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次晤谈(星期一)(1 / 1)

理查迟到了几分钟,而且一脸忧愁。他问K太太有没有把画带来(上次晤谈时他特别交待要K太太把画带来)。他一张张看过,然后说他不想看到最后那张图(第十四张图),也不喜欢第八张图,但是决定把它先放到一边,等一下再把它画完……他说,星期日他在庭院里玩的时候一直想着K太太。如果那时候她刚好经过他家,而且走进来看他玩,那该有多好。他还提到一些家里的事。保罗会放假回家待一星期,所以妈妈星期四就要回家了,不过保姆会来X地陪他。理查叙述的时候,看起来既愤怒又忧愁。他画了一个王国(第十五张图),说爸爸(黑色)离妈妈(蓝色)很近,但是他自己也离妈妈很近,而保罗(紫色)的领土非常小块……理查说,来这里的途中发生了一件惨事,这时他一脸烦恼又悲伤的样子。他在公交车上遇到一位妇人带着三个很吵又很聒噪的小孩,她看起来病得很重,一直到下公交车的时候人还是不舒服。理查为她感到难过,而且觉得一定是那些小孩造成的。

K太太的诠释是,他感到罪疚。他觉得自己就是很吵很聒噪的小孩,让妈妈筋疲力尽(他经常向K太太提到这一点),而且他觉得在上次晤谈中他也把K太太搞得筋疲力尽。不论是面对黑色的希特勒父亲,或是他自己的攻击与贪婪,他都没有办法保护她们。

理查看起来相当焦躁不安。他站起身,走来走去,又重重地跺脚。他很注意地听着外面的声音,看是不是有小孩经过。他站的位置离K太太有点距离,脸色很苍白,并且显露出焦虑的神情。他问说,如果他在晤谈了十或二十分钟之后开始觉得很害怕,而且想要逃走的时候,K太太会不会让他走。(他问的时候,时间刚好过了二十分钟,不过他并没有看时钟。)

K太太说她会让他走。

理查说,他非常担心K太太,她是不是真的一定得回去伦敦?【当时我决定要去伦敦一趟,之前已经跟理查提过这件事。

K太太诠释说,理查害怕她在伦敦可能遭遇危险,而这个恐惧因为其他恐惧的影响而加深了。K太太提醒说,他提到妈妈要回家陪爸爸和保罗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愤怒、忧愁,可能是害怕自己会因为愤怒和嫉妒而攻击并伤害妈妈。他对于即将要前往伦敦与家人团聚的K太太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她也有遭到他攻击的危险。他为此感到罪疚,所以在公交车上看到那些让妈妈生病的吵闹小孩,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理查问K太太星期日通常会做什么。她的儿子多大了?是奥地利人吗?

K太太诠释的时候提醒理查,他对她的私生活一直都很好奇,而且由于嫉妒她儿子与畏惧他不认识的、内在的K先生,更加强了他的好奇心。理查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像希特勒一样会伤害K太太,或是K太太会与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他。而今,妈妈就要离开他去跟爸爸和保罗相聚,同样的疑虑与恐惧再度油然而生……

理查一直在画画(第十五张图),画的时候提到英军巡洋舰胡德号(Hood)被炸沉的事件,而且满脸担忧的样子。他说这个事件太可怕了,他听到的时候整个人吓得跳起来。接着,他还花了好一段时间讲这件事。

K太太提到他上次的舰队游戏中(第二十二次晤谈),代表爸爸与妈妈的船舰相互轰炸对方,并且轮流担任敌方的角色。同样地,他觉得不论是对抗坏希特勒父亲或是他自己,他都无法保护妈妈、英国或是K太太。

理查说,他真的很担心德国的侵略行动,就是没有办法不担心。

K太太问他觉得如果英国被入侵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理查说他怕被枪杀,也怕妈妈被枪杀。

K太太提到在上次晤谈中,他曾经表示担心英国一旦被侵略,他就不能来与她会面了。不过,就在他准备要回家过周末之前,他也表示害怕坏希特勒父亲,也就是她里面含有的“邪恶的畜生”会伤害她或杀死她。

理查陷入沉思,表情也相当严肃,然后说,他不希望在见到世界恢复美好与和平之前死掉。

K太太表示,他想见到世界和平,与需要让家庭恢复和谐及能够保护内在父母(特别是保护受到危害的妈妈)的希望有关联。如果这些他都能做得到,死亡对他而言就不会是一个内在危险,也不会摧毁父母和他自己。

理查一直在削蜡笔,把蜡笔屑丢得到处都是,而且称断掉的笔头是“尸体”。他还把一些蜡笔屑往K太太身上丢,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拿了一支两头都削尖的蜡笔给K太太看,说这是他,然后用笔尖刺K太太的手,问她会不会痛。他还削了两枝长铅笔,都削得很尖,而且轮流放到嘴巴里咬。接着,他把两只铅笔的笔头相对,说他们在打架。

K太太问他们是谁。

理查指着黄色的铅笔说这是爸爸,而绿色的铅笔是妈妈,然后又改口说其实是相反,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让K太太看两支铅笔上面都有痕迹。

K太太表示,他刚刚一直在咬铅笔,所以上面有齿痕(理查大吃一惊,显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咬铅笔)。K太太诠释说,他害怕已经伤害并且吞噬了父母,而父母彼此也在打架。由于父母持续在他体内打架,所以他害怕自己会死[内化的父母在暴烈地**]。他也觉得父母已经混合交缠在一起,让他无法分辨谁是谁[联合父母意象](注记Ⅰ)。

理查试着要让两支铅笔站立,铅笔一倒下来,他就很生气。他又让两支铅笔开始相互打架,后来蜡笔和其他铅笔也加入混战,最后全部堆成一堆。过程中,他一直在最后画的那张图(第十六张图)的背面涂涂写写。

K太太解释说,灾难又发生了,就跟之前玩玩具的情况一样。除了父母双方在打架,而且伤害无法修复之外(试图让铅笔站立),兄弟之间(以蜡笔为代表)也在打架并且相互攻击对方的性器官。理查的这些恐惧在知道保罗即将返家之后加深了。

理查不断地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在房里重重踱步。他又提到胡德号,然后走到地图前面,推测英国的“海军实力”有多少,并显露出非常担忧的神情。他突然低声地喊:“理查、理查、理查!”听起来好像有人在求救。

K太太问是不是有人向他求救。

理查说是。

K太太认为求救的人是胡德号上的船员。

理查表示同意,并且说他们快要被淹死了,正在向他求救。接着,他用一样哀伤的语调低声地喊:“爸爸、爸爸、爸爸!”

K太太诠释说,被炸毁的胡德号代表妈妈遭到他攻击,而向他求救的船员则是妈妈肚子里的小孩,他们向他和爸爸求救……K太太问他刚刚涂涂写写的时候在想什么,理查回答说他不想讲,只提到他在某个角落画了一个满月和一个弦月。

整个晤谈过程中,理查时而愤怒、时而担忧,有时候甚至露出绝望的神情。晤谈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变得比较沉默。

第二十五次晤谈注记:

Ⅰ.这两个概念在儿童的潜意识中不是两个不同的情境,而是同一个幻想的两个阶段。我认为其中一个与父母性行为有关的早期幻想是建立在部分客体上,即父亲的阴茎侵入母亲的**。这个幻想很快会导致儿童感觉父母的性器官总是交缠一起。“联合父母意象”的进一步发展,即是幻想父母这两个完整的人在暴烈的**中。婴儿历经这些焦虑时,就已经具有更深的现实感,对外在世界的认知也更为清楚,并且与完整客体建立关系。但是他仍然深受早期潜意识幻想(实际上早期幻想从未被完全抛弃)、摧毁冲动、贪婪与占有欲所影响。上述种种因素说明了为什么父母的**会被认为如此具有摧毁性。

儿童的稳定性提高了之后,就会感觉内在父母之间的关系较为和谐,但是这仍然不包含平和的**。相反的,就外在父母而言,我们经常发现即使是非常幼小的儿童,也会希望母亲或父亲不要有性挫折,有时候会希望他们能够以性器官满足彼此的欲望。这只是外在客体关系与内在客体关系不同的例子之一,不过外在与内在情境总是会有某种程度的关联(参见《儿童精神分析》第九章)。

最近我曾提出,早期阶段婴儿与母亲及**的关系,是获得快乐与安全感的关键因素。这个时期的长度与强度似乎因人而异,也多少会受外在因素影响,而这些差异对于儿童整体发展至关重要。联合父母意象的幻想(例如父亲的阴茎进入母亲的**)即是早期关系受到干扰所造成的结果。永久独占母亲的渴望会受到许多因素影响,例如焦虑、贪婪与占有欲。然而,唯有在嫉羡不是太强烈的情况下,这样的关系才能持久。只要有另外一个客体侵入,就会强化所有冲突,并激起对父母的恨意与不信任。这些情感影响了联合父母意象的强度,并干扰俄狄浦斯情结的早期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