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在转角遇见K太太的时候很高兴。进到房内之后，他的态度友善，看起来也颇为轻松自在。他把暖炉打开，然后说房间很舒适，看起来也很不错。他把窗户关上的时候说里面很好，可是外头很糟（外面虽然没有阳光，但天气也不糟）。理查坐下来，并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K太太。

K太太诠释说，昨天他曾一度觉得这个房间非常可怕，后来情况改善了，而今天一切看起来依旧完好。房间变得舒适而温暖，对他而言即是代表有了生气；当他觉得自己可以让死去的小孩、父母及K太太复活时，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对他而言，为第二十一张图上色，就是表示让它活过来。鱼代表K太太、妈妈与她们的小孩，图中说明了他们都在求救。K太太也提醒说，昨天他很不快乐且极度恐惧，但即使如此，当他一想到A太太的母鸡生了小鸡，【我在记录中没有提到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但我确定应该是在第三十一次晤谈的一开始。就变得开朗起来，而这是因为小鸡就代表他想给妈妈的小孩。

理查表示同意，并且说他非常希望能够给妈妈小孩。他还说，妈妈有五个儿子：保罗、他自己、巴比，以及两只公的金丝雀。

K太太诠释说，巴比和金丝雀都属于他，所以他觉得自己给了妈妈三个儿子。

理查同意这一点，但开始变得焦虑。他说那两只金丝雀一天到晚斗嘴，要是其中一只娶了太太，另外一只一定会嫉妒，然后吵得更凶。

K太太的诠释是，理查嫉妒妈妈是爸爸的太太。他跟保罗相处得比跟爸爸还要好，是因为保罗跟他一样都没有太太。但是他觉得他跟保罗也不是好儿子，因为他们会吵架。K太太还提到他对她的病人与先生也会感到嫉妒。

理查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他喜欢追母鸡，不过母鸡要生小鸡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做，不然就太残忍了。不过现在他也很少追母鸡。他特别强调说，他以后不会再追母鸡了，还在一张纸上写着：“我不该追母鸡”，并且把纸钉在墙上。后来，他发现他原本想写的是“signed, Richard”（理查上），却写成“singed, Richard”（理查烤焦）。

K太太诠释说，这个错字似乎是表示他不仅想追母鸡，还想把母鸡烤焦。虽然他刚刚说不会在小鸡快要出生的时候追母鸡，但其实他想这么做，而母鸡代表的是快要生小孩的妈妈。“烤焦”这个字也可以用来表示把鸡烤熟了吃，所以他写的这个错字也是在表达他想把肚子里有小孩的妈妈吃掉。他决定不再追母鸡，显示他对母鸡、妈妈以及小孩都感到十分罪疚。

理查静静地、好奇地聆听K太太的诠释，并且开始画画（第二十二张图）。【我同样把哥哥与他的名字都涂掉了。画画的时候，他说：“我很开心，”还说：“爸爸是好人。”随后他又改口说爸爸不是好人，不过没关系，妈妈将拥有大部分的领土，而且中间与沿海地区有许多块土地都是她的。理查希望能够拥有邻近妈妈的土地，但是有一部分已被爸爸占据，不过最后他也占走了一些，而保罗只有一块。这时，理查发现左下角还有一块无人的领土（还未上色的区块），他说爸爸也想要占领这个地方，但他还是捷足先登了。【我一开始提过，理查是在没有事先构思的情况下画这些王国，并且涂上各种颜色，所以往往会对画出来的成果感到惊讶。接着，理查再度表示他很开心，也很期待星期日回家。

K太太表示，这次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在星期六就回家，或许让他有些失望。

理查说对，他的确有一点失望，可是星期日早上见完K太太之后，还是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在家。

K太太指出，他很高兴能回家，也是因为保罗已经离开了。今天的图中，理查拥有最多靠近妈妈的土地，其次是爸爸，最少的是保罗；这即是在表达他很高兴保罗已经离开家里了。K太太也指出，理查在保罗的领土里占有一小块尖尖的土地，而第二十张图也是如此，每个人都占有其他人领土的一小块，而且他和保罗还亲吻彼此。这次他或许觉得他既然已经从保罗身边抢走了妈妈，他就应该跟保罗**，以补偿他的损失（注记Ⅰ）。

接下来，理查问了K太太一连串的问题：她星期日有没有要跟约翰见面？是不是每逢星期日就与约翰见面？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跟他约？

K太太回答说，他妈妈希望他每周末都回家。虽然他自己也想回家，但是一想到其他人有机会在周末见到K太太而他却没有，他就会感到嫉妒，也觉得被剥夺了些什么。

理查硬是问了更多有关其他病人的问题，还要K太太至少告诉他她的病人里面有没有女士，以及他是不是年纪最小的一个？隔了一会儿，他突然问K先生是不是死了。

K太太回答说，这些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次，而且他也知道K先生已经死了。理查嫉妒保罗年纪比他大、比他聪明，妈妈也比较宠爱他，还嫉妒爸爸占去了妈妈大部分的时间。不过，最大的安慰是，他是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可以当妈妈的宝贝。他刚刚问K太太说他是不是最小的病人，还有K先生是不是已经死了，都是在确认这一点。

过了一阵子之后，理查表示想看一看所有的图画。（上次晤谈结束时，他特别叮咛K太太要把所有的画都带来，不过她每次都有带。）理查一张张看过，并且指着其中一张（第二十三次晤谈中有描述，但没有放在附图）说上面“全部都是牙齿”，然后嫌恶地把这张图推到一旁。接着，他仔细检查每一张图是不是都写上日期，并且说他喜欢这些图画。

K太太诠释说，理查虽然表示不喜欢某几张画，像是“全部都是牙齿”的那张，但其实他全部都喜欢，因为这些画是他给K太太的礼物，也代表他的好“大号”以及小孩。K太太把他的画都保存好，并写上日期，对他而言即是证明她重视这些画。

理查回答说，K太太五十九岁，不是太年轻，但是应该还是可以有小孩。他继续看着那些画，并且问说如果要当精神分析师是不是需要很多经验，也要念很多书。

K太太诠释说，他或许想成为一位精神分析师。

理查不太肯定地回答说，可能吧。不，他比较喜欢K太太为他精神分析。

K太太指出，成为一位精神分析师，对他而言是变成有性能力与创造力的大人，而且能够让K太太生小孩，但是他怀疑自己做不到。而他说比较喜欢接受K太太的精神分析，是在表达她应该帮助他，这样他才可以画画，同样是代表生小孩。

隔了一会儿，K太太问理查最近有没有做梦（注记Ⅱ）。

理查马上回答说有，但是忘掉了。突然间，他又想起梦的某些片段：有很多滚烫的水——不，水不是滚烫的，但是大水就像尼加拉瓜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把水管冲破。他在旅馆的房间里面，房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好像是他讨厌的表哥查尔斯，不过他喜欢的表弟彼得也在。理查叙述这个梦时显露出强烈的阻抗。他没有任何联想，只是一直说梦并不可怕，还说大水不停地奔流下来很好玩。

K太太诠释说，如果滚烫的水冲破水管，然后把他的房间整个淹没，那一定很吓人。她解释理查坚持说这个梦很好玩，是为了逃避恐惧。这也是他忘了这个梦，并且无法完整描述出来的原因。K太太接着问查尔斯做了什么事。

理查回答说，他什么事也没做，就只是坐在那边。他再度表示查尔斯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K太太指出，查尔斯可能代表理查的父亲，如果理查认为自己是酿成水灾的罪魁祸首，就会觉得父亲是邪恶的。K太太提醒说，最近他的尿即是代表淹水，而且他害怕自己的尿会危害她与妈妈。这次是他第一次暗指自己的尿可能是滚烫的，不过他小时候生病时或许曾有过同样的感觉。K太太也提到他前几天生病时觉得身体里面很不舒服。水管被大水冲破，在某方面可能是代表他的内在被尿淹没时的感觉（注记Ⅲ）。

理查直盯着几张图看，特别是第二十一张图，但很快又把它推到一边。

K太太提醒说，昨天他一开始说画中的小鱼宝宝在求救，后来发现这只鱼是代表她，而代表理查的索门在向她求救。他奋力地将索门的烟囱涂黑，而且黑色的烟囱刚好在代表妈妈的罗德尼下面。K太太解释说，理查害怕自己危险的“大号”不仅会伤害坏爸爸，也会攻击和伤害妈妈，而且他可能会用黑色的“大号”轰炸妈妈的屁股。此外，小鱼宝宝想接近的海草在之前是代表妈妈的**与性器官（第十二次晤谈），所以他觉得自己也可能会吞噬妈妈。因此，他才会向K太太求救，希望她的分析能够帮助他克制对妈妈的贪婪与攻击欲望（注记Ⅳ）。理查之前一再请求K太太帮他克服对其他男孩的恐惧，而昨天他也求她为他做一件事，只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结果原来是希望她帮助他保护与修复他自己、妈妈及小孩，并且使他们重生。

理查完全同意K太太说的话，也就是希望她能帮他克制摧毁欲望，这样才能确保妈妈的生命安全……过了一阵子后，理查开始盯着K太太脖子上的项链，然后迅速地摸了一下，显然其实是想碰K太太的**。他说项链的珠子很漂亮，妈妈也有这种珠子……晤谈结束时，理查很明显地想要再多待一段时间，所以就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离开之前，他仔细地检查每扇窗户是不是都有关好，还有庭院的门有没有锁上。走出房子之后，他再次确认窗户是不是都关了。

K太太的诠释是，出房门之前的那些动作代表他想要让游戏室保持完好，而游戏室就代表她与妈妈。他刚刚摸了K太太项链，表示他的喜爱，并且说妈妈也有类似的珠子，是在表达他希望K太太的**保持完好无缺，也是要确认它还在。至于确认窗户都关好，则是表示想保护妈妈与K太太，以免被危险的爸爸、保罗与他自己侵入。

这次晤谈中，理查画了一张图：上面有一只鱼在游，旁边跟着两只海星，而他们离海草有一段距离；另外，分隔线上方有一艘英国的飞机在索门附近盘旋。这张图似乎是在表达整个家庭和乐融融的情景。（然而我并没有找到这张图的相关记录。）

理查在这次晤谈中的情绪跟前几次相当不同，他显得比较安静，看起来开朗一些，而被害感也相对减轻。他仍然会注意外面经过的路人，但是最近次数慢慢减少了。不过很明显的是，他尽量避免提及会引起焦虑或悲伤的事，从他不断地强调自己很开心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第三十二次晤谈注记：

Ⅰ．把母亲从父亲身边抢走的欲望，以及对于孤独且被遗弃的父亲产生同情心，是导致同性恋倾向的一项强烈诱因（参见《儿童精神分析》第十二章）。

Ⅱ．分析成人与儿童时，我偶尔会问他们有没有做梦，而我发现这个问题通常能够促使他们开始叙述梦境。晤谈过程中，在什么情况下得以判断个案做了梦却未提及，这一点我很难明确地解释。但是就理查而言，虽然他在某方面相当配合分析，但仍然可以明显看出他隐瞒了一些潜意识素材。我认为这种情况通常是表示个案试图要避开冲突，而这冲突通常会在梦境里显明出来。然而，除了刚刚描述的特殊情况之外，我原则上不会直接要求个案叙述梦境，也会尽量避免让他们误以为梦比其他素材更重要。即便如此，我所接触的个案大都经常做梦，也会主动叙述梦境，而这并非纯属巧合。

Ⅲ．这个例子说明了我对于这类型之素材所抱持的两个看法，也就是婴儿身体不适时就会产生被害感，以及虑病特质源于婴儿期。

Ⅳ．我在《嫉羡与感恩》一文中曾指出，婴儿渴望拥有一个永不枯竭而且永远存在的**，这也是我过去经常提及的一点。这个渴望的根源，除了希望获得食物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希望**能够遏止或控制婴儿的摧毁冲动，以借此保护好客体，并避免婴儿产生被害焦虑。这就表示即使是在十分早期阶段的婴儿，也会经验到自己需要一个能够给予保护与帮助的超我（参见《心智功能的发展》〔On the Development of Mental Functioning, 1958〕，《克莱因文集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