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1 / 1)

白昼如焚 蔡某人 2746 字 15天前

103职工食堂在三楼,伙食好的令人发指,中西合璧,既有各种日式海鲜、法式番茄沙拉、煎牛排、青酱意大利面等;也有黄鱼、鱼香肉丝、狮子头诸多地道的中餐。

另有温馨下午茶。

关键价钱平民。

在市三甲里首屈一指。

沈秋秋有耳闻,要来见识,在今天陈清焰查房时由沈母和来得勤快的张姨当做闲聊一样提起,没几句,这事理所当然凑成。

惹得几个实习生皆用一种富有意味的表情看着年轻的沈秋秋。

沈秋秋本来厌恶大妈,避之不及,但不得不佩服中年妇女那一张巧嘴,说着说着事儿就成了,这世界,没操红娘心的大妈不行,得断多少好姻缘,她第一次觉得身材走样腰围臃肿远看像蛤、蟆近看像橘猫的张姨有可取之处。

三人避无可避地都拐到通往食堂的唯一正路上。

路上的医生护士在跟陈清焰打招呼时,必然的,在错身的几秒里快速地上下打量起沈秋秋,陈清焰没带过女朋友来食堂,第一回。

沈秋秋很享受那些探究的目光。

她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走路时,似有似无地跟陈清焰有些微肢体碰触,轻如羽毛,可以忽略不计。

简嘉看到他们,抱紧饭盒,有意识走慢一点,想落在后面,但沈秋秋很自然地和她搭腔,一脸惊讶“简嘉你也来食堂吃饭阿姨好些了吗”

简嘉硬着头皮笑“嗯,我妈好多了,谢谢。”从同学那已经知道沈父的事,室友们也都去探望过了,简嘉没去,她觉得自己到时可能会被沈秋秋轰出来,但现在,她愿意和和气气的,简嘉便很轻柔问她一句

“沈叔叔呢”

“我爸爸很快就能出院了。”沈秋秋说,像是无意带出下面的话,“简叔叔还好吗”

简嘉被蛰了一下。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还好。”

说完,急着要走,道一句“我先过去”,慌慌张张迈开腿,几步冲上台阶

“砰”的一声,她撞玻璃门上去了。

声音太大,引得周围人驻足观看。

简嘉往后一弹跌坐到了地上,脑壳是懵的。

她没看清,以为是开着的一扇门。

围观群众忙上去七嘴八舌给予人文关怀,简嘉耳鸣,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陈清焰在身后眼睁睁看她撞上去的,想提醒,没来得及。

而且,他看笑了。

“哎,姑娘,你没事吧”

“好家伙,这怕是得脑震荡,姑娘,快,去做个检查。”

沈秋秋拨开人群,把她拉起来,送到不锈钢桌子前坐下“你怎么样了”

一只手直接伸过来的,是陈清焰,托起简嘉的下颌,命她抬头,两人目光对视两秒,她不聚焦,陈清焰错开去,偏着头,检查人有没有外伤,问题不大,头上只是起了个包。

他松开手,眉毛一动,用眼神询问她感觉如何。

简嘉被撞得神志不清,被人围观,乱哄哄,很不舒服,她无意识地摇摇头,头巨疼。

“做个ct再看看。”陈清焰给她建议,头昏脑涨的简嘉没心思听他的建议,想找自己的饭盒,她歪歪斜斜起身往大门口走,视线乱晃,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意识残留的最后,似乎,身后又响起围观群众的刺耳惊呼。

她太累了。

陈清焰出于医生的本能上前弯腰把人抱起,沈秋秋跟着,厌恶透顶,却要在陈清焰的示意下替她拿好印着龙猫的塑料饭盒,饭盒好好的,她还没个饭盒耐摔,沈秋秋冷冷地看着她从陈清焰臂弯里垂落的黑发,异样顺滑。

更不幸的是,安永那边电话通知她过去,沈秋秋只能半道走掉。

挂的急诊,钱自然是陈清焰出,简嘉脸色不好,苍白,单薄躺在那脑袋偏着,陈清焰看过去,有一刹以为是周涤非,这让他心疼,于是,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感很好。

简嘉是这个时候醒的,漆黑的眼,看到他袖口上的纽扣,闪着温润的光,从她脸庞滑过,似乎带风,凉凉的。

医生在给她开相关检查,以及,一些营养神经的药物,要输液。

她挣扎着起来,在找鞋,很倔“我不用检查,真的不用。”

头疼得厉害,稍微大点声,都要炸掉。

但穷人没用的自尊心,表现得很强烈。

“我来付钱,不用还。”陈清焰知道她在挣扎什么,特意强调,简嘉却有些慌乱,露出一副这个人是不是想要强、奸我的蠢表情,她力气不小,全攥陈清焰手腕上去了,“你休想包养我”

“什么”陈清焰忍俊不禁,一愣。

简嘉胸口跳得狂躁,剑拔弩张地瞪着陈清焰。

幸亏声音小,又有病人进来,医生没留意到两人动静。

“我会还你那笔钱的。”她喘着气,脑震荡的缘故,恶心,没办法掷地有声。

陈清焰便配合地用一种关爱穷人的眼神看看她,笑了,不跟她计较这些胡言乱语,直接把人弄到ct室,见她还想跑,吓她

“不做检查,如果脑子里淤血压迫了神经,到时很棘手,你可能会瘫痪,而且大小便失禁。”

简嘉果然乖巧了。

输液时,陈清焰给她买了份饭菜,顺便告诉她“我告诉你妈妈,学校临时有事,你回去了。”

女孩子垂着眼帘,动怒时,总是一副没撒尽又有点无措自责的模样,不化妆的脸,五官柔美,下颌那长得极为秀气,即使坐着,也是纤细挺拔,她跟周涤非乍一看,很像,但周涤非更清冷空灵,眼睛忧郁,不食人间烟火。

陈清焰看着她,很恍惚。

她让他有自己也还很年轻的错觉,而不是嫉妒。

简嘉脑子却已经不那么浑了,先道谢,慢吞吞吃了几口,并没什么食欲,见陈清焰要走,欲言又止,最终,那抹白大褂消失了,她转头问护士做ct的费用。

回到病房,简母在跟老人低声交谈,余光瞥见她,温柔喊了声“程程”。

简嘉打起精神,朝床边一坐,顺势躺下,贴着妈妈的颈窝,撒娇“我快累死啦地铁真挤”

头还是疼。

简母笑着一遍又一遍胡撸她的头发,移到小耳朵后面,再移到肩头,声音细细碎碎的“乖乖累了啊,妈妈搂着你睡会好不好”

被子一掀,示意简嘉进来,简嘉笑嘻嘻的,埋在妈妈怀里手勾住她脖子,开始唧唧咕咕,说学校里的琐屑。

有斜阳透过玻璃打进来,罩在床上,格外温柔。

老人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瞧着母女俩腻歪,只笑,安安静静地削苹果。

遵医嘱,简嘉需要好好休息,去“龌龊之徒”要停一停,每天,除了学校,就是呆医院,拾掇起无数零碎时间准备ca的考试,这期间,不甘心时间如流水,抽空跑了几家培训中心应聘法语培训班。

简嘉完全成了一头小驴子。

犹淋冷雨。

她终于理解了家境不好的同窗们,是如何兼职几份工作的。

但大学里多学门外语,多考几个证也总是正确的。

幸亏她不是头笨驴。

在第四家培训中心面试成功之后,晚六点半,简嘉在大楼底层等电梯,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蓄势待发的脑袋,这个时候,非常非常考验脸皮和灵活度,怎么见缝插针肉搏出位,再和无数人前胸贴后背地确保自己挤进了电梯,简嘉也是第三次才成功。

有时都不敢抬脚松快一下,因为一旦抬起来,再放下,发现已经没空了。

只能尴尬悬空。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厚脸皮。

但城市里的年轻人都在拼了命像海绵一样遨游在知识的海洋,恨不得吸光大海,顶着一张精致的脸,藏着一颗时刻担忧被淘汰的心,大城市的生活就是这样让人没有安全感,焦虑是永恒的话题。

第一节课是试听。

她的教学决定下节课还有多少人再出现。

空气突然安静。

简嘉忽然觉得被底下一众面无表情的脸孔这么探究,跟在“龌龊之徒”里异曲同工,她深吸一口气,有点拘束地笑着问起大家为什么要来学法语,但脸上不显。

整个过程,简嘉庆幸自己在“龌龊之徒”跳了这么久的钢管舞,不怯场。

九点,从培训中心挤出来。

在地铁里靠着栏杆看书,去赶胡桃里的场。

再回到医院,十一点半。

简嘉慢慢从这样的生活里,居然找到一点安全感。

她咬着笔杆在相对清静的走廊里做题目,病房里,打呼噜的,咳嗽的,摸索上卫生间的,夜深人静里,乱七八糟的声音格外清晰,隔着一道门,只是弱化了些许。

合上书,摸了摸包,她把钱又清点一遍,装在信封,蹑手蹑脚来到陈清焰办公室,在医院a上她很少见陈清焰被排值夜班,医院规模大,值夜班集中在住院医师、主治医师身上,除非骨科接了大手术,陈清焰需要后续跟进,肯定留下。

这种情况时常有。

她在门口犹豫。

“找我”陈清焰从她身后幽灵一样出现,他刚查房回来。

简嘉把信封递给他“陈医生,谢谢您上次给我垫付检查费,还有,那笔钱,我分期还您。”

牵扯到时限,简嘉略抱歉“我会尽快的,您别急。”

陈清焰不怎么搭理她,没接,推开门,找到杯子,捏了茶叶丢里面,冲上开水,朝椅子上一坐,里头衬衫挺括,打了领带,看着一丝不苟。

他一边解白大褂扣子,一边松领带。

一副要上床的样子。

他抬头,慵懒淡漠地看着简嘉

“哪笔钱”

她整个人都裹在他审慎的目光里,带点阴影,压迫感很重,简嘉鼓足勇气“我妈妈的费用。”

陈清焰皱眉,找笔,开始埋首补白天太忙落下的病历“听不懂你讲什么。”

“我妈妈在icu的费用,我会还您,就是,时间可能会久一点儿。”简嘉只好又说一遍,脸发红,她自己拿不准猴年马月能还清。

他去查过,对她在短期内把不菲的欠费补上,陈清焰想过这钱的来源,除了卖身,他觉得没其他可能。

如果是初夜,漂亮的女孩子应该价格可以。

而且,她还有985加成。

所以,名校是造了什么孽

这是件情理上能说得通,又很俗套,但依然让他觉得作呕的一件事。

眼下小姑娘假惺惺来这一套,是想套他么

这点小把戏,不够看的。

陈清焰对她的好感,也基本消耗殆尽。

“看来脑震荡的后遗症不轻,简女士,我建议你再做个全面检查。”陈清焰维持着最后的礼貌,但刻薄。

简嘉体会到讥讽,闹不明白,他不愿意承认是怎么回事

她被陈清焰有礼貌地赶出时,手里信封还在。

简嘉迟钝地站在门口,思考了半天,等陈清焰再出来,她还在。

头发挂在耳后,露出胶原蛋白饱满的脸,一双眼,闪着挺纯情的光,她眼睛特别亮,水润润的。单论五官,她比周涤非过硬。

男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姑娘靓,眼睛就不会闲着。

但在他眼中,拉大提琴的那个女孩子,已经不存在了。

陈清焰忽然很想捉弄她,看人吃瘪“想还那笔钱可以,打算怎么还”

他故意问方式。

简嘉攥着信封,等他说下去。

“这样,一个月能还多少”他问,打算给她算一笔账。

“我,我也不确定。”简嘉自己一时都算不出来,不敢说。

“考虑肉偿吗这个快。”陈清焰很凉薄地笑,想想麻烦,直奔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