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乔迁我们前去祝贺,在她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里,摆放着许多新潮的家居用品。忽然我发现在卧室里有一样东西极不适宜地立在那儿,那是一只一米多高的水缸,很旧的颜色,缸口处还有许多裂痕,就因为这只缸,整个房间的布局和格调全被破坏了。
我们围着那只缸看,很普通的那种,绝没有什么收藏价值,真想不通她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这时朋友走过来,说:“我搬了几次家,许多东西都送人或者扔掉了,只有这只缸我一直带着。”我们静静地看着她,知道关于这只缸一定有着令人难忘的故事。她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给我们讲起来。
那是20年前的事了。那时这座林区城市还很闭塞,楼房少,都是大片大片的平房。每家的院墙都是用木板搭成的,院子里的小棚子什么的也都是木制,林区里就是不缺木头。她家住在一片平房区的位置,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那一年她只有6岁。
那是一个周日的午后,正是炎热的夏天,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午睡。忽然就起火了,由于木头多,火势蔓延快得吓人。她从睡梦中被父母推醒时,外面已是一片红彤彤的火海。这种居住区房屋很密集,狭窄的巷弄消防车根本无法开进来,所以火越烧越大。父亲抱起她冲出院门,烈焰飞腾浓烟滚滚,已经没有路可以冲出去。周围都是绝望的哭喊声,她看到这个情景,吓得都不会哭了。
父亲观望了一下,把她递到母亲的怀里,然后冲向院子里的那只水缸。他用水桶拎出一桶水来,从她们母女两人头上浇下去,她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叫起来。父亲又把缸推倒,水都淌了出来。父亲抱过她,将她塞进缸里,说:“无论多难受都不要出来!”她蜷缩在缸里,忽然觉得缸滚动起来,她随着缸的滚动翻转着,一时有些晕眩,赶紧闭上眼睛,用脚死死地抵住缸壁。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越来越热,缸壁也慢慢变得烫起来,她身上的水都变成了白白的蒸汽。她睁开眼从缸口望去,所见之处都是大火。她吓得又闭上眼睛,觉得缸滚动得越来越慢,她快坚持不住了,大声喊着爸爸妈妈,却听不到回答。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从缸里拉出来,空气清凉了许多,她清醒过来,哭喊着爸爸妈妈。她忽然看到了那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那只缸仍在那里,大火仍在不远处燃烧着,而她的爸爸妈妈,仍弓着身站在缸后,四只手放在缸上,保持着推缸的姿势!他们已经死了,全身烧得黑糊糊的,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面对这一幕,在场的人无不落下泪来!
说到这里,朋友的眼泪淌下来,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只缸,说:“我可以想象出,爸爸妈妈怎样忍受着大火烧身的剧痛,一路把缸推了出来,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平安……”
她已泣不成声。
我们的眼泪也都落下来,看着这只缸,我仿佛看到了火海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亲情啊!在最危急的时刻,把生的希望留给我们,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生命的,只有父亲母亲!
“捐肝救子”的母亲
儿子病了18年,我要给他一个肝。
这位母亲名叫陈玉蓉,1996年从乡办企业下岗,后在一家建材市场做会计。谈起她,村里人都说她做事干练、热心快肠,对生病的儿子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儿子得的什么病,乡亲们也说不太清楚。
陈玉蓉的儿子叫叶海斌,今年31岁。13岁那年,海斌突然变得说话结巴、连走路都走不直了。他被确诊为一种先天性疾病——肝豆状核病变,肝脏无法排泄体内产生的铜,致使铜长期淤积,进而影响中枢神经、体内脏器,最终可能导致死亡。
陈玉蓉说,尽管知道儿子的病情凶多吉少,但真正让她感到死亡威胁的,是两次大吐血。
2005年8月5日深夜,已经睡着了的陈玉蓉迷迷糊糊听到儿子的呕吐声,当她打开灯,发现客厅里一大摊的血。后来医生告诉她,叶海斌的肝已经严重硬化,需要做移植手术,否则很难说还能活多久。但30多万元的异体移植费用,对这家人来说,是个无法承受的天文数字。她选择了让儿子接受护肝保守治疗。
在陈玉蓉的精心照料下,叶海斌的病情得到很大改善。此后3年间,叶海斌结婚、生子,还找了份临时工,但病情的再次发作打破了这一家的宁静。2008年12月14日夜里,在外出差的叶海斌再次吐血,被送到宜昌一家医院抢救。次日清晨,陈玉蓉坐早班车赶往宜昌,由于漫天大雾,高速公路被封,儿子生死未卜,母亲心急如焚。陈玉蓉默默祷告上天保住他的孩子,她愿意用自己的肝换取儿子的性命。
叶海斌抢救成功了,几天后被转到武汉同济医院消化内科治疗,病情趋于稳定。陈玉蓉也决定履行对上天的承诺,把肝捐出一部分给儿子,并于2009年2月9日住进了器官移植病房。
医生:你有重度脂肪肝,割了肝可能会死。
这件意想不到的事打破了陈玉蓉捐肝救子的希望。
2008年12月31日,陈玉蓉的肝穿结果显示:重度脂肪肝,脂肪变肝细胞占50%~60%。这种情况,一般不适宜做肝捐赠。
考虑到叶海斌病情危急、陈玉蓉救子心切,武汉同济医院为其进行了一次大会诊,最终设计了一种“折中”的手术方案。移植手术中,叶海斌保留部分肝脏,陈玉蓉捐1/3的肝脏给儿子。这样,陈玉蓉的肝脏能够为儿子代谢掉体内的铜,同时,陈玉蓉体内的肝脏也基本能维持自身的需要。手术原定于2009年2月19日进行。
就在手术前一天,陈玉蓉被主刀医生陈知水教授叫到办公室。陈教授告诉她,手术前常规检查中,叶海斌被查出丙肝。如果按照既定的方案进行,叶海斌留在体内部分肝脏,会把丙肝病毒传染到即将移植过来的母亲的肝脏,再次导致肝硬化,最终浪费母亲的肝脏。
基于这个原因,叶海斌的肝脏必须全部切除,母亲就需要切1/2甚至更多的肝脏给儿子。可是,母亲患有重度脂肪肝,l/2的肝脏不足以支撑其自身的代谢。无奈,捐肝救子的手术被取消。
陈玉蓉的丈夫叶国祥和儿媳也想给儿子捐肝,但陈玉蓉断然反对。
叶国祥是中国石化湖北石油公司的内退职工,2003年起就在油船上做杂工,每月将近3000元的收入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陈玉蓉说,儿子出院后要吃药,小孙女要养育,丈夫的身体要垮了,这个家还怎么撑下去?媳妇也不能捐,她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医生了解情况后,也建议叶国祥放弃,况且叶海斌的病情趋于稳定,还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如果陈玉蓉减肥,倒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脂肪肝。
2月18日,陈玉蓉从医院出院后,当天晚上就开始了自己的减肥计划。由于医生叮嘱不能乱吃药,运动也不能太过剧烈,她选择了走路。
从陈玉蓉家旁的巷子里走上堤坝,左边不远处,就是标志着“2”的一个石礅,这也是谌家矶东坝的起点。陈玉蓉就从这里开始,走到堤坝的终点——一个标志着“4.5”的石礅,走一个来回,正好5公里。陈玉蓉早上走一次,晚上走一次,一天就是10公里。
每天早上,陈玉蓉5点不到就从家里出发。晚上,陈玉蓉一吃完晚饭就要出门,因为堤坝上没有夜灯,她不能回来得太晚。7月的一天夜里,坝上出了车祸:经常散步的一位中年妇女被摩托车撞死了。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晚上再无人到坝上走路。唯独陈玉蓉还在坝上走,“我什么都不怕,对于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可怕?”
叶国祥夜夜在船上为妻子担惊受怕。他说,有天妻子给自己打电话,说“走不回去了”,眼前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后来在坝上坐了很久,才摸着黑勉强回到家。他常年出船在外,妻子从来报喜不报忧。“那天的情形肯定很严重,要不然她不会说。后来她又一直嘱咐我不能告诉儿子。”
即使不知道这件事,儿子对妈妈还是充满了愧疚。叶海斌说,妈妈每餐只吃半个拳头大的饭团,有时夹块肉送到嘴边,又塞回碗里去。陈玉蓉的大妹妹陈荣华说,姐姐只吃青菜,水煮的,没有油,根本难以下咽。
对自己的节食,陈玉蓉并不满意。她说自己有时太饿了,控制不住吃两块饼干,吃完了就会很自责。
每天10公里路,每餐半个拳头大的米饭团,常人难以想象需要怎样的毅力才能坚持。陈玉蓉说:“有时我也感觉看不到尽头,想放弃。但我坚信:只要我多走一步路、少吃一口饭,离救儿子的那天就会近一点。”
她说如果这次不能捐,我会一直走下去。
9月21日,微明晨曦中,陈玉蓉看到了一面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这让她感到一阵欣喜,莫名的高兴。
7个多月来,她的鞋子走破了4双,脚上的老茧长了就刮,刮了又长,而几条裤子的腰围紧了又紧。她觉得是时候去医院检验一下自己的成果了。这面红旗让她感觉是个好兆头。
体重显示:她已从68公斤减至60公斤;肝穿显示:脂肪变肝细胞所占小于1%。脂肪肝没有了!这个结果让陈知水教授大为震惊,当时为了安抚她,说只要努力,半年也许可以消除脂肪肝,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这简直是个奇迹!”
对此,武汉同济医院消化内科主任田德安也连声感叹:从医几十年,还没有见过一个病人能在短短7个月内消除脂肪肝,更何况还是重度。“没有坚定的信念和非凡的毅力,肯定做不到!”
10月19日,在陈知水教授的建议下,陈玉蓉住进医院进行全面检查。24日晚,她做完了核磁共振检查后回了趟家。这是她的最后一项检查,她的老伴也从广水赶回来了。“住院的几天没怎么走路,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安,既然回来了,就还是走一走。”25日早晨,当陈玉蓉走完5公里路后,东方已泛起了红色的朝霞,远处天兴洲大桥上的灯仍亮着。
2009年11月3日,陈玉蓉接受了肝脏割离手术,随后儿子叶海斌接受了肝脏移植手术。
“暴走妈妈”“割肝救子”的故事,触动着人们心灵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