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腿处的剧痛让她神智不清,却突然看到陆竞血红着一双眼跳了下来。
就像当年他在那个雨巷里突然叫住自己一样,来得猝不及防。
“嘭!!”
这时一声震天的爆炸声,就炸在这甲板下面,虽然未伤到他们,但周围已经着火,船也开始摇晃下沉。
女人捂着耳朵,巨大的声音把她吓得魂不附体,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实的,直到温暖熟悉的体温把她团团包裹。
“若娴,若娴。”
听着他沙哑的呼唤,她清醒几分,两股热泪顺着清丽的脸庞流下来,“老公,你快走啊,你下来干嘛!”
狭小的出入口在头顶,只够容纳一人通行,若是她的腿是好的,也许还可以借助男人的力量离开,但现在绝对不行。
她不能拖累陆竞和她一起,这个男人身上承载的责任太多。
可男人将她死死扣在怀里,以吻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双唇。
浅尝之后放开,他眼里重回平静,看不出半点刚才在上面时的惊恐。
“若娴,我哪也不去,要我之后过没有你的日子,我想都想不了。”
“你疯了?!女儿怎么办,陆家怎么办......”
一直流泪的女人,此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失血不少,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推搡着男人想让他离开。不远处,一条碧色的河穿镇而过,河水湛蓝,没有水草也没有鱼。青石桥还是过去那个,只是桥边开的不是淡雅雏菊,而且血红艳丽散发着辉光的彼岸花。
“传说还说,只有忘了自己是谁的人才会迷路。我们两个人,不会迷失的。”
“那就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女人捂着胸口,如释重负。也许是和陆竞待得久了,也沾染上了他的疯。是生命体还是灵体她根本不在乎,只要她想要的还在就好。
手中的小衫下摆被她捏得变了形,男人观之浅笑。
这个习惯十几年她都没改掉。
“老公,你来看,阿熠都有孩子了,长得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公你快看!宋淮谨这个死小子,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他对我宝贝女儿有这个心呢!”
“老公......”
自从齐若娴发现站在桥边的柳树下,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时,她就开始每天在陆竞耳边叽叽喳喳地说她看到的事。
男人捂住了她的嘴,把瞪着大眼的人带到面前。
“那是他们的事了。你最近总看别人,都没好好看看我。”
“嗯?”
这男人过去就是吃味的一把好手,到了这杳无人烟的地方依然计较这几眼的得失。
她纤纤玉手搂上他的脖颈,流眄四周。
小桥流水,青瓦白墙,只是多了些红色的娇花。
“你看看这周围哪里有别人。我每天都看着你,偶尔看看女儿你还不乐意。”
他闻之嘴角勾起来,墨色的瞳里还隐约可见火光。
“乐意,她是你给我生的,怎么会不乐意。”
“算你会说话。”
嫩唇吻上他的脸颊,周围静谧无声,皮肤相贴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到。
真好,什么都没变,他们怕什么,无非是分开罢了。
河边杨柳垂条,陆竞和齐若娴站在树下,面带微笑地看着那头抱着婴儿的女孩。
女孩是不知道她被人看着的,依然旁若无人地和她的丈夫亲密。
“他们叫什么呀?”
宋淮谨的桃花眼眯缝着,良久后悠悠道出儿子的名字。
“陆擎川。”
抱着女儿的陆唯一愣,“为什么姓陆?”
“这是大——”话到嘴边宋淮谨改了口,“这是爸妈的血脉。”
女孩心里一热,“那女儿呢?”
“吱呀——”
这时门从外面推开一个小缝,四岁的秦厉衡探出一个小脑袋走到床边。
“叫萦儿吧......我很喜欢这个字的音,叫起来软软的。”
小男孩说着爬上床,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
“可以吗婶婶。”
“好——”
陆唯向来宠他。
名字很好听,宋淮谨也就由着小孩。他靠近他的小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尖。
小宝宝正在熟睡,睫毛长的几乎搭在脸上。
“陆萦儿,喜欢哥哥给你取的名字吗?”
秦厉衡的小眉头皱起来,严肃地更正他。
“是老公。”
下一秒,宋淮谨提着小孩的衣领把人丢了出去。
......
“陆擎川,陆萦儿,恭喜老公后继有人了。”
男人揽着女人,收回视线转而看她。
“我们是外公外婆了,阿熠的儿子开蒙倒是早。”
女人捂着嘴笑,“谁知道呢,二十年之后的事了,不过我们可以一直看着。”
两人相携走回老宅院,然后竹子大门就从里面合上了。
“我一直都是疯子,你从第一天就该知道。”
他为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回眸,和一个嬉闹中听到的模糊地名,就从泰国一路找到异国他乡,在人口众多的小镇上寻了她那么久。
他以冷静无情示人,但其实内里执着又痴狂,不是疯又是什么。
只是这疯只对于她罢了。
一手钳制住她乱动的手,一手擦着她的眼泪劝慰着她。
“而且上面已经着火了,外面的人下不来,我也出不去,我们再说说话,好吗?”
不顾周围愈燃愈烈的火焰,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温柔得不像话。
“唯唯怎么办......”
齐若娴闭上眼睛认命,她知道,在这种事上,陆竞不会听她的。
他见她不再赶他,便再次紧紧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语。
“她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人生,以后也会有别人来照顾她,或者她自己来独当一面,不管怎样都是她的决定。”
而你的依靠只是我,没了我你怎么办呢。
“我最幸运的事,就是那年在广场上被你撞了一下,再幸运的事就是在小镇上找到了你,最后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让你给我一个家。”
女人不再流泪,周围烈火燃得“噼啪”作响,温度越来越高,之前的泪水已经被烤干在脸上。
橘色的火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在他们眼里跳跃。女人抚上那张她抚摸过无数次的俊颜。
“是你给了我一个家,谢谢你让我这么幸福的过了十几年,大概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你对我太好,才想我们分开。”
男人摇摇头,他努力清着嗓子,想让他最后几句话听上去不那么干哑。
“不会分开,永远不会。”
女人强迫自己勾出一个微笑,眼里又闪出一片晶莹,“嗯,不会,我就勉为其难的,永远不和你分开。”
“呵。”
陆竞透过那双闪亮的明眸,看到了那个小衫宋裤的姑娘,在地上捻着脚尖,明明心花怒放却拼命拘着自己的可爱模样。
“若娴,再亲亲我。”
“好......”
烈焰之中,两人唇瓣相贴,眼里印着火焰和彼此的影子,任凭大火在周遭灼烧一切。
“嘭!!”
离他们最近的一颗炸弹爆开,热浪和烈火瞬间将两人紧拥的身体吞噬,船体也到承受极限,沉没的速度急剧加快。
不久之后船身沉于海底,万籁归静。
从男人下来,到炸弹炸响前这短短几分钟里,两人回顾了相携的半生,恩爱缠绵,确实好过那些爱而不得或同床异梦。
值得了。
女人听到麻雀的唧叫声,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睛,看到男人正靠在架子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蓦然瞪大了双眼,摸着他的身体各处,而他则轻笑着让她摸。
“我们?”
“我们?”
男人学着她的话问了一句,看向旁边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两人面容,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女孩身上还穿着那身白衫和水绿色宋裤。
不是陆家。
陆竞纵使再极力还原当初的齐家老宅,人为的改造也毕竟有限。而此时窗外的景致是她二十多年,每天晨起转头便能看到的。
做不了假。
她只记得最后的记忆,是烈火吞噬了两人的身体。可醒来却回到了已经不存在的地方,两人也变回了初见时的样子。
男人抚摸着雕花的窗棂,在她疑惑的眼神下慢慢开口。
“小时候听人说,人死后会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模样全由自己的灵魂构想,想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而人的状态也会回到一生中最好的时候。若娴,我们都想念这个小镇,又都认为初遇时是最好,所以才会在这里相遇。”
他把痴愣的人拥进胸膛,不再有心跳和温度,可她还是她。
熟悉的眉眼和身段,还有那一头如瀑般的长发,是他每天每夜都眷恋的模样。
“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只要他们的心偏离一点儿,在这虚无缥缈的幻境中就再也不能相遇了。然后他们孤单的灵魂独自行走,没人提醒便会逐渐遗忘自己是谁,最终化作烟尘,再无踪迹。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一直待在这,我不想和你分开。”
周围太静了,没有真实齐宅旁的溪水潺潺声和悠悠鸟鸣声,她觉得有点可怕。
男人轻笑摇头,低头注视着她有些恐慌的眼睛,带着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