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红/
当我的双手在电脑键盘上不由自主地敲打下这个充满张力,充满生气,充满宁静与和谐,充满一种神性的清幽与诗意的蕴籍的,空灵而缈远的词组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真难想象在这个物事喧哗,噪声震耳的闹市,我竟然还会萌生出如此奢侈的渴望与梦想——倾听天籁。
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挂钟,时间已过子夜。但居室窗外的马路上,依然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载客摩托的轰鸣声,过路汽车的喇叭声,酒疯子的哭叫声,龌龊男女的打情骂俏声,使得我在别人早已进入梦乡的夜半十分,依旧不能以一种平心静气的状态进入写作。所有的声音都在以一种高分贝的频率撞击着我的耳膜,撕扯着我的听觉,一次又一次粗暴阉割着我的思绪。我敢说这一切陷我于心浮气躁的声音,绝对不是我渴望倾听,并久久为之心向神往的天籁。
这些破窗而入的,无从逃避无从抗拒的喧哗,是百分之百的人籁,百分之百的噪声,百分之百的扼杀生命,摧残精神的隐形刺客。是横流的物欲与膨胀的人欲所派生出来的,一种杂乱无章的聒噪与病态十足的呻吟。
我所渴望倾听的天籁,是自然界中最清洁、最朴素、最完美、最和谐的声音。只有自然界所生发出来的,那种最原始、最本质的声音,才配称颂为天籁。它们与冷酷的机械和嘈杂的人流所生发出的一切喧嚣,有着本质的区别。它们是轻盈的风声,抑或是欢快的水声,或者是清悦的鸟声……它们是那样的动听,那样的唯美。如诗、如画、如甘醇的美酒、如妙曼的音乐。倾听一次,便有如经历一场圣洁的洗礼,让你心骨俱醉,精神归原。让你静如处子,超然若仙。
记得小的时候在乡下,是随处都可以倾听到天籁的。细雨滴答敲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和风沙沙摇曳着花朵的声音,枯叶飘然跌落到地面的声音,还有蟋蟀的酬唱、百鸟的啼鸣、雨后的蛙鼓、寅夜的狗吠、深秋的蟋蟀、孟春的布谷……我们甚至还能倾听到春笋破土,草叶发芽,野花绽蕾,阳光泼洒的声音。有时连一滴露珠从草叶上掉落的声音我们也能倾听到。它们是那样的动听,那样的润耳。有时甚至连炎炎夏日那聒噪个不停的蝉鸣,听起来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自然界的各种声音聚合到了一起,便是天籁。天籁是大自然最本质,最朴素的声音。是万物的性灵所发出的,最真实的声音。它们或来自一撮小小的苔藓,或来自一片轻轻盈的落叶,或来自一滴雨水一棵小草的根部……它们是由大自然自己造化出来的,因而永远也无法复制无法“克隆”。任何人为的声响都只能摹其皮毛而不能得其本质得其精髓。即使是用最前卫的,高科技的电子合成,也只能说是形似,根本无法做到神合。我一直认为只有自然界中一切天造地设的声响,才是人世间至上至美的声响。试想,如果在那些漫长的夏夜里,有三两只蟋蟀的酬唱布梦催眠,那保准能够甜甜地睡上一个安稳的好觉。如果每天把我们从睡梦中唤醒的,是一声清脆的鸟鸣,那接踵而来的,肯定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一天。
谁也不敢否认,在现代化的都市,如今我们所能倾听到的,早已不再是什么天籁。而是无穷尽的车马的喧哗,鼎沸的人籁,以及没完没了的建筑工地那轰鸣的机器声,叮当的锤子声,哗啦的浇灌声。这几年似乎人人都改行当了建筑师,以往只能在工地才能听到的电锯电钻,锤敲斧凿,现在是也随处可闻。可以说在现代的都市,你已经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哪怕是最微小的一块清静之地。十面埋伏的噪声已使得我们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以致先前曾被我们漠视的那些大自然的原籁原声,包括曾一度被我诅咒和痛恨不已的蝉声,也全都变得像仙乐一般让人怀想不已,感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