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这次早到了,并且在游戏室外等待K太太。一见面他就问K太太有没有带新的画本来,当发现新画本与旧的不一样时,他相当失望。他问K太太怎么不买一样的画本,K太太回答说,她很抱歉,但是店里就只有卖这一种。理查很遗憾K太太当初没有多买一本。新画本的颜色黄黄的,会让他想到生病的样子。他说他很难过旧的画本用完了,不过又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新的画本很快就会用顺手了。”理查说他今天没有带舰队,还补了一句:“舰队不想看到新的画本。”他把手指头伸出来让K太太看(他第一次这么做),上面有一个很小的粉红色印记,比针头还小。还有,另外一根手指的指甲上也有一个小斑点,他说他打从出生就有这些斑点。随后,理查开始画第四十六张图。同时,他也一边向K太太详细叙述昨晚看的电影,那部影片很有趣,为什么K太太没有去看?错过这部片很可惜……英国皇家空军又有杰出的表现……理查说,他今天一方面想来,另一方面又不想来。跟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想来的成分比较多:大概有四分之三想来,四分之一不想来。这时,他已经画完了第四十六张图,并解释说有一艘U型船被击沉,而上方那架就是将U型船击沉的英国战机。他激动地描述战机摧毁U型船所造成的惨状:U型船的旗帜被炸得七零八落,潜望镜支离破碎,船上的大炮也四分五裂。那只鱼(画完U型船后第一个画的东西)为U型船感到相当难过。接着,理查加了几只海星进去。这张图中有一条分隔线,分隔线上方是完好的U型船,下方则是遭击沉的U型船、鱼以及海星。
K太太诠释说,U型船再度代表爸爸,特别是爸爸的性器官;战机代表理查具有摧毁性的那一面,鱼则代表另外一面,并且为他所造成的破坏感到难过。他一再地表达出他对于摧毁父亲的性器官感到极度罪疚——尤其是尤坚号(第五十二次晤谈)。
理查说,比较大只也比较靠近U型船的两只海星是爸爸与妈妈,而比较小只的是保罗。
K太太诠释说,爸爸、妈妈与保罗都还活着。他们都在哀悼理查的死亡——战机被摧毁。
理查望着K太太说他很喜欢她的夹克,他一直以为它是紫色的,现在才发现是红色,而红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他也直盯着K太太的洋装(上面的图案是白色圆点),并轻轻地摸了一下,然后说它很像一条银河。他还想起了探照灯……随后,他便走去水龙头那里喝了口水。
K太太的诠释是,理查希望维护她与妈妈的安危。他不应该把妈妈的奶水全都吸干,而让她枯竭——用完的画本代表她的**。紫色本来代表保罗,现在也代表好爸爸,而保罗、好爸爸与妈妈都应该被好好保护。为了确保妈妈的安全,他不应该偷走或吸走爸爸放在她体内的好阴茎,也不应该抢走她的小孩,所以他必须抗拒自己的贪婪。在白纸上作画就代表与K太太及妈妈保持良好的关系,表示妈妈给予他食物与爱,而他也想用小孩、爱及友善的态度回报妈妈。昨天他就画了许多宝宝给鱼妈妈。K太太也诠释说,白色的画本代表她的好**及奶水,也就是像银河一样的洋装;【银河为Milky Way, milk有“牛奶”之意。——译注而黄色的画纸让他联想到生病,也会让他觉得弄脏了**。他小时候常常生病,生病时,他就会觉得吞进体内的白色好奶水与好**都变成了坏东西,而且都变成了妈妈的“坏”**。
理查提醒K太太说,他刚刚有提到她的洋装像探照灯,并且问:“你会搜寻东西,对吧?”
K太太回答说,他指的是她会搜寻他的想法,不过他可能也觉得父母(尤其是妈妈)会发现他的恨意、嫉妒心及“大号”攻击。
理查提到昨天在园游会上遇到K太太的事,而且当时有跟她说他已经喝了两杯柠檬水;【住在X地的人昨天都参加了园游会,我也决定要去,否则理查可能会认为我不去是要避开他。我跟他和他母亲交谈了几句,当时他告诉我他已经喝了两杯柠檬水。他现在觉得那时候喝的好像不是柠檬水。K太太问理查觉得自己喝的是什么,他先是显露出阻抗,后来回答说是“小号”。一说完,他便冲进厨房去就着水龙头喝水,然后盯着一壶水看了看,又闻了闻,再看着旁边那一大罐墨水,也闻了闻。
K太太诠释说,一向代表母亲**的水龙头,在他心中可能已经变成了“小号”或“大号”(墨水),原因是他生气或不满足的时候,会想把尿或“大号”倒进妈妈的**,或倒进代表**的罐子里。因此,他会认为妈妈的**以及用来代替**的奶瓶都是有毒的。还有,可能在厨房的罐子里下毒害他的厨娘(第二十七次晤谈),就代表“坏”妈妈与她的“坏”**。K太太也提醒理查,昨天她曾指出第四十四张图中的高射炮所瞄准的圆圈就是她的**。
理查一脸哀怨地说他要写一篇作文,内容是:
我长大后要做的事
以下是我长大后要做的事。首先,妈妈说战争之后所有的小男孩都必须在陆军、海军及空军接受六个月的训练。她说如果政府批准的话,我就必须去受训。我想要去皇家空军接受六个月的训练。之后,我想当科学家或火车司机。希望我的愿望会实现!完毕。
理查并不愿解释他为什么想当科学家。这时,虽然他的态度友善,却显露出强烈阻抗。
K太太诠释说,理查为自己想攻击她、她儿子、父母及保罗而感到哀伤与罪疚。他非常想当一个乖巧的小孩,希望能做到政府(代表父母)要他做的事,并且能够摆脱所有危险的坏想法及欲望。
理查对这一点表示同意。然而,正当K太太准备继续诠释他为什么想当科学家时,分析突然被打断了。这时,有一位男子带着一片窗户的玻璃来敲门,他要来换那块破掉的窗户。
K太太走上前去问他能不能晚点再来。男子友善地答应了。
理查也跟着站起来,而且脸色发白,看起来相当焦虑。男子的离去似乎让他大松了一口气。他激动地说:“这样真的打扰到我们了。”接着,他走到窗边看着那位男子离开,然后说:“他人还蛮好的。”他似乎是想说服自己这么想。
K太太诠释说,理查觉得那位男子就是发现他想与K太太(代表妈妈)发生性关系而闯进来的爸爸。他害怕爸爸会惩罚他,就像之前害怕被上帝惩罚一样。K太太也提醒说,他之前梦到自己因为打破玻璃而被审判(第四十八次晤谈),那时他也说法官看起来很和善,可是他显然非常害怕法官。
理查开始画第四十七张图。他画到一半就停下来,把大拇指整个放进嘴里,隔了一阵子之后又做同样的动作。
K太太首先指明这件事,随后诠释说,他觉得那位男子不仅闯入游戏室、K太太与妈妈的身体,也闯入了他的内在。她也提醒说,他觉得代表好爸爸的“罗斯曼”一进入他体内之后就变成了敌人——鲸鱼。
理查开始说明刚刚画的那张图。他说有一位中国的大使【对于战争情势一向了如指掌的理查,却把日本人与中国人混淆了。我觉得原因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对所有黄色的东西(画本)都抱持着相当大的疑虑。乘坐德国战机离开德国……他问K太太有没有看到史密斯先生经过,并且说希望她没看到……理查说,图中的闪电击中了德国战机以及正想进入机内的大使。
K太太诠释说,他觉得黄皮肤的大使很邪恶,是因为黄色代表他含有并且吐出的“病菌”,也代表坏妈妈、坏爸爸,以及危险又善变的“小号”与“大号”。她再度提到第四十二张图中的闪电被视为是上帝给他的惩罚。
理查同意上帝是在惩罚那位大使,因为他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好人,但其实是个大坏蛋。
K太太诠释说,这也是在说刚刚那位来修窗户的男子。他看起来是好人,却代表入侵者与法官。
理查指着机舱内的圆圈说是他自己,表示他已经在飞机里面了。
K太太诠释说,德国战机代表她或她的身体。理查幻想他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投射性认同],而且在里面被K先生发现,然后遭到惩罚。
理查回答说,现在他变成了上帝,而且要让闪电击中那个大坏蛋。理查把绳子拿来绑在腰上,再绕过双腿,然后开始像两天前那样耍绳子。
K太太诠释说,理查让自己变得像上帝一样强大的方法,就是抢走上帝的武器——闪电。这表示他偷走了爸爸的性器官,所以害怕爸爸会反过来伤害他的性器官。理查刚刚给她看手指与指甲上的印记,是表示他害怕自己的性器官已经被爸爸攻击而受伤了。他常说爸爸是好人,但是其实并不信任他。他觉得只要他攻击爸爸,就会遭到爸爸的强力反击与严厉惩罚。【见第五十二次晤谈注记Ⅰ。现在爸爸也住在X地,更加深了他的恐惧。
理查看起来无精打采又闷闷不乐,而且似乎没有在听K太太说话。他拿起那本有怪兽图片的书并翻看里面的插图,也读了一篇故事。
K太太诠释说,理查不想听这些令他痛苦的想法,但或许想从书中了解父母彼此以及与他之间的关系。
这时,理查指着那张怪兽图,然后微微打了个冷战说,小人的弓箭瞄准了怪兽的眼睛(叙述的时候,理查用手半遮住自己的眼睛)。接着,他提起刚刚读到的故事,并且说躲在尸体里面一定很可怕(故事是说有个男人把怪兽杀了之后,就与同伴一起躲到怪兽的肚子里以免被敌人发现,而且还向他的同伴抱怨说里面很闷)……理查走到庭院去四处张望了一下之后,又回到屋内。
K太太诠释说,怪兽也代表这间游戏室,而他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里面。同时,K太太已经与外籍的K先生(中国大使)联合起来了。理查觉得如果他在妈妈与坏爸爸联盟的时候进入她的身体,并杀了爸爸,就会被困在里面永远无法脱身——会窒息而死。以上种种表达了他对K太太及含有坏爸爸的妈妈感到恐惧并且存有疑虑。有时候他会认为连游戏室也一起变坏了。
理查以强烈的语气表示K太太刚刚说的话非常让人受不了。【我一再指出,理查始终坚信母亲是好客体,所以要他承认对母亲的不信任,比承认对父亲的疑虑困难得多。
晤谈到此结束。理查一如往常地把桌子放回原位,再把椅子收进桌子两边,不过他似乎很高兴终于可以离开了。走之前,他恳求K太太一定要去看电影,K太太问理查为什么这么希望她去,他回答说,她应该要休息一下,也要有所改变。他觉得她一直都在工作。
出了游戏室后,理查对K太太相当友善。听到她说今天没有要去村里时,他则表示遗憾(注记Ⅰ)。
第五十四次晤谈注记:
Ⅰ.从昨天与今天的素材中,都可以明显看出理查对于被攻击的敌人表达出更深的同情。诚如我先前所言,爱与恨的界线越来越模糊。可疑的母亲与浅蓝色的好妈妈,以及好爸爸与坏爸爸都更进一步地整合在一起。理查的素材一再显示他愈来愈意识到自己的攻击性,而德国的战机与船舰则变成了他所怨恨而且带有敌意的父母。这方面的领悟所带来的罪疚感,加上自我整合与客体统整的进展,促使他对于坏客体的容忍度渐渐提高,也开始对真实的敌人产生同情心——这是十分重大的情绪转变。伴随着统整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忧郁,有时候甚至是绝望与极度的哀伤。就我的经验而言,当个体能承受罪疚感与忧郁至某个程度,而不以退行至偏执—分裂心理位置、利用分裂机制来逃避,自我整合与客体统整就能够进一步发展。除此之外,恨在爱的作用下得以渐渐缓和、疏通,也慢慢能够导向对好客体有直接威胁或伤害的人事物上。只要恨的目的是用来保护好客体,升华以及对爱之能力的信心便会增强,罪疚感与被害焦虑则得以减轻。这些改变能够促进良好的客体关系,并且拓展升华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