人根本就无事可做。而他们是谁养活的呢?是我们大汉的百姓们。所以,臣请将这些奴婢变为平民,让他们服兵役或者劳役,以抵偿他们的罪过和对朝廷的欠款。”
汉元帝:“这个~,之前所说的裁掉部分士兵朕可以答应你,不过对于奴婢的处置朕不能答应你。就拿未央宫来说,奴婢虽然多,但是他们是轮番劳作的,如果按照爱卿的说法,那不是就需要他们天天去劳动而没有休息的时间吗?那样的话天下人会如何评价朕呢?这个不行,真的不行。”
贡禹微笑道:“呵呵,无妨,陛下能答应一半就不错了。老臣再说第四点。臣请问陛下,在民间,什么人是最尊贵的呢?”
汉元帝笑了笑道:“当然是士人了。”
贡禹:“没错,那什么人又是最低贱的呢?”
汉元帝:“当然是商人!”
贡禹哈哈笑道:“陛下说笑了,那是以前,现在可不是这样喽~~~,现在的商人那可牛了,他们穿金戴银,老婆都娶了好几房,现在谁还敢嘲笑商人呢?争相去当商人还差不多。”
汉元帝:“嘶~~,为什么会这样呢?”
贡禹正色道:“因为自武帝以来,不管是官位还是爵位都可以用钱来买!而人一旦有了这两样,那商人的身份就会水涨船高,想要什么样的尊贵身份没有?想要什么样的漂亮媳妇又不能得来呢?基于此,很多的朝中大官也开始让自家的孩子选择经商。他们运用手中的权利涉及市场,让自家人获利,彻底搅乱了市场。所以,臣希望陛下能从此刻开始下令,命为官之人家里不能有人经商,一旦有人经商便要废除为官者的官爵,不准他再做官!”
汉元帝:“……”
见汉元帝半天没有动静,贡禹也没怎么在乎,进而继续道:“臣听说,在文帝时期,整个天下的人都崇尚廉洁,鄙视那些贪婪的商人和没有尊严的入赘之人及贪污犯罪的为官之人。同时,英明神武的文帝从来都不会包庇自己的亲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只要是犯了罪的,那都是要受处罚的,从来就没有什么用钱免罪的制度。因此,我大汉令行禁止,普天之下几年的犯罪记录才四百来件,这和将刑法搁置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差别了。可自从武帝继承皇位以后,对外四处动兵,对内大修宫室,迷信鬼神,使得国家金钱像流水一样往外流淌。所以,便用了很多所谓的权宜之计来增加国库的积蓄。因此,天下奢华之风大盛,官场败坏,百姓贫苦,盗贼四起,整个天下充斥着亡命之徒。使得各个地方连抓都抓不过来。那些没有能力,靠钱堆上来的废物官员根本就抓不到盗贼。为了不受朝廷的责罚,这些废物便选择了一些善于文字的人,用华丽的语言来欺骗武帝,并用残酷的官员来使百姓畏惧。所以,从此以后,没有道义而有钱的人就开始站在社会的最顶端,善于欺骗的官员则在朝廷中受到重视,那些虐待百姓的酷吏则受到中央的尊敬。以至于当时社会上的人都在说:‘呵呵,孝敬父母珍爱兄弟?有个屁用,有钱才是真的荣耀。讲究礼仪诚实守信?哈哈,真搞笑,只要善于欺骗和懂得送礼的精髓就能在朝中当上大官了。’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汉朝的百姓就变了,他们变得不知廉耻,他们变得丑陋不堪,甚至连青春少女都不再拥有青春的气息,每个人身上都是由里到外的铜臭味道。那些受过各种刑法的人也不再是众人嘲笑鄙视的对象,因为只要有钱就能享受到最高的荣耀。陛下!我们汉朝的民风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难道不应该赶紧改变吗?”
汉元帝:“……怎么改变?如何改变?”
贡禹:“好改变,只要陛下能下定决心就能够改变!如今,我大汉经历了昭宣二帝的治理,国家已经国泰民安,这正是最佳时机!第一,陛下应该马上整顿吏治,建立专门机构在全国监察那些有贪污受贿的官员,一旦发现,立即罢免,终生不得再用。第二,鄙视商人,要做到从上到下的鄙视,并宣布,商人从此以后不得用钱来买官爵。将他们的地位直接打到高祖时期。第三,选择忠诚正直的人为各地官员,建立相应的考察制度,一旦有官员在一年之内无法让百姓满意,那么就赶紧滚蛋!第四,尽除宫中歌舞之乐,废掉武帝时期所留下的帷帐,以及所有浮华轻巧的饰品,以身作则,让天下人都争相效仿。第五,陛下应隔三差五便亲往籍田劳作,并仿文帝之事,以各种手段鼓励百姓务农。如果陛下将此五点都做得尽善尽美,那么臣相信,哪怕是三皇五帝也无法和陛下相提并论了。”
说完,没等汉元帝再说什么,识相的贡禹便默默的退出了宫殿。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自己也做了,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反正自己是不会再有遗憾了。
公元前四十四年四月,汉元帝纳贡禹小部分之言,让百姓家里的小孩从七岁开始缴纳口钱,并将边境部分士兵,上林苑、甘泉宫、建章宫大部士兵遣返回家中耕地。
至于其余的,汉元帝一条都没有遵从贡禹的提议。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因为贡禹成为御史大夫没多长时间便去世了(本年十二月),走的时候,他面带微笑,大概是因为已经再无遗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