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1 / 1)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珍奇的水的魔法。丹奥是水的精灵,水的孩子。

从小,别的孩子骂他:野孩子,大蟒蛇的孩子,妖怪!

他是从湖心漂浮来的篮子里的婴儿,起名丹奥。收养他的老人发现巨蟒给丹奥喂奶。

丹奥慢慢长大了。

卡萝是丹奥最好的伙伴。卡萝发现丹奥一个秘密:平时,他自信、坚强,有时好斗、野心勃勃,他就是他男孩子的模样;可是当他变得细腻,陷入柔情,甚或脆弱、敏感、害羞、恐惧时,他竟然变成一个女孩子。那时候,卡萝与丹奥并肩坐在湖边。卡萝看见,丹奥坐在那里,他的灵魂不知游弋到何处。卡萝看见他一会儿变成女孩子,和自己一模一样,一会儿变成男孩。

从他们婴孩时,老人就带他们在湖畔戏耍。有时,湖面上一片璀璨,五彩辉映,仿佛有歌声从水底传来。丹奥就自己到水上去了!丹奥开始游泳!水下,总有荧荧的鱼群,或者水流,像一双手,温柔的手臂,轻轻地托住他,引导他。丹奥背上好像长出一对翅膀!渐渐丹奥在水中,像鱼儿一样。

有时在月光中,老人摇着小船,点亮烛火,给他们讲湖水女神泽玛的故事。

有一天,湖上水面波动,神奇的光线闪耀,音乐叮咚,湖心水波间现出一个女神。那时周围景物消失,湖水变成无边无际的海洋,无比美妙的幻景。女神开始教丹奥游泳,教他在水面上滑行、飞舞,和一些水的魔法。

湖面一时成了他们的天堂。

一天,泽玛匆匆离去。海神已经发觉她的行踪,她不能再来,海神会因为嫉妒杀死丹奥。

丹奥每个月都有很多天一早在湖畔守候,等待看见湖水女神的影子。

从此那漫长的等待、寻求,无数的谜团、悬疑,就开始了。

丹奥来到湖畔哭泣,叫妈妈——想到那里,我也哭,流了半日的泪。然后我取过纸与笔,趴在**,记下来大概的故事。

那时候,是伦敦的晚上,七点五十五分,但窗外,仍旧是雪白的白昼的光。

可是,从那时这故事就被搁置了。

因为我一直在想,除了我要写一部长篇的童话的雄心,什么可以支撑我所要表现的“感动”与“美”的主题呢?这个我原想“写给女孩子们看”的故事,会不会太单薄呢?能不能够真的体现我的另一个重要主题——“力量”?

反思与积淀总是好的,我总在琢磨:所谓“成长的故事”,总该是丰厚、多面的,否则在年幼的读者,纵使读完一个有趣的故事,不久就会忘得干干净净了。

我到最后竟然走向了一个“教谕”的路子。

迷宫十国,长途跋涉,我竟然给那群小孩子设置了“道德腐败、品行沦丧的**陷阱”,因而那一路,充满了挑战与凶险。

这是一趟艰辛的旅程,长途跋涉,艰难险阻。

这是一趟升华天性、塑铸品格的旅程。这旅程充斥着极致的生命要素:友谊,求知的欲望,重重的迷雾;机关,险阻,陷阱,疑问,生命的探险,命运的质疑;爱。

不,我的愿望绝不仅仅限于写一个有趣的故事,任何有趣的故事都是过眼浮云,转瞬即逝,那么我倾心费力地写作,又有什么长久的意义呢?我不怕被人称作说教,我倒觉得,如今的时代,正需要重新大胆的说教的出现:人们都在做些解体人伦,解体道德,解体经典美学的先驱性事业,也做了有些时间了;而我却不能。我也许太性急了些——在儿童的世界,我至少尝试去重建这一切。

我在想:将来我自己的孩子,我给他/她写一本书,我会希望他/她从我的书中读到什么?

我就把我希望我的孩子将会读到的东西,全都注入这部童话中去。

有良知、有智慧的童话故事,就不仅仅是童话故事了。我所以不怕我的书有一副道学家模样,板起面孔,令人敬畏,是因为它有另外更多的面孔,那些面孔是亲切,是洞察,是对人性的关注。如此衡量,它就是可爱的了。

丹奥的命运,被父亲遗弃,首先成为单亲儿童。他还未来得及体味单亲家庭的一半的温情,他的母亲就被迫把周岁的他放到魔湖湖水上去漂流。他小小年纪,在经历漫长疑惑与痛苦的时候,他如何思念自己的母亲?在走过万重艰难险阻的迷宫旅程之后,他成长为小小的男子汉,他又如何面对那当初辜负他与母亲的他的父亲?我想的是,小小年纪的丹奥,像一个饱经磨难、祸患、创伤的、年长的英雄一样,他望着自己的父亲,那一刹那,他原谅了他。

我每次想到那儿都想哭。

我甚至试验去探讨人性的成长:丹奥是神的孩子,他是男孩子,但他有时候会变成一个女孩子。这是人心理性别的抉择与交替。其实在人性里面,有时候坚强、好斗,有时候软弱,但善解人意,就分别符合我们这个世界许多种文明所同时定义的男性与女性征别。我觉得具备这两面性的人物,才是最完美的:他/她对这个世界有更全面与深刻的理解。我希望这一点不会给读者带来困扰。

感谢所有赐予我灵感的美好的事物,感谢同样赐予我灵感的成长中的痛苦与烦恼。

伊芙

2012年12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