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50年11月,太子刘荣被废,改为临江王,其母栗姬悲愤难平,总想找汉景帝“理论”,可汉景帝打从上次痛骂栗姬以后就将其打入“冷宫”,再也不见她了。
最后,栗姬抑郁成疾,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此等市井心胸也确实不配为天下之母)。
局势非常好,所有的有利条件都在向王夫人方向发展,甚至就连王夫人自己都认为下一任太子非刘彻莫属。可就在这时,一直隐藏在后宫最深处,那个最为庞大的势力出现了,使得整个局势再次扑朔迷离。
这个人是谁呢?便是后宫实际上的一把手,窦太后了。
窦太后最爱谁?当然是自己的儿子,那一众儿子中他最爱的是谁?稍微了解点儿汉史的知道,梁王刘武。
在窦太后心中最理想的继承模式便是兄终弟及,也就是等老大刘启死了以后老小刘武能继承汉皇之位。但这属于商朝时期的继承模式,有非常不好的前车之鉴(九世之乱)。
再加上不管是最初的夏朝还是之后的周朝,他们都是用的父终子及的继承模式,周礼更是将此模式列入到法律之中,所以父终子及已经深入天下人心,谁要想改动那便是犯了大忌。
所以,此事虽一直都是窦太后的心病,但却没敢提到明面儿上来,可如今则不同了,还记得七国之乱以前,汉景帝为了收买人心,在酒桌上随口承诺了百年之后要立梁武为汉皇,虽然此事没等促成就被窦婴所阻,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出自汉景帝之口,这不能赖账吧?
之前因为汉景帝是以毫无征兆,突然袭击的方式立的刘荣为太子,窦太后也不好说什么,可是现在太子被废,就是眼睛瞎了的窦老太太也知道下一任太子一定是刘彻了(注:窦太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了一场重病,虽说大病最后被治好,但也因此瞎了双眼)。
所以她必须赶在汉景帝任命刘彻为太子以前行动了,因为刘彻这孩子的聪明是满朝皆知的,再加上王夫人为人谨慎,做事滴水不漏,所以一旦让刘彻成为东宫之首,那下一任皇帝百分之一千都是刘彻的了,所以窦太后出手了。
这老太太死死抓住汉景帝当初在酒桌上的那一句话,硬是逼着汉景帝遵从诺言,将太子之位传给刘武。汉朝尊崇什么治国?忠孝治国!这是汉朝治国的基本大纲,天下皆知,所以历代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在很多很多方面都可以节制汉皇,这是无可争议的(当然了,这帮老娘们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权利,外戚也占了大头)。
基于此,当窦太后和汉景帝“撒泼”的时候,汉景帝虽然脑袋都大了亦无可奈何。
可幸好啊,老太太“逼宫”的时候袁盎正在汉景帝身边(此时袁盎还未到楚国赴任为相),他一见窦太后要整事儿,赶紧道:“太后此言差矣!”
一听有人阻止自己,窦太后当时就怒了,指着袁盎便骂:“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我儿尚未言语,就凭你也配阻止老身?来人,给我将……”
没等窦太后说完,袁盎赶紧插话道:“难道太后还能堵得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窦太后:“你!好~,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来!”
袁盎:“我想请问太后,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想让梁王继承陛下的皇位,那等梁王之后您让谁继承皇位呢?”
窦太后:“当然是启儿的儿子继承皇位了。”
袁盎:“那梁王的儿子能干吗?”
窦太后:“这~~”
袁盎:“启禀陛下,太后,兄终弟及是万万不可的,此为天下至乱之首!当初商朝的继承制度为兄终弟及,可最后弄出了什么?弄出了一个九世之乱,使当时强盛的商朝差点儿亡了国!之后春秋初期,宋宣公不传大位给自己的儿子,反倒是传给了弟弟,结果怎么样?结果宋国连续五代都祸乱不止,所以,一旦形成了这种制度,那我汉朝便会永无宁日,还请陛下和太后三思!”
话毕,汉景帝心里这个乐啊,然后嬉皮笑脸的对窦太后道:“母亲,您看这事儿~~”
那袁盎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大道理,窦太后也是哑口无言,便只能憋着一股闷气拂袖而去。
这事儿过去以后,汉景帝也知道立太子的事儿是不能再拖了,否则生变!乃于公元前150年4月立胶东王刘彻为大汉新一任太子,其母王夫人为新一任皇后。
至此,此次立储风波才算是真正过去。
同年,汉景帝任命刘舍为御史大夫,顶周亚夫升任后的空缺,任命致都为中尉,主管京师治安。
那这两个人又是谁呢?汉景帝凭什么给他们这么荣耀的官位呢?
刘舍,原名项舍,为战国时期楚国大将军项燕之后,战神项羽之族弟。项羽败亡以后,刘邦为了笼络人心,赐项氏改性刘,项舍因此改名为刘舍。
刘舍为人低调,从来不瞎站什么队,外加上行政能力也不错,便渐渐在朝廷中崭露头角,从一名小官逐渐升任到太仆,至今升为御史大夫。
致都,河东郡大阳县人,最开始以郎官的身份守卫于汉文帝左右,此人对皇帝极为忠诚,从不拉帮结党,所以被两任皇帝所喜爱。直到汉景帝的时候,致都被景帝升任为中郎将(皇帝禁卫军的统领之一),由此可见景帝对致都信任到了什么程度。
并且,致都甘为景帝之鹰犬,只要是对景帝有利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去做。
有一次,汉景帝在朝会上和某一位大臣因为一件事发生了争论,可能是讨论的太过激烈,使得这位大臣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竟然隐隐有对汉景帝出言不逊的架势,汉景帝大度,没拿这当回事儿,可致都不干啊,只见他抽出短刀便冲那大臣而去,这一举动给汉景帝吓蒙了,赶紧命人拉住致都,那大臣吓得满头冷汗,连连对汉景帝道歉。从这以后,只要有致都在汉景帝身边,就再也没有大臣敢和汉景帝过于激动的讨论事情了。
还有一次,致都随汉景帝往上林苑中打猎,汉景帝有一个比较宠爱的妃子临时来事儿了,便往厕所处理。可就在这时!厕所一旁的草丛突然呼呼作响,然后从里面窜出一只一人多高的大野猪来。
这野猪也是个色痞,谁都不管,径直冲入到厕所之中的妃子面前,这妃子被突然的一幕吓懵了,保持着蹲在原地的姿势一动都不敢动,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最后这妃子没事儿,野猪在里面呆了好一会儿才跑出来。
可这期间外面可炸了锅了,汉景帝见一头大野猪跑到了厕所里面直接急了,便对致都吼道:“你还瞅啥呢?赶紧进去救人啊!”(不知为何,现在WC之外只有致都和景帝二人)
瞬间,致都脑海之中闪过了很多念头:
首先,现在皇帝的妃子正在WC,你别管她干啥呢,反正最重要的“点”肯定都暴露出来了,这时候去救人哪怕最后将妃子给救出来了,自己的结果也一定好不了。
其次,自己身为中郎将,保护皇帝才是第一要职,如果自己跑去与野猪决斗,野猪跑出来袭击汉景帝怎么办?
基于以上两点,致都并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保护汉景帝的人身安全。可致都怎么想的汉景帝不知道啊,他还以为致都怂了,所以大怒异常,竟亲自将宝剑取出,要杀到厕所里英雄救美。
一见汉景帝要自己上,致都一下拦在了汉景帝身前,不让汉景帝有所寸进。汉景帝大怒,用宝剑指着致都的脖子让他滚开,可致都没有半点儿惧意,顶着汉景帝的宝剑不卑不亢的道:“启禀陛下,皇宫之中的妃子何其多?失去一个还会有一个新的妃子进来,可陛下则不然,整个天下全都在陛下手中运转,一旦陛下发生什么意外,那整个大汉就完了,还请陛下爱惜自己的身体,否则既对不起国家亦对不起太后。”
听了这话,景帝本来愤怒的心逐渐冷静了下来,便没有鲁莽的杀进去。
而就在这时,那野猪也哼哼哈哈的从厕所跑出来逃掉了。
汉景帝待野猪走远之后一路小跑的杀向厕所,只见此妃子蹲在原地不停的哆嗦,除了害怕以外并没有什么损伤,这才放心。
后来,这妃子听说此事以后非但没有怪罪致都,反倒是赏了致都很多的金银以表示自己也对汉景帝同样关心。
而这次以后,汉景帝更加的器重致都。
后来,汉景帝着力发展国家经济,可不管什么时代都会有国家蛀虫存在,而在当时的济南就有一个瞷(见)氏宗族。
此宗族在本地有三百来户,并且极为团结,兼无恶不作,还和朝中的很多大员有关系,属于全族黑社会,所以当时的郡守都整不了他们。
汉景帝对此事极为重视,并且也想重用致都,便让他前往济南担任郡守,想看看他的深浅。
按说一般比较有手腕的新任郡守到任上总要先了解一下本地形势,然后再采取一些其他的策略神马的,可人家致都根本就不和你玩儿那一套,到任上以后便问郡尉谁是瞷氏的族长,得到郡尉的答复以后便直接领一队兵马跑去瞷氏族长家中,将此族长“一刀两断”。然后在瞷氏众人目瞪口呆下挥挥袖子走人,不带走半片儿云彩。
那这个宗族报复了吗?呵呵,没有,非但如此,从此以后瞷氏一族在济南彻底老实。
简单吧,呵呵,就这么简单,只要你能做到没有破绽。
那致都有没有破绽呢?
完全没有。
他到济南任郡守以来,分文贿赂不收,一个美女不占,不收发私人信件,公正廉洁,并采用极端暴力的法家之策来管理当地,只要是你犯了法,不管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当地豪强,亦或者是达官显贵,致都统统弄你。
所以,在致都的“酷法”管理下,只短短一年的时间,济南路不拾遗(不敢拾),整个济南的人都对致都畏惧如虎,甚至其他郡守见到致都都极为畏惧,像下级见了上级一样。
有人曾经劝致都:“大人,您这样肆无忌惮的运用酷法,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他们奈何不得您,难道您就不担心您家室的安全吗?”
你们猜致都怎么说的,人家直接回道:“整个天下,我只知道为皇帝陛下负责,所以别说是我的家室被害死,就算是我被害死又能怎么样?!”
嚯~!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霸气了!那些本来打算以家室来威胁致都的黑社会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做人了,这真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遇到致都这种不要命的你能拿他怎么样呢?
而致都的能力和对汉景帝的忠诚都再次得到了印证,汉景帝乃升致都为中尉,管理京城治安。
京城,这是个什么地方?这是天下权利的集中地,整个天下最有权力的人全都集中在这个地方,所以长安城内的关系盘根错节,备不住你在大街上走随便碰到一个人都是官宦家族,你说这地方好治理吗?
所以说,历朝历代的京都都是最不好管理的地方之一,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致都呢?哪管你什么关系网,只要你犯法,除了皇帝和皇太后以外我都敢办你!
于是,京城的那些官宦子弟被致都收拾得狼哭鬼嚎,整个京城一时之间成为天下治安最好的城市。那些官宦子弟畏惧致都如鹰,都称致都为“苍鹰”。
如此,致都的大名算是真真儿的打响了。
可是呢,有人还真不信那个邪,这人是谁呢?自然是当今的丞相大人周亚夫了。他非常不喜欢致都这种酷吏,所以总想在工作上给致都找麻烦,可无奈致都全无破绽,不但不收受贿赂,竟然在政绩方面都是天下第一,这让周亚夫怎么陷害他?
然而周亚夫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致都的苍鹰之眼,正所谓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斜,他致都没毛病怕什么周亚夫,所以从这以后致都就和周亚夫干上了。
丞相,那是三公之首,是全天下官员的上司,所以只要有官员见了丞相首先就要做一揖行礼,而西汉的丞相又是所有朝代中正一品官员中权力最大的(汉朝时候还没有什么九品一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当然了,东汉末年的丞相除外,董卓和曹老板那样的还能叫丞相了吗),所以这些官员为了讨好丞相,便总是在见到周亚夫的时候一躬到地。
可人家致都呢?原来也对周亚夫有些尊敬,可自从周亚夫和他扯犊子以后两人就撕破脸了,再见周亚夫的时候只是象征性的冲其两手一碰,甚至看都不看周亚夫一眼便拂袖而去,并且是在众人之前!这给周亚夫弄得杠杠下不来台。
但有什么用呢?人家致都有金钟罩、铁布衫,你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可是,历史总是有可是的,除了皇帝以外,不管是谁都别想在这出大戏上一直唱主角,而致都的末日很快便要来了,其主要原因便是因为一个人的死,这人是谁呢?
前太子刘荣。
正所谓帝王之家无亲情,自从刘荣被废以后,经历过七国之乱的汉景帝总是担心在自己百年之后刘荣会造刘彻的反,所以便对刘荣起了杀心,但不管怎么说刘荣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汉景帝虽然有杀心,但并没有打算下手,相信只要刘荣从此以后能谨谨慎慎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他还是会安度晚年的。
可他刘荣就偏偏要弄出一点儿事儿来寻死,不然他都不舒服。
也许是心中有闷气想要发泄一番,也许是真的不知情,刘荣到了临江国以后竟然侵占宗庙之地来修建自己的王宫。
此举可以说的上是大不敬了,汉景帝闻讯以后大怒,便决议弄死刘荣,乃遣人招刘荣前来长安觐见。
刘荣虽十分害怕,但也依言前往长安了,因为刘荣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亲爹会对自己下毒手,他本以为到了长安以后被一顿痛骂也就完事儿了,可等到长安以后,汉景帝根本就没有接见他,而是让他直接到中尉府报道。
可等刘荣到中尉府以后,致都二话不说,直接将刘荣扔到了监狱审问(注:按照正常的流程,哪怕是审理刘荣也应该是廷尉署,怎么可能轮到中尉府来审理,所以这里面的猫腻一看便知)。
刘荣怎么说也当过太子,再不济现在也是一个诸侯王,怎能忍受如此羞辱,便拒不承认所犯之罪,致都更是往死里的抽打、极尽羞辱刘荣,给他弄得全身是伤,毫无尊严可言。
刘荣愤怒以极,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的对致都道:“你这个酷吏!我是绝对不会向你低头的!你现在给我纸和笔,我有什么罪名自然会向我的父皇禀明,用不着你来审!”
可是致都呢?根本就没搭理刘荣的请求,依然用无尽的鞭打羞辱他。
后来,致都政敌周亚夫的朋友魏其侯窦婴见有机可乘,便收买狱卒,将纸和笔偷偷的送到了刘荣手上,刘荣用笔沾着自己身上的血,写了一篇受辱的信件交给狱卒,然后直接在监狱里自杀了。
而窦婴呢?根本没将此信交给汉景帝,因为他知道,这事儿肯定是汉景帝授意致都干的,要不然致都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的羞辱皇子。
所以,窦婴直接将这封刘荣用鲜血写的“委屈”信交到了窦太后手上。
孙子,不管怎么样刘荣都是窦太后的孙子,所以当窦太后得知致都将自己的孙子硬生生的逼死以后怒不可遏,便打算以最严厉的刑罚弄死致都(具体什么刑法史料无表)。
可还没等窦太后动手,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汉景帝耳中,汉景帝大恐。
那汉景帝为什么要惧怕呢?
要知道,致都是在汉景帝的“授意”下才弄死的刘荣,其次,致都是汉景帝手中的王牌鹰犬,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汉景帝是都要保致都的。
所以,他直接“罢免”了致都的官职,谎称已经杀死致都,实际上是让他在老家暂时躲避,打算等过一段时间,窦太后把致都忘了再行任用。
果然,一段时间以后,窦太后慢慢从暴怒中平息下来,表面看起来似乎真的把致都给忘了。于是,汉景帝偷偷启用致都,让他前往受匈奴寇掠最频繁的雁门郡充当太守。
那致都到了雁门郡以后,功必赏过必罚!军规极尽严酷,可战士们的军饷从来没有延期和缺少过,这等恩威并重使得雁门戍卒无不拼死效命,以一敌三。
所以自从致都到任以后,前往雁门寇掠的匈奴骑兵无不被打得灰头土脸。
最后,甚至惊动了王庭的军臣单于,竟让他亲自过问雁门守将为何人。
为了让士兵们增加对致都的仇恨,以此提升他们的战斗力,军臣单于便命三军练习骑射的时候将靶子粘上致都的画像。
可让军臣单于崩溃的是,那些匈奴骑兵一听草人上面的是雁门太守,一个个吓得腿都有些发软,竟然无法准确的射中靶子。
没错,匈奴人怕致都就是怕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一直到致都死前,匈奴都没敢再次寇掠雁门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