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土味足 知识多 语言美 ——读杨建英散文集《那当儿》(1 / 1)

宗介华[1]

“文学即人学。”这是苏联著名作家高尔基提出的一个文学见解。

“文学即人学。”人学即有喜怒哀乐。因此,凡文学家写出的作品,无不折射出他(或她)心中的悲欢离合。

读着作家杨建英先生所著《那当儿》,我更深一步感悟到“文学即人学”的内涵,并弹射出三道醒目的光环,即土味足、知识多、语言美。

土味足

拿起这本《那当儿》,便有一股浓浓的乡情扑面而来,彰显着本书的特色。

应该说,不是每部书都会给我这种感觉的。

首先是书名《那当儿》。什么是那当儿?就是那时候。哪时候?“童年的时候”。一句土语书名把全书的味道都拖了出来。

北平人说话多儿化音。什么今儿——今天,什么城墙根儿——城墙根,什么南小街儿——南小街,等等。

我与杨建英先生同在北京市房山区,虽不同乡,却是同情。因此读到这部书稿,更感亲切。

《那当儿》延续了这种老北京的语言,很有特色。

本书共分七辑,三十七篇文章,但土味十足的小题目就很多,无疑,它们成了吸引读者“读下去”的磁石:

《土炕》(即农村用土坯垒的床);

《老家贼》(即麻雀);

《打猫儿》(即打野兔儿);

《劁猪骟马》(即割去雄性猪、马的睾丸);

《姥姥家唱大戏》(即婚丧嫁娶时农村搭台唱戏);

《半瓶子醋瞎晃**》(即水平不高却还吹嘘的人);

《别拿白薯不当干粮》(北方农村土语,别看不起的意思);

《杠杠的活不过囊囊的》(北方农村土语,即身体棒棒的人却活不过病多的人);

《守岁》(北方土语,即大年三十全家人整夜不睡,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为了让读者了解本书的“土味”,特选作者的《东边的碾子西边的磨》一文部分如下:

东边的碾子西边的磨

小时候在大马村,最让我兴奋的事除了过年,就是村里的红白喜事了。

红事就是喜事,莫过于结婚娶媳妇。只是这喜事太短、太快。而且我所关心的只是扔喜糖一个环节。“呼啦”一下子,糖果从主持人的托盘中抛撒下来,像是一碗小虾扔进滚烫的油锅里,地上一通炸乱。往往收获甚微,失望比患早泄的新郎还痛苦。

为此,我不太喜欢红事。

我最喜欢的是白事。

白事就是丧事,专指死人。人既然已死,也用不着着急忙慌了,尽管从容来办。少则 3 天,多则 5 日,也有放一期(7 天)的。这其中,打“装椁”(做棺材)入殓、烧纸哭丧、传灯供饭、出殡掩埋等环节我都喜欢。但最喜欢看的还是哭丧。

哭丧有许多说道:儿子哭惊天动地,女婿哭像驴放屁;闺女哭如诉如泣,媳妇哭有气无力,老太太哭如同唱戏。

我们村的老太太都很会“哭”,四六言,长短句,起承转合,有板有眼。村南头方老太太老伴儿死时哭老伴儿,动听至极:

“高粱叶子满天飞,没儿没女我靠谁?”

“东边的碾子西边的磨,谁给我推磨扛笸箩!”

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方老太太失去老伴儿的痛苦惊天骇地。但从哭诉的内容来看,好像别的她都能克服,唯有这推碾子、磨磨的活计,无人帮衬,实在令人伤心。

在农村,推碾子磨磨是件苦差事,也堪称表现苦难生活的活茬儿。电影《白毛女》中喜儿就是在磨坊里被黄世仁霸占的;电影《甲方乙方》中傅彪饰演的角色想尝尝被剥削压迫的滋味,被安排体验的第一个项目也是推磨。老话儿讲“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虽是金钱的魔力,可暗中也道出了一个事实——这活儿就不是人干的!

读着这土味浓郁的作品,给读者一种轻松之感。限于篇幅,在此不赘述全文,请读者品读书内原文吧。

知识多

“文学即人学。”而在一部作品中或一篇作品中,只要看上几页,就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作者的兴趣、爱好、性格、习惯等特点。俗话说的“文如其人”,也就是这个意思。

纵观全文,感到作者是个喜欢读书、求知欲强并处处问个“为什么”的人,因此,笔下之文也就充满了知识。

应该说,这是十分重要的。

人非生而知之,皆为学而知之。多学、善学、深学,日积月累才会成为生活的“知者”。

下面引上几段短文,可见一斑:

我们大马村深受满族文化影响,记忆中,村子里许姓家族是满族人,村里称呼他们为“旗家门儿”或者简称“旗门儿”“在旗”等。其实,仔细观察这些人与普通村民倒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们管妈叫奶奶,管姑姑叫“孃儿”(音:娘儿)。上小学时我的同桌许二狗子上课捣乱,老师气急了说,叫你的家长来。二狗子说:我爸在大灰厂上班回不来,家里只有我奶奶。老师说:奶奶不行!你妈呢?我说:他奶奶就是他妈,他管他妈叫奶奶。老师听得一头雾水,一挥手:什么乱七八糟的!

再者,就是逢年过节,他们拜年请安挺有意思——男人拜年“捡砖头”(屈膝垂手),女人拜年“肚子疼”(手捂肚子道万福)。其他的,就真的想不起什么了。

据京城老人王世襄先生说,早年间,京城的旗人们言辞讲究雅致。(这一论断,在老舍先生的书中也能得到验证。比如:在《正红旗下》中,老舍就说他的大姐婆婆——一个恶俗、刁蛮的老太太,就经常喜欢说“大概其”三个字,原因就是里边有个“其”字透着文雅。)旗人们喜欢把许多听起来不雅的词汇找别的词替换掉。例如:他们嫌鸡蛋中的蛋字不雅,所以就把鸡蛋称作:“鸡子儿”“白果儿”“木樨”(也被写作“木须”)等。京城有道名菜“木须肉”说白了就是鸡蛋炒肉。那为什么把兔子用猫给换掉呢?是他们闲得“木樨”疼吗?非也!非也!

——引自《打猫儿》一文

语言美

“文学即人学。”而文学是用其优美的语言、形象的语言、生动的语言、个性的语言等多种语言的表述与描写,来展示作者的喜怒哀乐。在这里,作者也做了很大的努力。

下面仅举几例加以说明:

土炕是大地抬起的一部分,睡在炕上就是睡在大地上。接地气,承文脉,通人世。如今,总书记带领我们走进新时代,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着中国梦,那些惊世卓然的治国理政思想,怕不就是从这铺土炕上萌芽的吧。

——引自《土炕》

从当年的土炕联想到今天的中国梦,顿时,这当年的土炕是否便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

当然,村子里飞翔的也不只是麻雀一种。燕子、鸽子、黄鹂、斑鸠、老鸹、布谷、猫头鹰等,也都随季节嬗替悠游,浪人一般,来来往往,没个常性。只有麻雀,一年四季与这个贫困的乡村相依相伴,用瘦小的身影喂养着大马村饥渴的天空。

从麻雀扩大到多种飞鸟,但最后又只有麻雀在“守家”,而正是它“用瘦小的身影喂养着大马村饥渴的天空。”行文形象、生动而又趣味十足。

我忘不了每次采摘时自己的笨手笨脚,太阳快要落山了别人都是小篮满满而我半篮不足的尴尬;更忘不了同村的二妞、三丫、四凤这些女孩们大方地每人拿出一大把将我的篮子填满。看着她们晒得黑红的小脸儿及细黄的毛发贴在汗津津的面颊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平生第一次袭击了我——这些朝夕相处的“假小子们”竟是这么的美呀!一时间,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引自《咀嚼春天》

外貌描写与心理描写,是作家重要的基本功。本文简单数言就把几个农村小姑娘的特点与自己的内心活动描写了出来,足见作家的语言功底。

作品的语言好不好,是衡量一个作家是否成熟的“标杆”。叙述的语言顺不顺,描写的语言美不美,人物对话的语言是否有性格,大体可以看出作者的功力。

“文学即人学。”从一部(或一篇)作品中,读者会从味道、知识、语言等几方面品味出作者的意图与灵气,而《那当儿》的作者杨建英先生则在这几方面都做出了很好的展示,自是应该庆贺的。

愿《那当儿——童年故乡的回忆》出版后,长居新疆的杨建英先生再写一本《这当儿——新疆当今记忆》,一“那”一“这”,便是人生完美的记录了。

如何?

——是为序!

[1] 宗介华,著名儿童文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