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我对“荒原之家”的人了解得越多,就越喜欢他们。没过几天,我就恢复了健康,可以整天坐着,有时还可以出去散散步了。我已经能参加黛安娜和玛丽的一切活动。她们爱谈多久,我就和她们谈多久,还在她们允许的时候和地点,帮她们做点事。在这种交往中,有一种令人振奋的愉悦,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那是一种趣味、情感和原则完全相投所带来的愉悦。

她们爱读的书我也爱读,她们欣赏的东西我也喜欢,她们赞同的事情我也尊重。她们爱这个与世隔绝的家,我也在这座古老小巧的灰色建筑中发现了一种强烈而持久的魅力。这里有低矮的屋顶、带格子的窗户、破裂的墙壁,有古杉夹道的林荫路——强劲的山风刮得杉树都长斜了——有紫杉和冬青郁郁葱葱的花园,只有生命力最强的花种才会在花园开花。对她们家屋后和周围的紫色荒原,对大门口鹅卵石马道通往的小山谷,她们都怀着深深的依恋。马道蜿蜒曲折,先是从蕨类植物丛生的路堤间穿过,然后再穿过几小块无比荒凉的牧场。这些与石楠丛生的荒原接壤的牧场,为一群灰色的荒原羊和脸上长着青苔般绒毛的小羊羔提供了食物。对这片景色,她们怀着纯粹的眷恋之情。我能理解这种感情,而且同样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力量和真谛。我看到了这里的魅力,感到了这里孤寂中的神圣。我的双眼饱览着连绵起伏的地势,饱览着山脊上和山谷中由苔藓、石楠花、小花点缀的草地、鲜艳的欧洲蕨和颜色柔和的花岗岩形成的奔放色彩。这些细微之处对于我,如同对于她们一样,都是纯洁可爱的欢乐之源。在这里,狂飙与和风,风雨如晦的日子与风和日丽的日子,日出时刻与日落时分,月光皎洁的晚上和乌云密布的黑夜,对我就像对她们一样,具有强大的吸引力——魅惑了她们的那股魔力,也同样令我沉醉。

在室内,我们也同样相处融洽。她们俩比我更多才多艺,书也读得比我更多。我沿着她们在我前面走过的知识之路,急切地追赶。我如饥似渴地读着她们借给我的书。晚上跟她们讨论我白天看过的书是极大的快乐。我们的想法如出一辙,我们的观点不谋而合。总之,我们完全意气相投。

如果说在我们三人中有一个是最强的和带头的,那就是黛安娜。身体上,她远胜于我,容貌俊俏,精力充沛。在她那旺盛的精神中,洋溢着丰富的生命力和强劲的活力,这令我惊奇不已,也让我无法理解。晚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谈上一会儿,但一阵活泼流畅的谈话之后,我总是乐意坐在黛安娜脚边的矮凳上,把头靠在她的膝上,轮流听她和玛丽说话,而她们却透彻地讨论着我刚刚触及的话题。

黛安娜主动提出要教我学德语,我很乐意跟她学。我看出她喜欢做教师,也适合做教师。同样,我也喜欢并适合学生的角色。我们性情相投,结果彼此之间产生了极为深挚的感情。她们发现我会画画,就立刻拿出自己的铅笔和颜料盒来给我使用。我只有这方面的技艺比她们强,这使她们感到惊奇,也让她们着迷。玛丽会坐在我旁边,一小时接一小时地看我作画,后来她要我教她,而且成了一个听话、聪明、勤奋的学生。我们就这样忙忙碌碌,开开心心,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几天就像几小时,几个礼拜就像几天。

至于圣约翰先生,我和他妹妹之间自然而迅速发展起来的亲密关系,并没有扩展到他身上。我们之间显得疏远的一个原因是,他很少在家,大部分时间似乎都用于走访分散在自己教区各处的病人和穷人。

任何天气似乎都阻止不了牧师的远足。不管是雨天还是晴天,每天早课一结束,他就会拿起帽子,带着他父亲的老猎犬卡洛,出门去履行出于爱或义务的使命——我不知道他对这种使命是什么看法。有时候,天气很坏,他的妹妹们会劝他别去,而他总是带着庄严多于快乐的奇特微笑说:“如果一阵风或几滴雨就能阻止我去做这些简单的工作,如果我这样懒散,又怎么能为我给自己规划的未来做准备呢?”

黛安娜和玛丽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往往是一声叹息,还有几分钟明显悲伤的沉思。

但是,除了他经常外出,还有另一个障碍阻止了我和他建立友谊。他似乎天生是个木讷寡言、心不在焉,甚至是耽于沉思默想的人。他对自己的牧师工作极其热心,生活习惯也无可指责,但他好像并没有得到每个虔诚的基督徒和脚踏实地的慈善家所应有的报偿:内心的宁静和满足。晚上,他常常坐在窗前,面对着书桌和摊开的纸张,不阅读,也不写作,只是手托着下巴,出神地沉浸在我不得而知的思想中。但从他闪烁不定的目光与忽大忽小的瞳孔中,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安与激动。

另外,我还认为,他同两个妹妹不一样,对他来说,大自然并不是欢乐的源泉。有一次,也只有这一次,我听他说,他对那些起伏山峦的魅力抱有强烈的感受,同时对他称之为家的黑屋顶和白墙壁怀有天生的眷恋。可在他表达这种感情的语调和言辞中,忧郁却多过欢乐。他似乎从来没有为了感受荒原那抚慰人心的宁静而去那里漫游过,也从来没有去寻找或享受过荒原能带来的无数平静的乐趣。

由于他寡言少语,我过了一段时间才有机会探测他的心灵。听了他在莫尔顿自己教堂里的布道,我才第一次对他的才华有所了解。我希望能够描述那次布道的情况,但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就连它给我的印象,我也无法忠实地表达出来。

布道一开始很平静——说实在的,从风格和声调来说,布道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可没过多久,那清晰的口音中便注入了一种发自肺腑而严加控制的热情,语言也随之铿锵有力起来。这种热情逐渐变成了一种浓缩、凝练而有节制的力量。布道者的强大说服力使听众心灵战栗,头脑惊愕,但无论是心灵和头脑都没有被感化。他的布道从头到尾都带着一种奇怪的痛苦,缺乏一种抚慰人心的温和。他不断严厉地提到加尔文派[1]的教义——天选、宿命、永罚。而他每次提到这些,听上去就像是在宣判大家在劫难逃一样。他的布道结束后,我不但没有感觉好一点,平静一点,受到更多的启发,反而体会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忧伤。因为我似乎觉得——不知别人是否也有同感——我所听到的雄辩,发自一个灵魂的深处,那里沉淀着浑浊的失望渣滓,跳动着一颗因为永不满足的渴望和令人不安的抱负而躁动的心。我敢肯定,尽管圣约翰·里弗斯品行高洁,认真诚恳,虔诚热情,但我想他和我一样,都没有找到“神所赐出人意料的平安”[2]。我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我的偶像破碎了,我的天堂丧失了,我对此隐隐地怀着无比痛苦的悔恨。虽然我最近对这种悔恨避而不谈,但它依然占据着我的心灵,无情地压迫着我。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黛安娜和玛丽不久就要离开“荒原之家”,回到英围南部一个时髦的大城市里去做家庭教师了,等待她们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和环境。她们在不同的人家任职,那些富有而高傲的主人家成员,都把她们看成是卑微的下人,既不了解也不去发现她们内在的优点,只是像赏识厨子的手艺和侍女的趣味一样,去欣赏她们习得的才艺。圣约翰先生一直没有再提起答应为我找工作的事,但对我来说,谋职已经刻不容缓。一天早上,有几分钟,客厅里只剩我和他两人。我大胆地走近有窗户的壁凹里——那里摆着他的桌子、椅子和小书台,俨然成了一个书房。我刚想开口说话——尽管不太清楚该用怎样的措辞来问他,因为要打破覆盖在他那拘谨性格外表的坚冰,任何时候都是十分困难的——他却先开了口,免去了我的麻烦。

我走近时他抬起头来。“你有问题要问我吗?”他说。

“是的。我想知道,您可听说有什么工作我可以去做?”

“三个礼拜前,我就给你找到,或者说为你设计了一份工作。但你在这儿似乎既能帮上忙,也过得很开心——因为我的两个妹妹显然都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她们感到非常快乐——我觉得打破你们之间的融洽气氛是不明智的,准备过几天她们离开‘沼泽尽头’后再说,反正到时你也不得不离开了。”

“她们三天后就走,对吗?”我说。

“是的,她们一走,我就要回莫尔顿的牧师住宅了。汉娜会跟我一起去。这座老房子将被封闭起来。”

我等了一会儿,本以为他会把刚提出的话题继续下去,可他的思路似乎已经转到了其他方向。他的神情表明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我和我的事情上了。我不得不提醒他回到我必然密切关心的话题上来。

“您想到的是什么工作,里弗斯先生?我希望,这次耽搁了这么久,不会影响我得到这份工作。”

“哦,不会。只要我愿意提供,你又愿意接受,那这份工作就是你的了。”

他又默不作声了,似乎不愿再说下去。我有点不耐烦了。我的一两个不安的动作,还有盯着他的脸的急切而严厉的眼神,向他表达了同语言一样有效的感情,同时省去了不少麻烦。

“你不必急于打听。”他说,“我坦率地告诉你,我没有什么合适的、赚钱的工作向你推荐。在我解释之前,如果你愿意,请回想一下,我曾清楚地向你声明:就算我帮助你,也只能像瞎子帮跛子。我很穷,因为还清了父亲的债务后,我发现父亲留给我的全部财产,只有这座摇摇欲坠的宅邸、房后那排枯萎的冷杉,以及一小块前面长着紫杉和冬青的荒原土地。我出身卑微。里弗斯是个古老的姓氏,但这个家族仅存的三个后裔中,有两个在陌生人那里当下人谋生,第三个则认为自己必将远离故土——不仅活着的时候飘零他乡,死了也不会叶落归根。是的,他认为,他必须认为,自己得到了命运的眷顾。他只盼望有朝一日,那摆脱俗世羁绊的十字架会落到他肩上,战斗教会的首领[3]——他自己也是其最卑微的成员——会对他发出命令:‘起来,跟从我!’[4]”

圣约翰像布道似的说出了这些话,声音平静而深沉,脸不发红,目光炯炯。他接着说:“既然我自己贫穷而又卑微,我也就只能给你提供一份贫穷而又卑微的工作。你也许会认为干这种工作有失身份——因为我现在知道,你的气质是世人称之为文雅的那一种,你的趣味倾向于理想化,你所交往的至少是受过教育的人——不过我确信,从事任何能改善人类社会的工作,都不能说有失身份。我认为,指派给基督徒劳动者去耕种的土地越贫瘠、越荒芜,他辛苦所得的报酬越微薄,他的荣誉就越高。在这种情况下,他背负的是先驱者的使命,而最早传播福音的先驱就是十二使徒——他们的首领就是救世主本人——耶稣。”

“嗯?”他又一次停下时,我说道,“请继续。”

他说下去之前看了看我。事实上,他仿佛在不慌不忙地阅读我的脸,我的五官和线条仿佛是书页上的文字。仔细观察后得出的结论,有一部分在他接下来的谈话中表达了出来。

“我相信,你会接受我提供给你的职位,”他说,“会暂时干一段时间,但不会永远做下去,就像我一样,我也不会永远从事英国乡村牧师这一平稳无事、默默无闻的工作——它太狭隘了,只会让人变得越来越狭隘。因为你的性格和我的一样,有一种躁动不安的东西,尽管性质不同。”

“请务必解释一下。”他再次停下来时,我催促道。

“好的。你会听到我提供的这份工作是多么可怜,多么微不足道,多么束缚人。现在我父亲已经去世,我可以自己做主了,我不会在莫尔顿待很久。我很可能在一年之内离开那个地方,但只要我还在,我就要尽量改善那里的状况。两年前我刚到那里时,莫尔顿没有一所学校,穷人的孩子毫无上进的希望。我给男孩创建了一所学校,现在我打算给女孩也开办一所。我已经为这所学校租下一座房子当校舍,还租了同校舍相连的有两个房间的小屋,作为女教师的宿舍。女教师的年薪是三十英镑。承蒙好心的女士奥利弗小姐的帮助,女教师的房间已经配备了家具,非常简单,但已经够用。奥利弗小姐是我教区内唯一的富翁奥利弗先生的独生女儿。山谷中的制针厂和铸铁厂就是奥利弗先生的。奥利弗小姐还负担了救济院里一名孤女的学费和服装费,条件是要她帮女教师干点家里和学校里的杂活,因为女教师忙于教学,没有时间来亲自料理这些事。你愿意做这个女教师吗?”

他问得有点匆忙,似乎预料这个提议多半会遭到恼怒的、起码是轻蔑的拒绝。对我的思想感情,他猜对了一部分,但并不知道全部,所以他拿不准我会怎么看待这一命运。说实话,这份工作确实卑微,但毕竟提供了住处,而我正需要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跟去有钱人家当家庭教师相比,这份工作虽然劳累,却给了我独立自主的生活。我害怕去服侍陌生人,这种恐惧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灵魂。但这份工作并不低贱——并非毫无价值——精神上并不让人感觉屈辱。我做出了决定。

“谢谢您的建议,里弗斯先生,我全心全意地接受这份工作。”

“不过,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他说,“这是一所乡村学校。你的学生只是些穷人家的女孩——佃农的孩子——顶多是自耕农的女儿。编织、缝纫、阅读、书写、计算,都得你来教。你那些才学怎么办呢?你的大部分思想、感情、趣味又怎么办呢?”

“留到需要的时候再用吧。它们又不会丢。”

“这么说,你已经明白你要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了?”

“是的。”

这时他微微一笑,不是凄苦、悲伤的微笑,而是大为高兴、极其满意的微笑。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履行你的职责呢?”

“我明天就去给我准备的那座房子。要是您同意的话,下个礼拜就开学。”

“很好,那就这样吧。”

他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又看了看我,然后摇了摇头。

“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里弗斯先生?”我问。

“你不会在莫尔顿待很久的。不会,绝不会!”

“为什么?您有什么理由这样说呢?”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你的眼神表明,你不是那种甘愿平凡度过一生的人。”

“我可没有什么野心。”

一听到“野心”两个字,他吃了一惊。“野心,”他重复道,“不,你怎么会想到野心?谁有野心?我知道我有野心,但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我是说我自己。”

“嗯,即使你没有野心,也——”他停下了。

“有什么?”

“我本想说你充满**,但你或许会误解这个词,会不高兴。我的意思是,人类的爱心和同情心对你有极大的影响力。我敢肯定,你不会长期满足于在孤寂中打发闲暇时光,不会把你的工作时间全用在毫无刺激的单调劳动上。我也一样,”他加强语气补充道,“我也不会满足于住在这儿,埋没在沼泽里,幽闭在群山中——这违背了上帝赋予我的天性,也断送了上天赐给我的才能,使其变得毫无用处。现在你听到了,我是怎样地自相矛盾。我布道时,劝别人满足于卑微的命运,说什么即便以砍柴挑水为业,也是在为上帝效劳——而我,一名接受正式任命的牧师,却烦躁得都快发疯了。唉,必须想个法子将个性和原则统一起来啊。”

他走出了房间。在这短短的一小时,我对他的了解超过了以前的整整一个月。但他对我仍然是个谜。

随着跟哥哥和家分别的日子的临近,黛安娜和玛丽变得越来越伤心,越来越沉默了。她们努力装得同往常一样,但她们所要对抗的忧伤是无法完全克服和掩盖的。黛安娜说,这次离别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次同圣约翰别过,很可能多年后才能重逢——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为实现早就做出的决定,他会不惜牺牲一切。”她说,“但他本性中的爱和情感却更加强烈。圣约翰表面看上去平平静静,简,可他的内心却隐藏着狂热。你会以为他非常温和,但在一些事情上,他却像死亡一样无情。最糟的是,我的良心不容许我劝说他放弃自己庄严的决定。当然,我绝不会为此责怪他。这是正当的,崇高的,合乎基督精神的,只是伤透了我的心。”说着,眼泪涌上了她美丽的眼睛。正在做针线活儿的玛丽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父亲,很快又要没有家,没有哥哥了。”她喃喃地说。

这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仿佛是命运有意安排来证实“祸不单行”这句谚语似的,要让他们在痛苦之上,再尝一尝丢掉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的烦恼。圣约翰读着一封信从窗前走过。他走了进来。

“我们的约翰舅舅死了。”他说。

两个妹妹一怔,不是受惊,也不是害怕。在她们看来,这消息与其说是令人悲痛,还不如说是事关重大。

“死了?”黛安娜重复道。

“是的。”

她用搜寻的目光盯着哥哥的脸。“还有呢?”她低声问道。

“还有呢,黛[5]?”他回答道,脸像大理石般毫无表情,“还有呢?哼,什么也没有。你看吧。”

他把信扔到她膝上。她匆匆看了一遍,把信递给玛丽。玛丽默默地仔细看过,然后递还给哥哥。三个人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特别忧郁、凄凉的笑。

“阿门!我们还能活下去。”黛安娜终于说。

“不管怎么说,这不会让我们变得比以前更穷。”玛丽说。

“只是让本来可能出现的情况更鲜活地浮现在脑海里,”里弗斯先生说,“和现在的实际情况形成过于强烈的对比。”

他折好信,把它锁进书桌,然后走了出去。

有几分钟,谁也没说话。然后,黛安娜朝我转过脸来。

“简,你一定对我们和我们的秘密感到奇怪吧,”她说,“而且会认为我们是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舅舅这样的近亲去世都不怎么伤心。可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也不了解他。他是我母亲的兄弟。很久以前,我父亲同他发生过争吵。我父亲听从他的建议,冒险把大部分财产拿去投机,结果破了产。两人相互指责,一气之下绝了交,从此再没和好。后来我舅舅做生意赚了钱,似乎积攒了两万英镑的财产。他终身未婚,除了我们和另一个亲戚,他没有别的近亲。而那个亲戚跟他的关系也不比我们更亲。我父亲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认为他会把财产留给我们,以弥补他的过错。可那封信却告诉我们,他已把他的每一个便士都给了另一个亲戚,只留下三十几尼[6],给里弗斯家的圣约翰、黛安娜和玛丽三兄妹平分,用来购买三枚纪念死者的戒指。他当然有权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我们得到这样的消息,心情难免一时有点沮丧。玛丽和我,每人有一千英镑就会觉得自己很富有了。对圣约翰来说,这样一笔钱就更有价值了,他可以用它来做许多好事。”

做出这番解释后,这个话题也就被搁置了,无论是里弗斯先生,还是他的两个妹妹,谁都没有再提起过。第二天,我离开“沼泽尽头”去了莫尔顿。再过一天,黛安娜和玛丽出发前往遥远的布××城。一个礼拜后,里弗斯先生和汉娜回到了牧师住宅。于是,这座古老的宅邸就无人居住了。

[1]基督教主要宗派之一,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运动时期产生于瑞士。强调人因信仰得救,《圣经》是信仰的唯一源泉。提倡用方言进行礼拜,并摒弃祭台、圣像和祭礼。主张由教徒推选长老与牧师共同治理教会。

[2]出自《圣经·腓立比书》第4章第7节:神所赐出人意料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

[3]指基督。战斗教会是在人间与邪恶作战的基督徒的教会。

[4]《圣经·马太福音》第4章第19节:耶稣对他们说:“来,跟从我!我要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一样。”

[5]黛安娜的昵称。

[6]英国旧金币,1几尼合21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