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净化(1 / 1)

恩培多克勒认为,人的灵魂由于获罪而堕落,从而成为“一个从天上放落下来的流**者”[25]。但可以使灵魂摆脱轮回得到净化,升华而重返理想的神圣乐园。人是灵魂轮回的最高形式,但他必须通过种种净化手段,涤除罪恶,才能使灵魂重返到与诸神同在的极乐至境。恩培多克勒所说的净化手段,提到奥菲斯教用净水洗身这种教义,人们必须“从五泉中汲水盛入坚实的铜盘来洗净自己”[26]。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凭水进行净罪,当时在希腊世界是盛行的:

吕底亚人的洗净的仪式和希腊人的洗净的仪式是差不多的。[27]

恩培克多勒另行提出三种净化的途径。

第一种净化方式:禁忌吃肉、豆类、月桂。

基于万物血缘相通,动物的躯体中寄藏着同人的灵魂有亲缘关系的灵魂,吃肉无异是一种吃亲骨肉的极大罪恶。按照他的逻辑来推论,一切植物中也寄藏着灵魂,但在蔬食中也只划出两个禁区,告诫:“绝对戒食月桂树叶”,“切莫去触动豆类”[28]。其原因大概是在于:在奥林匹亚赛会上制作“桂冠”的月桂树叶,是灵魂在植物中寄托的最高形式;而豆类,毕达哥拉斯早已认同它与人的生命有亲缘关系。因此,恩培多克勒猛烈抨击当时盛行血祭仪式的希腊通俗宗教:“你们还不停止那种疯狂的屠宰么?你们不曾看到,在这种由于你们心里的轻率和粗鄙所造成的活动中,你们在自相吞噬!”[29]因为在血祭中屠杀的牺牲,同人有血缘关系,所以他指责血祭是亲骨肉自相吞噬。

第二种净化方式:凭借美德。

在伦理道德生活中不可做坏事,“戒绝邪恶”[30]。他曾说过:“你们是被邪恶弄得心神狂乱了,你们那负荷着罪孽的灵魂将不能忍受。”[31]灵魂在邪恶的重压下是不能解脱的。现在留存的残篇中,关于这种道德净化,没有更多的阐述。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记载,恩培多克勒是将爱和争看作是善和恶的原则,由此可以推知,他认为道德上的邪恶也是由争所引起的。他在《净化篇》中,正是将爱和争主要看作是善和恶两种伦理价值的力量。他主张用爱的道德联结人们,过善良、恬静的生活。

第三种净化方式:凭借知识。

在恩培多克勒看来,凭借知识而使灵魂得到净化,是三种方式中最重要的。

早期毕达哥拉斯学派主张,除了通过一系列宗教禁忌使灵魂得到净化,还强调通过音乐使灵魂达到和谐,通过数理自然科学的研究,以及哲学的沉思观照等,使灵魂得到净化,与整个宇宙相和谐。恩培多克勒则进而指出,人和神的区别,主要在于知识的高下,因此人的净化与知识是密切相联系的:

有福者就是获得了丰富的神性智慧的人,不幸者被笼罩在黑暗之中,他的灵魂中只有对诸神的模糊、朦胧的意识。[32]

正因为灵魂之能重返所从出的“幸福乐园”,还是继续滞留在罪恶的“大地”,关键在于是否获得“丰富的神性智慧”。所以,只有致力于追求这种“神性智慧”,才能重新成为“有福者”,才能重返“幸福乐园”和诸神生活在一起,成为“幸福快乐而有福的人,你将是神而不是会死亡的人”[33]。根据柏拉图的记载,与恩培多克勒同时代的、并到过他故乡阿克拉加斯的抒情诗人品达罗斯,曾吟咏过凭智慧而重返天庭:

费尔色丰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过去悲哀的报偿,

九年之后,

她又使他们的灵魂还回到太阳的上方;

从中成长出高贵的帝王,

以及众人,思想渊博,敏捷健强。

而在其余的时间,

他们则被称为英雄,接受人类颂扬。[34]

因此,灵魂要获得拯救,要返璞归真,就必须向诸神看齐,靠理智去获得丰富的知识,包括自然、宗教和道德方面的知识。这样,才能重新跻身到神的行列中去。他并说,这种知识渊博,与神齐等的先知在人间凡世就已经有了:

最终,他们出现在芸芸众生之中,作为占卜预言家、诗人、医生和王族。此后,他们升华成为盛享荣耀的诸神,分享其他诸神的筵席,解脱了人间哀苦,免除了命数,不会再被伤害了。[35]

值得注意的是,恩培多克勒并没有就此止步,自称是“一位不朽之神”,来到尘世负有拯救世人的使命:

啊!伟大的黄金城市阿克拉加斯的全体朋友,你们居住在城堡之边;

时刻留意善行、回避丑恶,与人为善,

是外邦人尊崇的港湾。

我走在你们中间,

似乎不是有死的人类,而是不死的神仙。

理所当然地接受你们膜拜——用缎带和花环扎制的王冠。

每当我和我的男女信徒进入这繁华之城,

我都受到崇敬和盛赞。

不尽的人流跟随着我,

问那致富的道路何在;

有的祈求预言,而为一些被长久痛苦折磨之人,

则渴望听到祛除疾病的良方秘传。[36]

也就是说,他自己的使命就是使其邦人的灵魂得净化,这样也就将其哲学和宗教学说紧密结合在一起。

这种强调凭借知识使人的灵魂得到拯救的观点,表明哲学家的使命感,无疑深刻地影响了后世的哲学家,柏拉图便是典型的代表。他在《国家篇》中,正就是在申述两个世界、两种认识的对立出发,强调被羁绊于洞穴中的囚徒,通过知识使灵魂转向实现净化,促使被囚禁的囚徒们走出洞穴观照到真、美直到最高的终极的善理念,从而得最终的拯救。[37]

恩培多克勒的哲学学说中,与美学直接有联系的思想尽管不太丰富,但它们却是从早期毕达哥拉斯学派和赫拉克利特的美学,到正在形成和日趋成熟的、以柏拉图为代表的掺杂有非理性因素的理性主义美学的中间环节,并给普洛丁以深远影响。首先是他的流射说,影响了柏拉图解释感性世界的认识机制,深刻地影响了普洛丁体系的核心观点的流溢说,并还影响了后者对感性美的认识的原理。其次是他的两个世界的学说,促使了柏拉图将可知世界和可感世界的分离和对立推向极端,并导致理念论的建立。最后,他的和两个世界说紧密结合起来的凭借智慧净化灵魂的学说,既深刻地影响了柏拉图《国家篇》中的灵魂转向说,以及《斐德罗篇》中的哲学迷狂说,凭借审美观照以达到灵魂的不朽,还深刻地影响了普洛丁的目的论的美学观。

[1] 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卷,83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

[2] 苏联学者阿斯穆斯在为其所编《古希腊罗马思想家论艺术》一书所写的序言《论古代美学的经典作家》中,肯定“恩培多克勒在美学思想史上留下了重要的痕迹”。但也指出:“由于所保存的残篇有限,这种痕迹在我们看来并不十分明显。”“在形式上我们并没有掌握可以用来阐明恩培多克勒的美学学说的原文。”见《西欧美学史论集》,21~23页。

[3] 参见《西欧美学史论集》,22页。

[4] 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第8卷第63节。

[5] 同上书,第59节。

[6] DK31 B111。

[7] 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第8卷第70节。

[8] DK31B129。

[9] 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第8卷第56节。

[10] DK31B6。

[11] DK31B17。

[12] DK31B16。

[13] DK31B17。

[14]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985a29—31。

[15] DK31B89。

[16] 塞奥弗拉斯特:《论感觉》,第7卷;基尔克等:《苏格拉底以前的哲学家》,343页。

[17] 同上书,第9卷。

[18] DK31B119

[19] 希波吕特:《驳众异端》,第7卷第31章第3节;参见格思里《希腊哲学史》 第2卷,260页。

[20] DK31B120。

[21] DK31B122、123。

[22] DK31B121。

[23] DK31B126。

[24] DK31B128。

[25] DK31B115。

[26] DK31B143。

[27] 希罗多德:《历史》,第1卷第35节。

[28] DK31B140、141。

[29] DK31B136。

[30] DK31B144。

[31] DK31B145。

[32] DK31B122。

[33] 《希腊铭文集》,第14卷第641章第1节第10行;参见基尔克《苏格拉底以前的哲学家》,312页。

[34] 柏拉图:《美诺篇》,81B—C。费尔色丰,指阴间女王。

[35] DK31B147。

[36] DK31B112。

[37] 参见柏拉图《国家篇》514A—521A。汪子嵩等:《希腊哲学史》,第2卷,780~8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