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金代的史籍编撰及私人著述(1 / 1)

一、金代的史官制度和纂修国史的主要成果

金仿宋辽的史官制度,设立国史院,内设监修国史、修国史、同修国史等职,还设有编修官、检阅官、《辽史》刊修官等。又将著作局隶于秘书监,设著作郎、著作佐郎等官掌修日历。其尚书省还常设修起居注官多员,后又特设记注院专修起居注。史官修国史的门类也同前代一样,有起居注、日历和实录,但这些史书俱已散失,其历朝实录的撰修情况尚可考见一斑。

有金一代,计有实录十部,即:《祖宗实录》《太祖实录》《太宗实录》《熙宗实录》《海陵实录》《睿宗实录》《世宗实录》《显宗实录》《章宗实录》《宣宗实录》。

这些实录元时犹存,成为元修《金史》的重要史料来源,其后散失,内容无从考知,但从《金史·完颜勗传》记载的《祖宗实录》的有关内容看,金朝实录的编撰还是十分详尽的。

完颜勗是穆宗第五子,16岁即从军征战,太宗即位后参与政事,历任尚书左丞、左丞相、监修国史,领行台尚书省事等职。《金史》本传称其“好学问,国人呼为秀才”。金兵克汴,完颜勗前往劳军,宗翰等人间其所好,答曰:“惟好书耳,遂载数车而还。”天会六年(1128年),太宗诏求祖宗遗事以备国史,命完颜勗、耶律迪越掌之。然女真人在兴起之初,“既未有文字,亦未尝有记录,故祖宗遗事皆不载”。完颜勗等人修史最感缺乏的恐怕就是成文史料,因此访问先人遗事就显得十分重要。完颜勗等在宗翰“访问女直老人,多得祖宗遗事”的基础上,于皇统元年(1141年)撰成《祖宗实录》三卷,记录了金始祖以下十帝事迹,凡氏族均说明某部、某水、某乡、某村,以示区别。而金先祖在与契丹人往来征战过程中,“诈谋诡计,悉无所隐,故所举咸得其实”[13]。元修《金史》中,锡馨、和诺克、萨克达、乌春必拉、罕都、伊克等人的传记中,地名、部名、村名详尽,可能得益于完颜勗等人所修的《实录》。

二、金代对辽代历史的编修

金灭辽后,曾两次编修辽史。第一次是熙宗皇统年间。熙宗崇儒好学,皇统元年(1141年)二月祭孔子庙后曾对臣下说:“朕初年,游佚不知志学,岁月逾迈,深以为悔。孔子虽无位,其道可尊,使万世景仰。大凡为善,不可不勉学。自是颇读《尚书》、《论语》、《五代》、《辽史》诸书,或以夜继焉。”[14]在这种“勉学”动机的支配下,开始了《辽史》的编修活动。先是辽之遗老耶律固首先进行了《辽史》的编修工作,后由萧永祺继之。《金史·萧永祺传》说:“广宁耶律固,奉诏译书,辟至门下,尽传其业。固卒,永祺率门弟子服齐衰丧。固作《辽史》未成,永祺继之,作纪三十卷,志五卷,传四十卷,上之。”根据《金史·熙宗本纪》的记载,这部《辽史》是皇统八年(1148年)四月完成的,其总卷数为75卷,恰与耶律俨《皇朝实录》的卷数相近,因此,萧永祺《辽史》可能是在《皇朝实录》基础上修成的。

章宗时,文风聿兴,因命臣下重修《辽史》。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命参知政事移剌履提控刊修《辽史》[15],同修国史党怀英、凤翔府治中郝俣为刊修官,应奉翰林文字移剌益、赵沨等七人为编修官。此时辽亡已近六十年,载籍散失者益多,遗老率皆物故,因此进行了广泛的资料收集活动,“凡民间辽时碑铭墓志,及诸家文集,或记忆辽旧事,悉上送官”。泰和元年(1201年)又增加编修官三员,“诏分纪、志、列传,刊修官有改除者,以书自随”。党怀英年老致仕而《辽史》未成。[16]泰和六年(1206年)七月,章宗命“翰林直学士陈大任以本职专修《辽史》”,至泰和七年(1207年)十二月,《辽史》终由陈大任完成[17]。此书虽未刊行,但元修《辽史》时尚存,成为重要的史料来源。

三、金代的私人史学论著

元好问的《中州集》是一部诗传结合的著作,共收入金代256人的2100余首诗词,共为254名作者立传,其中有官品的186人,包括丞相、参政16人,六部尚书及下属官员22人,大司农1人,太常寺官员9人,御史台官员7人,翰林院官员35人,还有秘书监、国子监、著作局等处官员22人,地方州以上机构官员55人,县以下机构官员19人,无官职者69人。元好问通过记述这254人的生平事迹,展示了金朝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的状况,阐发了他对史事的看法,对于研究金代的典章制度、重大历史事件和文化状况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如在《中州集》卷十《李汾传》中,详细记载了金朝国史院官员的分工:“旧例,史院有监修,宰相为之;同修,翰长至直学士兼之。编修官专纂述之事。若从事,则职名谓之书写,特抄书小史耳。凡编修官得日录分授之,纂述既定,以稿授从事,从事录洁本送翰长。平居无事,则翰长及从事或列坐饮酒赋诗。一预史事,则有官长掾属之……”此外,元好问亲历金末丧乱,《中州集》中有关金末国家政局不稳,权臣当政、弑主暴民、蒙古南侵、宣宗南渡等重大事件记载较多,保存了丰富的史料。元好问把论诗和论史有机地结合起来,开创了将文学和史学融于一体的新体例,在古代文学史和史学史上具有独特地位。

元好问还著有《壬辰杂编》若干卷,专记金末丧乱事,已佚。《中州集》和《壬辰杂编》是元代纂修《金史》的重要史料来源,所谓“纂修《金史》,多本其所著云”[19]。据统计,在《中州集》254人的传记中,《金史》中有传、名的共111人,其中有官品的101人。当然,《金史》对《中州集》中有关人物传记一般也是有所取舍的,但应当注意的是,由于《中州集》采取了“以诗存史”的写作方法,记载的人物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才华横溢、文章盖世的才子和一些自恃清高、不入仕途的隐居者。所以《中州集》几乎是一部完整的金代《艺文传》,《金史·艺文传》的写作主要是以《中州集》为依据的。据统计,在《金史·艺文传》所载33人中,马定国、任询、周昂、赵沨、刘昂、刘从益、吕中孚、张建、王元节、李汾等人的列传,是转抄《中州集》而成,只是略作文字改动和顺序调整。吴激、麻九畴、宋九嘉、李献能、郑子聃、元德明等人的列传,内容、文字有许多地方与《中州集》相同。蔡松年、蔡珪、赵可、王竞、党怀英、李经、庞铸、王郁、王庭筠、王若虚等人的列传,在编写时也参考或部分取材于《中州集》。此外《金史·隐逸传》共记载12人,其中王予可、郝天挺、薛继先的列传是从《中州集》中摘录而成,《辛愿传》也主要取材于《中州集》,有很多地方与《中州集》的文字、内容相同,可见《中州集》也是《金史·隐逸传》的史料来源之一。[20]

另一位记述金末史事的重要学者是刘祁。刘祁,字京叔,为金末太学生,甚有文名。值金末丧乱,刘祁于壬辰(1232年)北还乡里,躬耕自给,筑室榜曰“归潜”。刘祁归乡后,“独念昔所与交游,皆一代伟人,今虽物故,其言论、谈笑想之犹在目。且其所闻所见,可以劝诫规谏者,不可使湮没无传。因暇日记忆,随得随书,题曰《归潜志》。”[21]该书今传本共14卷,包括金末诸人小传、杂记轶事、哀宗亡国始末、崔立作乱及劫群臣立碑事等金末史事,最后附《辨亡》一篇,阐发作者对金亡原因的分析和认识,把金朝的灭亡归结为统治者的腐朽,持论颇有可取之处。刘祁的《归潜志》被《四库全书》收入小说类,云:“壬辰之变,祁在汴京,目击事状,记载胥得其实,于金末书多有足征,因此言金史者必举此书。”可见《归潜志》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元“修《金史》多采用焉”[22]。

金代史学家王若虚的史论在金元之际有独到之处。王若虚,字从之(1174—1243年),幼颖悟,擢承安二年(1197年)经义进士,调鄜州录事,历管城、门山二县令,皆有惠政,秩满,老幼攀送,数日乃得行。用荐入为国史院编修官,迁应奉翰林文字,寻为著作郎,参与章宗、宣宗实录的编撰,仕至延州刺史,入为直学士。崔立作乱,王若虚拒绝为其建功德碑。金亡微服而归隐,卒年七十,著有《滹南遗老集》40卷[23]。其中,辨证经史诸书的凡33卷,《史记辨惑》《诸史辨惑》《新唐书辨惑》等,是其史论的代表作。王若虚的史论摆脱了北宋以来义理学的影响,在“德运之争”喧嚣的金代,一反世俗之见,提出“予谓史书,实录也”。《归潜志》卷八也说王若虚主张史为实录,贵不失真,这种唯实思想是同义理之说有本质区别的。他反对寓褒贬、明义理的史学思想,在《君事实辨》中批评程颐、范祖禹要求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贬斥魏征“不死于建成之难”而反事唐太宗,有违“忠臣不事二主”的封建伦理的迂腐思想;批评左氏、杜预、胡安国把史料中偶尔缺一人名的现象当作“圣人垂训”的义例来妄加发挥的做法;提出“一切异说不尽人情者,虽托以圣贤,皆当慎取,不可轻信也”。他在对待史料上坚持考证的态度,在史书编纂上坚持“惟其适宜的方法”,反对义理派史家不顾史料真伪,只顾发挥义理,讲究所谓“书法”的做法。故元好问称王若虚“颇讥宋儒经学以旁牵远引为夸,而史学以探赜幽隐为功”[24]。清人施国祁也指出:“金季士大夫多喜逃虚养名,高自位置,假借于道学,汩没于禅机,赵闲闲、李屏山其著也。求其潜心抵力,本经史通鉴之学为指归,生平不衍太极图,不作葛藤语者,惟王滹南为然。”[25]尽管王若虚的史论中还有不少缺点,如“区分正闰”的思想等,但在治史方法上他反对义理之学,崇尚实事求是态度,在金元之间是十分罕见的。

《金史》书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