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在游戏室附近的转角处等待K太太,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一开始就问下星期的晤谈时间是不是已经重新安排了(让他能够回家陪放假的哥哥)。接着,他说有一些让他很苦恼的事想告诉K太太,不过他觉得等进了房间再说比较好。他问K太太有没有遇到史密斯先生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经过,便以非常友善的态度跟他打招呼,同时也注意K太太跟他打招呼的方式。进到游戏室之后,理查把舰队拿出来摆好,接着把刚刚想讲的事情告诉K太太。他说他的耳朵越来越痛。医生说他的两只耳朵里面都红红的,不过右耳“一定比较严重”。K太太问右耳为什么一定比较严重,但他没有回答,只说右耳比较痛。事实上,现在他的耳朵一点都不痛。他真正害怕的事是可能又要开刀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担心。理查说话的时候直盯着对街,然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史密斯先生走了。”(史密斯先生刚刚又停下来跟对面的老人交谈)。
K太太指出,史密斯先生(代表K先生及爸爸)一直是引起理查被害感的原因。
理查一脸困惑地说史密斯先生真的是个好人……他提到昨天伊文斯先生“给”了他一些糖果,并为此对他称赞不已。
K太太问理查,伊文斯先生是不是把糖果卖给他,他说是,不过很快就转移话题,显然不想承认伊文斯先生其实有向他拿钱。突然间,他又开始对伊文斯先生生起气来,说大家向他订购草莓,但他却没有把草莓送出去。他骂伊文斯先生是骗子,还抱怨说,上星期日大家排队买报纸的时候,伊文斯先生要他排到最后面去,当时他真想杀了他(K太太当时也在排队,理查因为她看到这件事而觉得特别丢脸。隔天,他明明知道K太太也在场,还故意问她有没有去排队。他极力想隐藏自己的怒意,而K太太随后也向他诠释了这一点……)。隔了一会儿,理查望着路上的两位男孩,并且说他认识他们,其中一位以前也住在Z地。他说他们人很好,还说他们并没有在监视他,不像他一样非得要随时随地监视其他男孩不可。这时,理查也一边开始排列舰队。他还做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就是拿起尼尔森放到嘴里,并且咬了它的桅杆。接着,他开始追逐一只绿头苍蝇,并且叫它“绿头苍蝇先生”。原本他想杀死那只绿头苍蝇,后来用手指抓住它,说它想逃离监狱,最后还是放了它。
K太太诠释说,尼尔森的桅杆以往通常是指爸爸的性器官,现在也代表史密斯先生的性器官;绿头苍蝇也有同样的意义。理查想要摧毁爸爸与他的性器官,他刚刚咬了尼尔森的桅杆,表示他觉得自己已经将爸爸的性器官吞并进去。然而,绿头苍蝇也代表爸爸,所以理查会为他感到难过。他把绿头苍蝇放走的另一个原因,是想要摆脱这个他渴望拥有并且吞并的性器官;他不仅极度不信任它,也很惧怕它。正因为他对爸爸与其性器官有攻击欲望,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随时会遭到报复。如果“绿头苍蝇先生”——性器官被困在他的身体内部,他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理查继续排列舰队,他先摆了几艘驱逐舰,又放了一些潜水艇,最后是两艘巡洋舰;每一组舰队的船舰相互并排,而组跟组之间离得很近,没有留下什么空间。理查说巡洋舰代表他与K太太。过了一会儿,他让尼尔森独自出航,并且绕行桌子一周,最后躲在用K太太的袋子和篮子做成的峭壁后面。【我的袋子与篮子一直都是代表一个安全的避难所。罗德尼立刻跟了过去,想找到尼尔森并跟他会合,而尼尔森也想回到罗德尼身边。可是,罗德尼却往相反方向驶去,就这么与尼尔森擦身而过。理查叹道:“可怜又寂寞的尼尔森。”罗德尼现在被藏在峭壁后面,尼尔森则驶进港口。这时,理查也在代表他自己与K太太的巡洋舰中间放了一艘潜水艇,并且说它是巴比。摆好之后,他立刻让尼尔森转而驶向他与K太太的巡洋舰,同时发出很大的声响。
K太太问尼尔森是不是在生气。
理查说没错,而且尼尔森质问他跟K太太在这里做什么。不过,当尼尔森来到代表理查的巡洋舰旁边,紧挨着他停泊下来时,它的声音就停止了。
K太太诠释说,游戏刚开始的时候,他为了让爸妈快乐地独处,便决定放弃妈妈而选择K太太,就像他以前常常会去寻求保姆的关爱一样。然而,他还是没能让爸妈独处,后来爸爸被排挤而且落单。接着,他再让妈妈跟随爸爸,试图要帮助他们重聚,却又怕自己无法让他们快乐。最后,爸妈仍然没有找到对方。摆在理查与K太太中间的巴比代表他自己的性器官,他把性器官放到K太太体内,所以爸爸才会如此愤怒,而且想阻止他。K太太与保姆也都代表妈妈。因此,理查非常害怕爸爸会介入,并且攻击、伤害他的阴茎,而现在爸爸就是以史密斯先生为代表。理查与爸爸会合,不仅是为了要安抚他,也是因为同情“孤独的尼尔森”。现在,代表爸爸的尼尔森与代表理查的巡洋舰紧贴着彼此,表示他们把性器官放在一起。
理查对这个诠释表示强烈反对,并且说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欲望,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器官做这样的事。
K太太的诠释是,理查对爸妈的这些欲望被各种恐惧掩盖了,其中之一就是害怕被遗弃的爸爸会具有威胁性与危险性。理查也认为自己的性器官不够大、不够好,而且在妈妈体内可能会受伤,或甚至无法抽出来。不过,即使是在这些恐惧之下,他仍然希望与妈妈上床,也想把性器官放到她体内。为了要取代爸爸的地位,他必须赶走爸爸,让他落单,或是杀了他。另外,他还有一个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欲望,就是想跟爸爸──也就是史密斯先生“**”。他让尼尔森与代表自己的巡洋舰紧靠在一起,就是在表达这个欲望。
这时,理查将尼尔森移走,然后让罗德尼从峭壁后面现身。虽然他已经预留了足够的空间,不过罗德尼掉头的时候,她的船尾仍然碰到了尼尔森和理查的船尾,最后来到代表理查的巡洋舰旁边。理查说,妈妈(罗德尼)也质问他跟K太太在做什么。接着,他迅速地把代表巴比的潜水艇从他和K太太的巡洋舰中间移走,并且说:“现在性器官不在里面了……”突然间,理查把舰队整个打乱。现在,所有船舰都侧躺着叠成一堆,只留下一艘驱逐舰直挺挺地在一旁站着。理查说,这是吸血鬼号,也是英国海军唯一幸存的船舰。接下来,理查迅速地把所有船舰扶正,而现在整个舰队都属于德军。尼尔森变成了提尔皮茨号(Tripitz)并且率先向前行驶。这时,原本躲在峭壁后面的吸血鬼号突然出现,并且开始攻击提尔皮茨号,同时也有几艘船舰陆续过来支持提尔皮茨号。双方交战的结果目前仍是未知数。理查突然问K太太有没有刀子,她拿了一支小刀给他。他用小刀刮了刮尼尔森的桅杆,说要把不好的部分刮掉。现在,小刀用来当作美国的基地,任何国籍的人都可以进入。理查说,美国没有参战——喔对,他们有参战。这时,吸血鬼号又变成了德军,并且与日本及俄国的巡洋舰轮流进港,接着就是一连串战争的开始。俄国似乎不再与英国同盟,而是加入日本与德国的阵线。最后,有几艘船舰转成了美军,并前去支持吸血鬼号(这时又变回英军)及英国的舰队,然后游戏就到此结束。理查跑到水龙头那里喝水,并且把水槽装满水。
K太太诠释说,全军覆没的英国海军舰队就代表他的家人,吸血鬼号跟以往一样代表理查。前两天,他曾形容自己是“最大的驱逐舰”(第五十三次晤谈),但他也觉得自己已经吃掉并且吞并了其他人,所以尼尔森才会突然变成德军的提尔皮茨号。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幸存,他不仅孤苦无依,也没有盟友。他觉得家中的每个成员都被他攻击、背叛及遗弃。由于他幻想自己体内含有全家人,他不仅能够感受到家人的愤怒,以及在内部对他的攻击,也能感受到他们的不快乐。这更加深了他自己的不快乐与孤独感。游戏最后,他希望能够透过美军的支持让好父母复活。就在此时,他也到厨房去喝水并且把水槽装满水;水槽代表他的内在,而水代表好妈妈的好奶水。
理查盯着暖炉看,暖炉现在并没有打开。他问能不能用暖炉烧自己,还有它没打开的时候里面有没有电。他不安地摸了摸暖炉,然后把开关打开,看着暖炉渐渐发红。随后,他又伸手把它关掉,说它变得太红了。
K太太的诠释是,这跟“耳朵里面”发红的感觉有关。
理查说,他想要把暖炉里面那些发红(仿效〔imitation〕)的煤炭拿出来。他渐渐变得怒不可遏,并且说想把那根断掉的发热管拔起来。他问K太太说,如果暖炉是她的,他可不可以这么做。
K太太回答说,即使暖炉是她的,她也不希望他破坏它。
理查又问,要是在K太太家,他能不能把桌子打坏。
K太太说,她不会允许他弄坏整张桌子,但如果只是刮伤它或在上面留下印子的话就没关系。她会拿木块或别的东西让他切。K太太诠释说,他问的这些问题都表达了他的摧毁欲望,以及对于摧毁K太太的恐惧,而K太太体内含有K先生;暖炉的发热管就代表她体内那个男人性器官。他对父母也有这样的感觉。因此,不论他有多么愤怒,他仍然希望K太太制止他的暴力行为。他觉得她应该要阻止他摧毁父母以及攻击自己的性器官;他把吸血鬼号的桅杆上那些坏东西刮掉,就代表把自己阴茎上那些危险的坏部分切除。理查觉得自己内在充满了迫害他的人,而他的性器官里也有许多坏的性器官。他想摆脱这些坏东西,就像之前想赶走史密斯先生与绿头苍蝇先生一样。暖炉还没有打开的时候,他突然问说能不能用暖炉把自己烧死,表示他不确定他的内在是否着火了。又红又痛的耳朵代表爸爸的性器官在他体内燃烧,要是他烧毁爸爸的性器官,它就会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
理查又跑去喝水。途中,他拾起一个橡皮环,用力地咬它,然后说它的味道很不好。接着,他走到水龙头前把头凑过去喝了口水,并且说这才是好味道。走出厨房之前,他又把水槽装满水,再跑到外面去,并且叫K太太把塞子拔掉,而他则是一脸好奇地观察水是怎么流走的。
这次晤谈时,理查并没有向K太太要画本,显然是因为她昨天没有把它带来的缘故(注记Ⅰ)。他对于路人以及内在客体的被害感减轻了。当英国舰队全军覆没,只有代表他的船舰存活的时候,忧郁便显露出来,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后来他仍然找到了一个比较能让自己接受的解决方法,由此可见他并没有完全绝望(注记Ⅱ)。
第五十八次晤谈注记:
Ⅰ.我相信理查一定在担心我又忘了把画本带来。不过我的感觉是,他今天根本没有要问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害怕会再度失望,所以就压抑了自己对画本的兴趣。这个态度背后隐含的心理过程,似乎是让自己忽视那个渴望拥有的客体并否定其重要性,目的就是要避免怨恨及摧毁他爱的人而导致罪疚感与忧郁产生。然而,这样的躁症防卫机制并没有完全成功。理查在怨恨与愤怒的促使之下,让代表所有家人的英国舰队全部被击沉,随之而来的便是罪疚、孤独与绝望。同时,他的同性恋欲望也随着他转而渴望父亲的阴茎(咬尼尔森的桅杆)显现出来,并且因受到母亲**的挫折而增强。
如前所述,虽然理查在这次晤谈中时常显露出极度忧郁的样子,但整体而言,他并没有给人完全绝望的感觉。我相信最近这几次的分析已经减轻了他的忧郁与被害焦虑,让他得以重拾一线希望;我又变回那个爱他的好妈妈,而他也能接受对他有帮助的诠释;这个过程的表征,就是去水龙头那里喝“好”水。
远离罪疚感与忧郁的主要来源──也就是与原初及特定客体(即母亲的**与母亲)的关系,转而从其他关系来历经这些情感,是一种可以说是妥协的常见现象,也是对抗忧郁心理位置的躁症防卫,但这样的防卫未竟全功。许多患者经常会感到罪疚或忧郁,或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而产生罪疚感;然而,在移情情境中所感受到的罪疚通常特别难克服,原因是所有与原初客体有关的情绪在这个情境中会全部再现。
Ⅱ.分析进行到这个阶段时,有一些行为已经变成例行公事。理查往往会在晤谈一开始问到英国皇家空军的空袭行动。既然他每天都会收听晨间新闻,他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只不过想从我口中得到证实。这个问题也代表他想知道我晚上过得好不好。如第五十七次晤谈的素材显示,英国皇家空军的空袭行动也代表坏**,会威胁我和他母亲的生命。
此外,晤谈开始后,在玩游戏之前他一定会去喝水,这也变成了惯例之一。他想借由这个方式向自己保证他一定能在分析中获益。通常,他也会问我有没有去看电影,或问我前一晚做了哪些事。这些问题代表了两个意义:一是担心他会害我没有力气去看电影,二是他怀疑我与“脾气不好的老先生”或史密斯先生在一起。理查的俄狄浦斯情结在这个时期完全显现出来,嫉妒的强度也随之达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