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贝茜失控了。

这种失控来自于大量爆发的记忆与力量,如同开闸放出的洪水猛兽肆虐不可收,身体被无形大手牵线操纵

似的,缓缓抬手,去拂手臂上霍尔的黑绳。

先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去的纯血族的力量此刻竟成了软绵绵摆设,她手指到的地方全落下小小的蝙蝠,

还未坠地就化作黑烟散得一干二净。

这种突然的变化匪夷所思,即便霍尔是杀过贝茜一次的,这时候也不得不握手成拳慢慢后退。

他眼中的腥红里倒映着贝茜双眸的猩红。

贝茜摆脱了桎梏,站直身体,一张原本痛苦的脸此时变得相当平静,仿佛换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往过来,

不知怎么令他心头涌现些不安,一眨眼就不在乎地压制下去,然后瞄到她颈上光芒流转的戒指,才又生出几分

忌惮。

他向来不喜欢忌惮。

因而扔掉手里的匕首,像希里兰德当年那样扬手召来两道呼啸的漆黑风刃,劈向还在囚笼里的贝茜。

空气里都起了不小的漩涡。

贝茜没有躲闪。

她自成了那种异样的状态之后出奇安静,霍尔起杀意的时候她正走到笼子边缘,伸手去重新抓一根铁杆。

大概是想发力,可惜还没等拆了这空间狭小的笼,先当头旋来两道刃,倘若刮到脸上,半张脸就没了。

她抬眸去看。

眼见着杀人利器距离她不过咫尺,下一秒却被极快抬起的小手抓得稳稳,如飞蛾落网,她就是网。

霍尔很惊诧。

这种惊诧跟之前病态一样享受的表情对比真是强烈。

但对比完之后,他对贝茜的杀意也明显高涨许多,原先还想着取她的血来唤醒被希里兰德埋的血族,而今

看表情——他未必真将那所谓的同类放在心上。

贝茜空手接风刃,接得并不很轻松。

那两道风的狠厉能直接削下她两只手,即便给掌控在她手心,力道也不减,将她从原位置生生往后逼退好

几步。

礼服裙的裙摆早已撕裂开又沾染血迹,她一身都很狼狈。

然而此时此刻狼狈无关紧要,一旦贝茜抓不住手里两道风,还是一样会被劈头盖脸地卷得皮开肉绽。

贝茜咬紧了牙关。

她这头正与厉风僵持,突然从笼子顶上哗啦啦落下无数黑鸦,扑簇簇的羽毛像扑簇簇的浪,要将她彻底掩

埋。

也确实埋了。

速度太快,只听见贝茜反应时低低的吸气声,转瞬间便没在漆黑之中,给裹成混沌一般的圆,越缠越紧越

缠越紧。

等到缠成一线就连肉体带灵魂都成粉末。

“我要道歉,伊丽莎白。”霍尔瞧着已经看不见身形的贝茜,抬手掩了一下唇,不知掩的是笑意抑或紧绷

的唇角,低声道,“上一次对你太过残忍,你看,这次就不了,干净又利落,一丝痛苦也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缩在房间角落瑟瑟发抖的两个侍从终于找回身上一点力气,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想偷

摸从这见证了诡异的地牢出去。

还没等转身,便觉身上一冷,双眼直愣愣往下看,心口开了个洞。

心脏已揉碎在霍尔手里。

“跑?”他道,“我讨厌懦夫。”

话音未落,比贝茜异变时更剧烈的墙体震颤如浪来袭,险些令他一个踉跄,再听周围,已经摇晃出了囚笼

的啷当声。

霍尔脸色突变,没转脸看贝茜那侧,先听见耳畔风声,旋身躲过,墙面深深两道撕裂的伤痕。

黑鸦碎成疾风扑面而来。

轰然声中铁笼一分为二,飞扑至眼前的是再清晰不过的贝茜的身影。

她裙袖撕裂大半,身上却毫发无损,血眸更亮,一瞬间有种勾魂摄魄的力度,以手作刀,直取他心口。

千钧一发。

可惜到底功败垂成。

还差两根手指的距离贝茜的指尖就能触到霍尔的心口。

但那之前,眼前一花,再看时已经被铁爪一般的手牢牢钳住了腕。

“我以为希里兰德把力量给你的时候已经削去不少。”霍尔也是一张紧绷的脸,哑声道,“还能这样凶?

真是不错。”

他说着,发觉脸上有些疼,用另一只空余的手去抚,抚下一手的血来。

他脸上的伤疤裂开了。

贝茜死后,希里兰德在他脸上留了这个耻辱,如今又被贝茜活生生撕开。

霍尔终于大怒,怒得冷笑一声,翻转手腕,能感受贝茜反抗的力度:“但力量爆发出来,你这样的身体怎

么承受得住?恐怕刚才保命就已经用了八成的力气。”

他再一用力,便听贝茜极力压抑的一声闷哼,伴随手骨折断的声响,将她抛飞出去。

这一击极狠,贝茜摔在地牢台阶上,一时连爬都爬不起来。

好疼。

她却不能喊,眸中的红减淡了些,趴在那儿艰难喘,一低头看见光芒黯淡下去的戒指,又听见霍尔往这里

过来的脚步声,知道他是真会再次杀了她,终于被激起些求生欲,拼命往上爬。

霍尔知道她想跑出去,虽然盛怒,但没有阻拦,就这么瞧着那狼狈的身影苦苦求生。

他不是仁慈,更不可能怕,不过被盛怒激发了虐杀欲,要像上次那样折磨完了贝茜再杀。

本来想一石二鸟再用她逼出希里兰德,然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贝茜死了其实更好利用。

在霍尔这样残忍的心态下,贝茜顺利从地牢逃了出去。

外头的光太亮,带着久违的希望与温暖,灼得人眼睛疼,要落下泪来。

她终于能够站起,脚步踉跄,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因而并没有发现宅邸里空****,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贝茜跑进大厅,门就在前头。

大厅里的东西有些乱,稍不留神就要把人绊倒。

绊倒贝茜的是霍尔放过去的一阵蝙蝠,啃啮她的脚腕,啃出一圈血。

他非常喜欢她现在的表情,知道自己要死却还带点希望,活生生扼杀起来才有满足感。

他脸上伤疤的血已经止住,还残留着血痕,看起来格外可怖。

“到这里了,伊丽莎白。”他怜悯地道,“本来想让你等到希里兰德来的。你太不听话,我也没有办

法。”

贝茜还在爬,并不回头看他,费力踢蹬着脚上食人血肉的蝙蝠,小脸白惨惨,几乎要没了生机。

忽然,她神情一动。

被霍尔重创,好在听觉还很敏锐,清楚听见隔着门、隔着一段距离的打斗声。

有人来救她。

贝茜发现被关时没哭,被霍尔折了手也没哭,这么艰难地逃命更没有哭,唯独这个认知一入脑,生出点落

泪的欲望来。

她紧紧咬着牙,爬得更快。

霍尔怎么可能放她走,笑着抬手,缠在贝茜脚腕上那一圈蝙蝠扎进牙去,拖着她的腿往里头退。

贝茜被硬生生拖回一段距离。

这距离使她害怕,真怕了。

她拼命用手掰住能摸到的一切东西,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见门迟迟不开,而回头看只离霍尔几步远的

距离,终于呜咽着喊出声:“救救我……”

她开始不自主回想被挖心的那一幕,手指抠着,已经抠破了皮。

“别怕,来我这里。”霍尔道。

他俯身要亲自去拉拽贝茜。

这么一个动作间,贝茜颈上那戒指的光芒彻底黯淡,终于“啪”地应声碎成了两半。

裂缝间倏然冲飞起的一道光似利箭,快得令人来不及躲,瞬间戳瞎了霍尔一只眼。

霍尔惨叫一声,本能后退,听得大门作响,用力睁开另一只还完好的眼睛去看。

指缝中的鲜血滴落到地板上,溅开的血花与站在门口那黑发的青年长剑上落下的血一般无二。

赫恩很平静地站在那里,脚下踩着光,视线落到贝茜身上。

他满手的血,不知杀了多少拦路的人,脸上也沾了殷红,一眼望过去竟不像王子,像被屠戮暂时平息了怒

火的年轻的魔王。

赫恩的怒火没有平。

看见贝茜那一刻,他才算真正起了盛怒。

而他身侧站着的那个同样浴血的身影,一头银发的发梢都成了红的。

一双灰眸在望见贝茜的时候彻底失了神,脚步虚浮,仿佛重历前事,虽不动声色,但看神色分明一瞬间逼

近癫狂。

希里兰德的杀意凛冽刻骨得贝茜都能感受到。

她从地上抬起头,下意识不是要看门口救她的人,是又挣扎着往前爬,要离霍尔远一些。

然后才望过来。

她第一个看的是赫恩,眼泪已浮到眼眶里来,却还没有掉。

直到看见了希里兰德。

四目相对,即便他不说,从前伪装了那样久,这一刻她也一清二楚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