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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早已落下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罂粟花地那边。大家在几株枝丫纵横的古树间,拉起错综的藤条编成吊床,铺上厚厚的树叶,早早地要休息。小白蛇多小的个子,就顺势蹲伏在枝丫间,紧挨着旁边吊在枝条上的滴答滴答。两个好朋友没有话说,只好眯着眼睛装睡。别的伙伴也都睡下了,只有丹奥,一个人坐在藤萝吊**,呆呆地望着暮色中越来越黯淡的罂粟花地,和山岩上一动不动的那只双头巨鸟。

身心疲惫的小白蛇一会儿工夫就倦意袭来,立刻睡着了。可是刚一睡着,它就开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噩梦,它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梦里面到底是什么,一激灵,先自己吓醒了过来。

滴答滴答睁开大眼睛,关心地看着小白蛇,问:“你又做噩梦了?”

小白蛇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点了点头。

滴答滴答说:“你怎么老做噩梦?不会是你那天做的那个吧?今天一直听见你说:‘简直比我的噩梦还要可怕。’”

“是。”小白蛇说。

保持沉默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它忽然很有把那噩梦说出来给滴答滴答听的冲动,所以,它看着滴答滴答,等着它问:那么,你做的那个梦,是什么?

可是,滴答滴答是那种很奇怪的好朋友,它会随时倾听你的故事,它会满心地关注你,可是,如果你不主动开口,它可不会打探你的隐私,它从来不主动问。

可是小白蛇现在需要倾诉,它等了半天,只看见滴答滴答同情心十足地点一点头,看着它,然后,又慢慢地眯上眼睛。

小白蛇看了滴答滴答半天。小白蛇可是个忍不住的小家伙,它要想说话的时候,它是必须说的。所以小白蛇恨恨地努起了嘴巴,看滴答滴答的葡萄钟摆滴答,滴答,滴答,晃过来摇过去,可滴答滴答却再也不睁开眼睛看自己一眼,小白蛇再也不能忍受,小白蛇决定,它要主动出击了……

不,别误会。这一次,小白蛇没有一口咬掉滴答滴答的钟摆葡萄——它本来有那种冲动的,可是,它和我们都没有忘记上一次,那无比无比沉痛的历史教训,哦,不要再提——所以,小白蛇探着头,在滴答滴答脸前晃啊,晃啊,随着那钟摆一起晃,晃了好长时间,故意还往滴答滴答眼睛上吹着气,呼,呼,呼,像钟摆晃出来的风一样,所以,滴答滴答终于又睁开了它大大的眼睛。

“小白蛇你干什么?”滴答滴答说。

“不干什么。”小白蛇有些害羞,它用小手不停挠着自己的小后脑勺,“我,我——”

滴答滴答好奇怪,说:“你怎么了?睡觉害怕吗?”

“不是!”小白蛇更加羞羞答答,憋了半天,终于,冲口说:“我求求你,你能不能问问我那天做的噩梦是什么?那我就一定会讲给你听的!”

滴答滴答看着它,心里是有些怪的,但是滴答滴答可是小白蛇最要好的朋友,它大大地睁开眼睛,说:“好啊,你讲!——噢,小白蛇,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那天做的噩梦是什么?”

“好的!”小白蛇可高兴了,一下来了精神,端端正正在枝丫间坐好,清一清喉咙,然后,又赶紧捂上嘴巴,偷偷看了看睡在吊**的格莱他们,看见丹奥也已经躺下了,才略微放了些心,才回过头来,神神秘秘凑近来,压低了声音,开始讲述它的噩梦故事。

小白蛇说:“那天夜里,可把我伤心死了!丹奥不是说,蛇国的那些懒惰无能的蛇,他们原先也是和我一样,也有四只脚,也会走的!我梦见,”它满脸伤心透顶的样子,“真的是噩梦!我看见自己的四只小爪子,忽忽地变小,变小,变到后来,就变没了!我也变成了一条懒惰没用的蛇,回到蛇国了!”

它郁闷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终于攒足了勇气,在这样深沉寂静的夜色中,把这秘密说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多么伤心痛苦的事情,它说出来,宛若重新经历那噩梦中的折磨与创伤。

所以,小白蛇一说完,闭上嘴巴,痴痴地望着滴答滴答,在最好的朋友脸上,期待着和自己同样惊痛的神情。

夜色太浓了?滴答滴答怎么——怎么好像很淡的表情?好像没有震撼,滴答滴答怎么了?滴答滴答脸上只隐约有一丝怜悯闪过,淡淡地应一声:“噢。”

小白蛇很震惊。

它看着滴答滴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滴答滴答看着它,说:“咱们睡吧。”说着,就又闭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又闭上了眼睛!它要睡觉了!

在倾听了小白蛇如此凄惨悲痛的故事之后,滴答滴答就这么一点儿淡淡的表情,连半句安慰的话都懒得说!

小白蛇怔怔地站在那里,有些茫然。

小白蛇重新趴下来,无声无息的,它故意不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它觉得,自己再发出什么声音,又有什么价值呢!难道,难道是因为来到了狐狸的国度,滴答滴答就变心了?可是,它小白蛇的一颗心为何还热忱如初?一时间,它趴在那里,眼睛闪动着。

它觉得心里无限酸楚。

可是,终究那噩梦讲述过了,它不再发出一丝声音,它觉得心里还是敞开了些,它才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好朋友,好了,睡吧,明天清晨起来,又会发现,滴答滴答仍旧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所以,它连一丝鼾声都没有发出,很快就沉沉地进入酣眠。

可是,等那最后一个人,等一直难眠的丹奥刚刚进入梦乡的时候,他却忽然听见一个奇怪又奇怪的声音,鬼鬼祟祟地向着他们靠近,靠近,靠近……

危险临近了!丹奥在梦里叫起来,叫醒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