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到,又想起吃饺子。
饺子命不好,总在面和饭的后面,不算是主食,也并非点心,饺子的地位并不高,只做平民,当不上贵族。
对北方人来说,饺子是命根儿,他们胃口大,一吃五十个,南方人听了咂舌。我起初也以为是胡说,后来看到来自山东的好友吃饺子,那根本不叫吃,而是吞,数十粒水饺热好用个碟子装着,就那么扒进口,咬也不咬,五十个?等闲事。
印象最深的也是看他们包水饺了,皮一定要自己擀,用个木棍子,边滚边压,圆形的一张饺子皮,就那么制造出来。仔细看,还有巧妙,皮的四周比中间薄一半,包时就那么一二三地双手把皮叠压,两层当一层,整个饺子皮的厚薄一致,煮起来就不会有半生不熟的部位。
我虽是南方人,但十分喜欢吃水饺,也常自己包,但总觉得包得没北方人好看就放弃了。目前常光顾的是一家叫“北京水饺”的,开在尖沙咀,每次去“天香楼”就跑到对面去买,第二天当早餐。
至于馅,我喜吃的是羊肉水饺,茴香水饺也不错,白菜猪肉饺就嫌平凡了。去到青岛,才知道馅的花样真多,那边靠海,用鱼虾,也有包海参的和海肠的,也有加生蚝的,总之鲜字行头,实在好吃。
相比起来,日本的饺子就单调得多了,他们只会用猪肉和高丽菜当馅,并加大量的蒜头。日本人对大蒜又爱又恨,每次闻到口气,他们总尴尬地说:“吃了饺子。”
日本人所谓的饺子,只是我们的锅贴,不太会蒸或煮。做法是包好了,一排七八个,放在平底锅中,先将一面煎得有点发焦,这时下水,上盖,把另一面蒸熟。吃时点醋,绝对不会蘸酱油,他们只在拉面店卖饺子,拉面店也只供应醋,最多给你一点辣油。我不爱醋,有时吃到没味道的,真是哭笑不得。
传到韩国去,叫为“mandu”,一般都是蒸的。目前水饺很流行,像炸酱面,已变成了他们的国食之一。
一般,水饺的皮是相当厚的,北方人把水饺当饭吃,皮是填饱肚子的食物。到了南方,皮就逐渐薄了起来,水饺变成了云吞,皮要薄得看到馅。
我一直嫌店里葱油饼的葱太少,看到肥美的京葱,买三四根回家切碎了,加胡椒和盐包之,包的时候尽量下多一点葱,包得胖胖的,最后用做锅贴的方法下猪油煎之,这是蔡家饺子。
饺子的包法千变万化,我是白痴,朋友怎么教也教不会,看到视频照着做,当然也不成功,最后只有用最笨拙的方法,手指蘸了水在饺子皮周围画一圈,接着便是打折按紧,样子奇丑,皮不破就算大功告成了。
也试过买了一个包饺子的机器,意大利人发明的,包出来的饺子大得不得了,怎么煮也不熟,最后放弃。
日本早有饺子机,不过那是给大量生产时用的,家庭的至今还没有出现,他们又发明了煎饺器,原理是用三个浅底的锅子,下面有输送带子,一个煎完另一推前,看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好不好吃就不知道了。
饺子,还是大伙一块包、一块煮、一块吃最好,像北方人的过年过节,或家中团圆,就觉得温暖。记忆最深的一次是被黎智英兄请到家中,吃他的山东岳父包的饺子,虽然只是普通的猪肉白菜馅,但那是我吃过的饺子最好的一餐。
我自己包的饺子,是没有学过,无师自通的,当年在日本,同学们都穷,都吃不起肉,大家都“肉呀、肉呀,有肉多好”地呻吟。
有鉴于此,我到百货公司的低层食物部去,见那些卖猪肉的把不整齐的边肉切下,正要往垃圾桶中扔的时候,向肉贩们要,他们也大方地给了我。
拿回家里,下大量韭菜,和肉一齐剁了,打一两个鸡蛋进去拌匀,有了黏性,就可以当馅来包饺子了,同学们围了上来,一个个学包,包得不好看的也保留,就那么煮起来,方法完全凭记忆,肚子一饿,就能想起父母怎么做,就会包了。
那一餐水饺,是我们那一群穷学生吃得最满意的,后来,其中一个同学去了美国,当了和尚,一天回到香港来找我,问他要吃什么斋,我请客。他说要吃我包的水饺。我叫道,你疯了吗?那是肉呀。他回答说,他吃的是感情和回忆,与肉无关。
友人郭光硕对饺子的评语最中肯,他说:“奔波劳碌,雾霾袭来,没有一顿饺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实在解决不了,再加一根大葱蘸大酱,烦恼除净,幸福之至。”
当今也有人把龙袍硬披在饺子身上,用鹅肝酱、松茸和海胆来包。要卖贵吗?加块金更方便,最看不起这一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