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古代美学的集大成者(1 / 1)

一 生平

普洛丁由于耻于肉身的存在,所以有关他父母、籍贯、国籍等人们一无所知。根据古代有关的记载,他二十八岁左右(233年)到亚历山大里亚城学习哲学达十一年之久,三十九岁时曾一度追随当时罗马皇帝哥狄阿努(224?—244年在位)出征波斯,四十岁时起到罗马城定居达二十六年,直到六十六岁去世。

普洛丁的一生,是与罗马帝国的危机相始终的。他出生时,罗马帝国的繁荣昌盛强大几告终结,继起的塞维鲁王朝(193—235年),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都已陷入危机,整个罗马帝国的形势急剧恶化。与普洛丁关系密切的罗马皇帝伽利厄(253—268年在位)被元老院确认为“奥古斯都”(即帝国的唯一执政者),企图重振帝国,结果仍不免于帝国内部的分崩离析。加之饥馑和疫疠盛行,接着又出现了西西里的奴隶起义及阿非利加起义,整个罗马帝国的形势岌岌可危。

正是在这种尖锐的政治、军事、经济危机和剧烈的阶级斗争的背景下,种种迷信活动和宗教神秘主义盛行起来。源自希腊,后来又在罗马共和国时代被继承下来的理性主义,失去了依据,代之而起的是种种宗教神秘主义。以致整个公元3世纪被历史学家称为“政治和宗教的动乱时期”[5]。公元3世纪的50年代初期,元老院立傀儡伽利厄(253—260年在位)为皇帝,他为了对付异教,开始到处采取迫害基督徒的措施。其结果,一方面促使贫困的基督徒们更加坚持自己的信仰,憎恨政府,寄希望于天国;另一方面,又促使基督教的主教们将教会组织进一步团结和巩固起来。这样,教会组织反而变得更加坚强而富有生命力。这对于已经处于分崩离析状态之中的罗马帝国,无疑是一种严重威胁。

普洛丁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使希腊哲学和异教相结合,另行制定神秘主义哲学,与基督教相抗衡。当时的情况,正像阿尔弗尔德描绘的那样:

在伽利厄的保护下,聚集在普洛丁周围的新柏拉图学派圈子,成功地制定了适合于受教育的人的哲学,找到了为多神论的政治和爱国主义需要的一种表述。[6]

也正因为这样,普洛丁和皇帝之间建立起了非同寻常的关系:

普洛丁和伽利厄、哲学家和皇帝之间的友谊,象征着时代精神。从时代的混乱**中,灵魂在神秘宗教和新柏拉图主义的平衡中寻找到了庇护所。[7]

普洛丁直到二十八岁左右才发愿学习哲学,到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追随新柏拉图学派创始人萨克卡斯·阿谟尼乌(约175—250年),后者认为普洛丁“正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8]。

二 思想渊源

亚历山大里亚城当时是地中海中部的经济和文化的中心,这里,希腊人、埃及人、犹太人等杂居,希腊、犹太等东西方文化相互影响和彼此汇合。这里在公元1世纪到3世纪,哲学和神学等方面,形成三股相互影响的思潮:以斐洛(约前30—45年)为代表的犹太—亚历山大里亚学派、新毕达哥拉斯学派和早期基督教神学。它们在不同程度上都汇合在普洛丁那里。

对普洛丁的思想真正起到全面的深远影响的是传统的希腊哲学。他曾这样说过:“必须理解古人的种种值得注意的见解,考虑考虑它们之中,是否有任何见解是和我们一致的。”[9]但是,对他影响最大的无疑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斯多葛学派。

第一,对普洛丁来说,柏拉图无疑是至高无上的权威。他对柏拉图是极度崇敬的,他虽反对别人为柏拉图集会庆祝,但在他的学校里却定期集会纪念、祭奠柏拉图。他明确地承认,自己的学说并不是什么新发明,而是以柏拉图的学说为依据的,他认为自己的三个原初原理说,起源于巴门尼德的存在论,并从柏拉图的《第二封书信》中讲到的三个领域的学说中找到根据,还和柏拉图《巴门尼德篇》中有关“一”的论证密切相关联。他坦率地承认他的三个原初原理说来自古人,特别是来自柏拉图:

这种学说不是新的,从古代起早就公开宣布过了,尽管没有明确地展开过。我们只希望成为古人的解释者,并用柏拉图自己的证据表明,他们和我们有相同的见解。[10]

第二,亚里士多德对普洛丁的影响,同样是深刻而全面的。黑格尔就曾指出:柏拉图的思想和语言对普洛丁是特别有支配力的,不过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对他也同等有力,可以说普洛丁是一个新柏拉图派,同样也可以说他是新亚里士多德派,他的书里有很多表现方法完全是亚里士多德式的。[11]波菲利也曾这样指出过:普洛丁的著作充满了隐蔽起来的斯多葛学派和漫步学派的学说,其中尤其是全神贯注于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12]

第三,斯多葛学派的影响也是无可否认的。阿姆斯特朗就指出过:“斯多葛主义在某些方面预示了普洛丁的体系,特别是在神的先验性上,和斐洛一样影响了普洛丁。”[13]尽管斯多葛学派中的唯物主义因素遭到其抵制,但实际上,正像英奇揭示的那样:普洛丁从斯多葛学派那里得到极大的益处,只比得自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益处少些而已。这种影响是渗透其整个体系的,尤其是作为上帝的生命力渗透整个宇宙的动力学的泛神论、物质就其存在而论是上帝的创造、天命论、种子—逻各斯说等。

总之,除了抵制和剧烈批评伊壁鸠鲁及其学派的唯物主义外,普洛丁是在当时盛行的以斐洛为代表的犹太—亚历山大里亚哲学、新毕达哥拉斯学派、早期基督教神学三股思潮的激**下,广泛吸收希腊哲学,特别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斯多葛学派的学说,顺应处于分崩离析之中的罗马统治阶级的需要,从而制定出他的内容庞杂的神秘主义哲学体系,而其美学是这个体系中的重要的有机的组成部分。普洛丁的著作《九章集》,是由其学生波菲利(232/234—约305年)在其去世三十年后整理出版的。

普洛丁是在到罗马十年以后,即他五十岁时才开始写作的。其时,他的整个思想体系已臻成熟,一直写到去世,前后共达十六年之久。《九章集》大体上是根据他自己在学校集会的讨论中的发言写成的,原本不是为了正式发表,而是为了便于在亲密的朋友和学生中传阅。全书共计五十四篇论文,编定为六集,每集九篇,所以命名为《九章集》。

三 三一原初原理说

普洛丁庞杂的唯心主义体系,大体是由两部分组成的。第一部分是理论部分,通过对三一原初原理(hypostasis)[14]的阐述,从理论上阐明自终极第一原初原理太一逐步下降,经由神圣的第二原初原理心智到第三原初原理灵魂,然后进入最低的可感现象世界。第二部分是实践部分,经由同第一部分相反的历程逐步上升。他认为,必须“超越自身”,脱离与现象世界的接触,超越和高于一切存在,重新返回到所出自的太一,复归到物我两忘与神同在的境界。[15]

普洛丁之所以提出三一原初原理说,并不是偶然的。他意识到这是希腊哲学中的传统问题,是与巴门尼德、柏拉图密切相关的。他认为巴门尼德的存在论,把存在和心智原理等同起来的同时,把真正的存在和感觉领域区别开来[16];柏拉图在此基础上,提出三类东西三种领域的学说,普洛丁进而把这种学说解释为自己的三一原初原理:太一、心智、灵魂。

普洛丁认为,他所以认为要有而且也只允许有三一原初原理,是由于:第一,终极第一原理太一就是万物,而不就是万物中的一种,万物都是属于太一所有,都可以上溯到太一。太一是完善的、盈满的,它的流溢产生出新东西。后者又转化成为再一次产生次一等级产物的父亲、沉思者,即第二原理心智。第二,此沉思者观照太一,它既是心智原理和存在,同时由于这种观照而达到和太一相似,它以一种巨大的力量,重复太一的活动。第三,接着,是从心智到灵魂的第二种流溢,由此出现第三原理灵魂,它是作为出自理念的那种静止的心智活动。正像心智本身出自在它之先的那个静止的在先者太一,可是灵魂的作用,就不像是在先的太一、心智那样是静止的。因为,灵魂的形象是通过它的运动表现出来的,灵魂由于凝神观照它所出自的心智而获得它的盈满性,但是,灵魂之产生它的形相,是由于采取另一种向下的运动。这种有形相的灵魂,就是自然和感觉、植物等,即可感世界的原理。

因此,普洛丁认为,必须设定太一、心智、灵魂三一原初原理,既不多于也不少于三一原初原理。太一作为绝对原理,必须与心智区别开来,而心智又必须和灵魂区别开来,灵魂是最接近于物质的。但是,既不能怀疑第一原理太一,又不能怀疑第二原理心智,也不能把第一、第二两个原理说成是潜在和现实的关系,因为太一是超出这种关系的。在第二、第三原理之间,也不允许另行设置一个原理如逻各斯,因为灵魂直接依赖心智,在心智和灵魂之间是不允许有任何居间的东西的。由此,普洛丁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们不再去寻找任何其他的原理。这种太一、善就是我们的第一者,接着第一者而来的是心智原质、原初的思维者,接着心智原理的是灵魂,这就是自然的序列。[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