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次晤谈(星期二)(1 / 1)

理查比较早到,就在屋前等候。一进入游戏室,他立刻坐下来玩。今天他心情不错,但有些安静。(跟平常不同的是,他没有在晤谈开始时先去开水龙头那里喝水。)他看着K太太的手提袋(她每天都带着这个手提袋),然后问她这个鳄鱼皮包是不是K先生送的。

K太太诠释说,他或许希望这个手提袋是K先生送的礼物,因为这表示虽然鳄鱼是种危险的动物,但K先生是只“好鳄鱼”,他送K太太一个耐用的礼物,也就是耐用的好性器官。

理查照昨天的方式排了一个车站,不过位置不同,这次离K太太比较远。他也在K太太与车站之间放了各种不同的玩具。他沿着车站放了一排的人偶,包括一个女人、代表“史密斯先生”的男人、所有的“小孩”、树、几只动物、牵引机、运煤卡车,最后是狗。理查说,最前面的两个人是妈妈跟爸爸,他们全家都要去Z地。在靠近K太太的玩具中有两个面对面的女人,也是昨天代表K太太与理查母亲的人偶。理查再次让她们两个交谈,但今天她们交谈的态度更加做作,而且过分亲切。距离她们不远之处,有一个玩具女人背对着她们,显然与她们无关,昨天K太太把这个人偶诠释为理查的保姆。

K太太提醒理查,她曾经说过他喜欢保姆的程度几乎与喜欢母亲一样,但保姆在心中的地位还是低于母亲,而且使他在忠诚度上陷入两难。

理查让保姆加入妈妈与K太太的谈话,但很快又让K太太离开妈妈。理查解释说,妈妈对K太太说了不礼貌的话,伤了K太太的心,所以K太太自己走开。接着他又说:“这是坏妈妈。”这时,他突然把通常代表他自己的人偶从等待要坐火车离开的队伍中拿出来,并且对K太太说:“我要跟你一起走。”

K太太问他们要去哪里,是伦敦吗?

理查说应该是吧。

K太太再次诠释说,理查在母亲与保姆之间左右为难,并且把这种情况与刚才妈妈让K太太伤心的事连在一起。K太太现在代表保姆,而他与保姆联合起来对抗“坏妈妈”及其他家人。因此,理查可能听过或害怕母亲曾经伤害保姆,或者担心保姆可能因为她不是理查的家人而感到寂寞。

理查强烈质疑这种说法。他说保姆都跟他们同桌吃饭,他也不记得母亲有对保姆说过难听的话或做过不好的事,但他似乎同意他确实有察觉到K太太刚刚诠释的两难情绪(注记Ⅰ)……理查让电车离开车站,并且说他与K太太都在车上。然后,他让父母与小孩追着火车跑,说他们想把他留下来。接着,他又让家人搭乘的货车(不过他没有把人偶放上去)去追逐载着K太太跟他自己的火车。现在,一辆火车代表K太太和他,另外一辆紧跟在后的火车代表他的家人。后来,两辆火车之间的追逐又变成父亲与他之间的追逐,他把货车称为“爸爸”,而电车代表跟K太太在一起的自己。火车游戏一开始时,K太太与理查所搭乘的火车差点撞上他的家人,但他马上把人偶移开,让火车通过。

K太太诠释说,外在的K太太与妈妈现在以让火车通过的车站为代表,而车站也代表她们的性器官。他的父亲(那辆火车)于外在以及在母亲性器官内都追逐并攻击他。K太太也诠释说,他想跟她一起离开,也想变成她的先生,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第七十一次晤谈)。她把这件事与理查想跟母亲一起离开并且独占母亲的欲望连在一起。但是这样一来,爸爸、保罗,甚至是未出生的婴儿都会失去妈妈,所以他们会追逐他。另一个与K太太一起离开的理由是他希望分析工作能继续下去,他认为分析对他很重要。

理查继续玩游戏。两辆火车每次都差一点相撞,后来他决定增加一条新的轨道,避免火车相撞。这个主题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呈现,而且持续好一阵子……游戏刚开始的时候,理查曾经把小椅子跟放在椅子上的男人偶拿在手里,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把他放在桌上,但后来他还是决定把椅子和人偶都放回盒子里(理查为父亲的病所感到的痛苦跟其他情绪与矛盾情感一样,都受到强烈压抑,并且以克制的方式表达出来。)……游戏过程中,理查有几次跑到窗边去看外面经过的行人。他看到一位女士带着两个女孩经过的时候,说其中一个女孩很坏,而且是他的敌人,因为她盯着他看(也许是之前他们在街上相遇时发生的事)。他还提到他今天有遇见那位红发女孩,不过他们对彼此视而不见。接着,他问K太太认不认得刚刚经过的年轻男子……游戏快结束的时候,电车愈跑愈快,而且一边蛇行,同时,理查还发出很大的嘶嘶声。最后,他让两辆火车相撞,灾难再度发生。游戏一开始时,理查把“教堂”放在K太太的袋子附近,不在灾难的范围内,所以后来教堂没有倒下。此外,他也救了生病的父亲(椅子上的男性人偶)以及医院里的人偶,它们都没有被拿出来玩……随后,理查拿出上面坐着小孩的秋千,让秋千**了一会儿。另外,电车也幸免于难,理查把它拿起来握在手里,不安地看了看它,然后说电车很像摆动尾巴的鲸鱼。接着,他把第二节车厢拆掉、放下。当电车撞翻货车且碾过它时,理查压低声音,哀伤地说:“万一爸爸真的死掉了怎么办?”

K太太诠释说,他自己就是那辆他跟K太太一起搭乘的火车,而K太太代表他体内的好妈妈;但是他体内也含有那尾鲸鱼(爸爸那危险的性器官),而且觉得自己受它影响而去做坏事,去摧毁父母跟小孩,但同时他也试图要控制鲸鱼—爸爸。K太太也诠释说,理查对父亲的病感到哀伤与罪疚,并且恐惧父亲的死亡;她也将这些情绪与理查对父亲的恨意、嫉妒以及攻击父亲的欲望连结在一起。理查用代表自己的电车碾过他之前说是代表爸爸的货车,就是这种关联的呈现。同时,他也希望能够拯救父亲,所以把父亲跟“教堂”(代表上帝)放在“灾难”的波及范围之外。K太太提及理查在游戏中与父亲的竞争,表示他想成为K太太(妈妈)的先生。【昨天,理查的女性认同清楚地呈现出来,也经过分析;有趣的是,他的男性认同则在今天的晤谈中强烈地显现出来。

理查停止游戏,跑进厨房,然后从“水箱宝宝”里舀了一桶水。他说水变干净了,水箱里的脏东西一定变少了。这次他花在玩水上面的时间比之前少,似乎比较不感兴趣,也没有把水装得很满。接着,他打开水龙头喝了口水。

K太太诠释说,理查更加相信K太太跟妈妈的内在以及里面的宝宝都可以复原,或许父亲也能恢复健康。他似乎不再因为幻想自己在“水箱宝宝”里下毒而感到焦虑。然而,桌子上还是发生了“灾难”;不过理查在游戏最后做的一件事是摇动坐着小孩的秋千,这表示他希望母亲体内的宝宝安然无恙,也希望父亲的性器官还能运作。

理查走到外头,要K太太也跟过去。他望着山丘,一脸的哀伤。

K太太问他会不会觉得跟母亲分开很难过。【最后的安排是,理查留在威尔森家住,只有周末才回家。

理查说他只有在周末才能看见她。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他的确非常难过。说完之后,他就从阶梯跳到庭院里,而且尽量避免碰到蔬菜;几天前他成功了,这次却失败了。这时,有位女士正好经过,他急忙跑回屋内。他待在窗边望着她,并且说她看起来很“高傲”。他又走出去继续与K太太谈话,但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他说他要把游艇带去游泳池。不久之前,他告诉K太太说他要去游泳池学游泳,他非常期待。现在他说母亲不让他在淡水里游泳,他自己也不想,他宁愿玩游艇就好了(显然口是心非)。

K太太的诠释是,理查似乎在怨恨母亲不让他游泳。

理查坚称自己不喜欢游泳。他再度回到屋内,并且跑到窗边去观察一位他认识的车掌小姐。他说她非常漂亮,接着又生气地表示她总是说:“买半票的人请让位。”但他再次说她非常漂亮。他看了看时钟,发现晤谈只剩下十分钟时一脸高兴。他问K太太能不能提前结束晤谈。(他很少这么直接地表明想走。)

K太太说,他想走就可以走,但她也诠释说,他想走,是因为害怕承认自己在生她的气,因为她代表妈妈,而妈妈不准他游泳;对他来说,这等于说他是个“买半票的人”,也就是小孩子。对母亲的愤怒让他更讨厌美丽的车掌小姐,也跟他觉得那位路过的女士很高傲有关,意指她的地位比他高,而且瞧不起他。他不能游泳也代表他的性器官跟大人的不同,表示他是虚弱、没用的。

理查好像又不想走了。他突然打开橱柜,发现里面有几颗球,接着拿出K太太袋子里的球,用力地朝橱柜扔去。

K太太诠释说,理查是在愤怒地攻击母亲,橱柜就代表母亲,而他也是在展现自己有强壮的性器官——那颗球。

理查喃喃地说了一些跟炮弹有关的话,然后要K太太陪他玩球。他要K太太跟他各自拿两颗球来滚,让球相碰。有时候他拿到大球,有时候则是K太太拿到。接着,他又拿了两颗一样大的球,说那是双球。他变得很和善,也很专注地玩球。

K太太诠释说,她陪他玩,就表示她是好妈妈,并且能帮他平复他对坏妈妈的怒气,否则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用炮弹攻击她。此外,玩球的时候他跟K太太的地位平等;他们都有一对**(双球)、一根阴茎(大球)以及小孩(也是以双球为代表)。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理由对彼此愤怒或嫉羡(注记Ⅱ)。

晤谈结束时,理查把球放回橱柜里,也帮K太太把玩具放好。他看着袋子里的玩具,担心地说:“现在爸爸、妈妈和小孩全都躺在一起了。”他的语调和表情显示他想问的应该是:“他们在袋子里会发生什么事?”

K太太诠释说,袋子代表他的内在,里面含有他的父母与他们的孩子,而且被他摧毁或彼此争斗,所以他很害怕,也很担心他们在袋子里的情况。他看不到父母的时候,就会担心他们晚上在家不知道会做什么事,对K太太也是一样。离开前,理查突然说他还是喜欢游泳的。走在路上时,他回头瞥了山丘一眼,并且说乡下的风景很美。刚才K太太已经走到外面的时候,理查从里面把门关上,让K太太看起来像是被关在门外。K太太诠释说,这仍然跟他气母亲禁止他游泳有关,他因为这样而想把母亲赶出门外。

这次晤谈时,理查的被害焦虑明显减轻了,也能够更坦率地表达他的愤怒。他曾问K太太有没有遇到史密斯先生,但是只问了一次。当时K太太正好提到他用来代表爸爸的男人偶也代表史密斯先生。以前他会硬要一直重复问同样的问题,想知道史密斯先生经过了没、什么时候经过的、K太太何时遇见他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最近,他对史密斯先生的顾虑减轻了,所以也不太会走到K太太家附近去等她,因为他不再那么迫切需要知道她是否有遇见史密斯先生,以及她与史密斯先生的关系。此外,他更能够清楚地认知到自己对母亲与保姆的矛盾情感,以及对父亲的复杂感受。除了哀伤与忧虑之外,他也怀有更多的希望。然而,他依旧无法阻止“灾难”重演。

第七十三次晤谈注记:

Ⅰ.对于理查来说(潜伏期儿童也多是如此),有关他在婴儿期针对父母亲之摧毁及施虐幻想的诠释,虽然相当痛苦,有时候甚至极度令人畏惧,但是比较起来,领悟到当下情境与关系之间的冲突反而更令他痛苦,特别是他在母亲与保姆之间、母亲与我之间,甚至在父母之间,都面临忠诚度的两难困境。这次晤谈时,他能够更完整地经验并了解他的两难情绪,也愈来愈能够了解到自己对母亲的不信任,并且体认到他心中的“浅蓝色”妈妈与“畜生”母亲其实是同一人。

Ⅱ.我要特别指出的是,我诠释了他压抑对母亲的愤怒与批评(不准他游泳,等于是阻止他变成男人),有助他处理自己的愤怒。这也使他能够重现好妈妈的意象——我陪他玩游戏。常常有人质疑,让患者公开地表达出他对母亲的潜在批判是否安全。我早在1927年(《儿童分析论文集》《克莱因文集Ⅰ》)就反驳过这样的论点。我个人与同事的经验都显示,协助患者(儿童或大人)去经验那些对父母的潜抑批判与幻想确实会带来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