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过节,贝茜身边总有个最兴奋的人。
最兴奋的那个人往往前一天起个大早,坐着大马车兴冲冲进王宫来找贝茜玩,纵使从前没过过这个王国节
日,听她一通说完也弄个一清二楚了。
但今天丽塔恐怕来得实在太早了些。
以至于顺顺当当进了王宫,却被告知贝茜还跟赫恩在卧房里待着,让在大厅里等待片刻。
维克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情倒是正常的,每隔两三天能见一回,也知道赫恩不是同贝茜做什么羞羞的事
情,连脑补都不必脑补。
丽塔还嫩些,听了便有几分赧然,道过谢坐在软椅上等着,手指扯扯裙子,心道:“殿下真是无论什么时
候都精力旺盛。”
另一头,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了夸奖的赫恩正耐心地用手帕替贝茜擦拭湿润润的唇。
两片花瓣一样的粉嫩经了手帕的擦拭,擦下一点点饱食后残留的红来,待再要去擦,却给她一扭脸躲了开
去,自己抿一抿嘴巴,说:“已经好了。”
贝茜在床沿坐着,两只白白的小脚晃晃悠悠沾不到地面,晃一会儿就给握住了踝,脚放到半跪着的王子殿
下的腿面上去。
今天赫恩是给这小吸血鬼闹醒来的。
说闹字恐怕不很贴切,他本来浅眠,稍稍有大点的动静便能惊醒,何况是搂抱在怀里的娇软乱动,更眼睫
一颤,很快睁开眼睛。
贝茜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奈何前两天都没咬赫恩,外头天开始亮了的时候她饿起来,忍一会儿没忍
住,在他臂弯里动来动去。
赫恩醒的时候她正抬了他的手,小脸凑过去想偷偷喝一点血,谁料下一秒便听见上头轻轻地一声笑。
贝茜就不动了。安安静静地缩在那儿,不知怎么生出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自然知道他对于她向来是有求必应,但想到扰了他的睡眠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赫恩笑里带点将将醒来的朦胧睡意,垂眸看趴在身侧那一团,手臂撑着床坐起身,抱她在怀里坐,低哑着
嗓子道:“肚子饿了么?”
贝茜“嗯”一声,这才抬眼来看他,看一下子又将目光转开去。
这点小姑娘式的忸怩看着真是令人喜欢。
赫恩剩下的一点睡意都散在这分忍俊不禁的喜欢里,敞开臂膀让她靠前来饱餐了一回。
此时此刻眼前这一幕就是贝茜喝完血正给擦嘴巴了。
安娜贝尔随后送水进来,看她漱过口,又给干净的一杯让她喝一点。
贝茜听见内务官说丽塔已经在大厅侯着,要睡觉的一点心思就都抛到脑后去,自己拿梳子梳头发,看一头
淡金都顺顺滑滑,就要滑下床去衣帽间挑衣服穿。
大概忘了赫恩还在跟前站着。
她一动,放在赫恩腿上那双小脚便给握了握,然后听见他道:“不着急。”
他一面说话一面抬头看了安娜贝尔一眼。贝茜是读不出那眼神什么意思,却见内务官点头,很快走了出
去,不多时又返回。
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个长方形的盒子。
“这是什么?”贝茜探头去看。
赫恩本来从安娜贝尔手中接过了盒子,见她好奇心起,便将盒子转给她,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这样哪怕还没打开,贝茜都能知道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了。
她抽掉盒子上打着结的柔滑丝带,缓缓打开盒盖。
待瞧见里面的东西时,发出小小一声“啊”,看表情显然很喜欢。
里头躺着一双新鞋。
精致的银色高跟,在跳舞的时候穿。一看就知道是为春神节舞会准备的。
“好看。”贝茜道。
赫恩就笑:“穿上去瞧瞧。”
他伸手从盒子里取了其中一只鞋,抬起放在腿上的贝茜的脚,轻轻柔柔地套上去。
本来便按着贝茜的尺寸来做,再合适不过,衬得小脚玲珑可爱。
“明天我想邀请你跳第一支舞,伊丽莎白。”赫恩看她眼中碧眸汪汪,越发弯了眸,向她伸出手来,“不
知道有这个荣幸么?”
那只手抱过牵过她不知多少次,掌心的温暖能融化寒冬的冰雪。
贝茜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了头,将手放到他手心里。
手背便落了个轻而又轻的吻,像羽毛在撩。撩得她眼睫一动,不知为什么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跳动。
贝茜见到丽塔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丽塔在大厅等得好不无聊,但仆人送上来很多小点心,她捏了一个放在嘴里慢慢吃,因着化在口腔的那点
子香甜,好似时间也不很难过。
她倒还想见见王后,只可惜国王同王后回来那晚没来找贝茜,想着这回到城堡来说不定能看见,偏偏事与
愿违,等这许久,王后连个影子也没出现。
丽塔终于按捺不住,叫来维克托小心翼翼问王后在不在王宫,却被告知王后刚刚才带着人出门。她专心吃
东西,竟没有听见下头的动静。
“你为什么趴在桌上,丽塔?”
因而贝茜过来,看见的就是丧丧趴着的丽塔,就差在她脸上用笔写个“丧”字了。
“难得有机会近距离看见王后。”丽塔闷闷地,抬眼看她,发现她脖子上多了个穿着戒指的项链,不由多
看两眼,“这种时候真是羡慕你。”
“明天庆典结束的时候她有空,如果你想,可以带你见一见。”
“真的吗?”丽塔精神一振。
随即反应过来说话的不是贝茜,整个脑袋都抬起来,看见了站在门外头的赫恩。
她的脸皮不算太薄,此时也“呼”一下红起来,一半因为不好意思一半因为激动,纠结两秒,还是眼睛亮
亮地道:“谢谢殿下!”
赫恩不过跟着贝茜过来打个招呼,不想顺道满足了丽塔一个愿望,闻言笑笑:“你们玩。”便带着维克托
往楼下去。
丽塔沾了贝茜的光就很美滋滋,扑过来道:“我简直太期待春神节了。”
她又瞟见贝茜脖子上挂的戒指,伸手过去拿着看了看,觉得实在特别,想到如今赫恩已经跟贝茜睡一个卧
房,不由浮想联翩:“殿下送你的戒指么?”
丽塔摸戒指的时候贝茜没有躲,听见问话,摇头道:“是王后给的。”
丽塔只觉心里的猜测对了个九成九,竟比得见王后还激动些:“那,你明天要不要扮水神?”
按春神节的传统,白天是庆典,夜晚有舞会,庆典之上所有人都可以扮自己喜欢的神。
王后是主持,只需扮演她自己,唯独在同国王订婚那一年也就是被国王带回来那年才扮过一次女神。
那一年的水神惊艳四座,成了许多贵族小姐模仿的经典,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经典。
“我不扮谁。”贝茜道。
丽塔兴致勃勃,不想得了这么个回答,再看看贝茜平静的脸,确认她是怎么想便怎么说,又诧异起
来:“为什么?可以穿平时不能穿的漂亮衣服。”
她说着做了个捧胸的动作:“我要垫三层!”
“我不爱玩这个。”贝茜道。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茶杯,倒了一点白水来喝,抿一口抬眼时看见处理完手
头事情赶过来的安娜贝尔,“你不如问安娜贝尔。”
内务官一进门便发现两位小姐都在看自己,脚步下意识缓了缓。待问清楚怎么回事,笑道:“我愿意参
加,如果有空的话。”
但她平日便那样忙碌,节日里能不能抽出空闲来还很难说。
丽塔就不记得去年见到过扮成女神的安娜贝尔,想来只觉可惜,心里的憧憬倒是半点没减少,道:“最受
欢迎的女神可以拿到王后的花环,到时候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了。弗雷德大人一眼就能看到我。”
以她这样的热情,说上一天一夜恐怕也不嫌累。
可惜节日就在第二天,纵使有心再跟贝茜讨论究竟衣服里垫多少层合适,最后也不得不坐上马车回家去。
王后还没回来。
春神节要早早地起来,贝茜又跟丽塔玩了大半天,回卧房倒头就睡,直到赫恩用过了晚餐她也没醒。
她睡得很安稳,以至于后来卧房门开,进来个男人也不知道。
那道影子慢慢地挨近了她,瞧见被子都给她拉盖到脸上,伸手来拨一拨。
这么一动,倒是令得**睡着的这个开始不安分,转个身背对他,不愿意被打扰的意思。
可惜那影子非但拨了她的被子,随后还松开睡袍上收拢腰身的带,睡到她身旁来。
贝茜的腰上搭过来一条手臂。
这回终于弄醒了她,小脸皱一皱,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扭头过来看是谁要扰人清梦。
迷迷糊糊地看见个熟悉的影子,令得她放松警惕心,习惯性地偎过去,将将好蜷缩在他身侧,埋在他胸前
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看才驱散的睡意又卷土重来,勾着她在他香香的怀抱里继续安眠。
王后一整天都很忙,赫恩也跟着忙碌,处理了春神节的大小事,回来之后便知道丽塔已经离开,而他的小
吸血鬼玩了那样长的时间困得不行,连最近喜欢的小花盆都没看,一进卧房便扑着床睡着了。
“你的花长出叶子来了,伊丽莎白。”赫恩道。
他的说话声太低,贝茜睡梦中哪里听得清楚,只觉耳畔嗡嗡嗡,小脸拼命往他胸膛上埋。
一场大雨过后天气越发温暖,那盆花的生长速度惊人,昨天看还是光秃秃地冒绿,今天便生出两片嫩生生
的小叶子,用手拨弄软得不行。
跟赖在他怀里要睡觉的这个一样娇柔。
赫恩看贝茜这个样子,本顾着她心心念念第一时间看花,此刻也不忍心再吵醒她,抬手在她背脊上轻轻地
拍,哄道:“没事,继续睡吧。”
她脖子上的项链都忘了摘下,侧目望过去,流光溢彩的指环歪在颈窝,他便敛眸笑一笑,将项链的搭扣解
开了,一整条都收拢到掌心里。
这是他母亲从故乡带到王都的戒指。赫恩想。
他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不知不觉去捉了贝茜的手,神思游回体的时候,已经将她五指轻轻揉搓了许多
回。
贝茜的手很小,手指纤细,因着平时不带指环,一道印子也无,像白白的软雪。
这样一只手戴了戒指,其实也很漂亮。
赫恩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贴了一下。
不成想方才躺到身边说话这样大的动作没将她彻底唤醒,这会儿小心翼翼地连手都要轻拿轻放,一个吻便
令得贝茜睁开眼睛来了。
赫恩在亲她的手,她倒是刚刚脱离黑甜便知道。
小吸血鬼除了饱餐和出去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如今醒来也没马上起身,也没收回手,还要懒懒地
养一会儿神,任由赫恩亲亲自己的手。
只是王子殿下尝过了她小手的绵软似乎并不很满足,见她睡醒,低声唤了句“伊丽莎白”,趁着她开口应
答便凑过来,在粉唇上偷了个香。
偷香的时间恐怕长了些。
贝茜平日说许多的话也没有这样费唇舌,一开始还是很喜欢的,最后给撩得如同迟迟咬不着钩的小鱼,嘴
巴很累,于是伸手去推一推他的胸膛。
薄粉的嫩唇都成了鲜润可口的糖的颜色。
“你的花长得很好。”赫恩在她小口小口喘气时道,唇边噙着笑懒懒瞧过来的样子越发诱人,“新生了两
片叶子,大概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开花。”
贝茜听他这么说,哪里还有心思留在他身上,快快地坐起身溜下床,跑到窗台上一看,果真见小花盆里多
了两片随夜风轻轻摇摆的嫩绿。
她伸手去轻轻抚一抚。
今夜晴朗,夜风也轻柔,放眼望去能看见天上闪烁着的一大片繁星。
她看得心满意足,脸上也有点笑意,正要捧了花盆去再给赫恩看看,忽觉眼帘里什么东西“嗖”一声快速
飞过,抬眼捕捉,却是只拍打翅膀飞往另一个方向的黑乌鸦。
近来是第二次看见这种鸟。春天虽然快来临,但它在城堡边缘盘旋,实在令人生不出愉快。
贝茜就皱眉。
她不喜欢。从那鸟如不速之客飞进视线里就不太喜欢,伸手将花盆拿下窗台,关紧了窗户。
严格说来,钟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候,春神节便已经到来了。
但真正感受到浓浓的节日氛围还是在第二天一大清早。
贝茜再没睡着,因而起床梳头换新衣服进行得比赫恩还早些。
今天的裙子是纯白的叠纱,裙摆上绣了鲜活的绿意,在阳光下旋转一圈,还有光晕跟着一起转。配她再合
适不过。
裁缝恐怕盗取了仙女制衣的手艺。
王子殿下起了床正刚刚洗漱完,走出来时正逢着卧室门突然打开,从外面探头的是这么个美得夺人眼球
的,一时间也如同其他看见的人一般愣怔,但总不至于生生看呆了去,笑着向贝茜伸出手:“过来让我看
看。”
他刚刚用冷水洗过脸,面容上还残留着清新的水汽,一双黑眸尤其明亮,看着贝茜的时候便浮现出几分温
柔来,将她上下瞧了一通。
贝茜开始也觉得裙子好看,但既然已经穿在身上,也就不再自我欣赏,这会儿听见外头长廊压低了还很雀
跃的说笑声,不由回头去看,看见装扮得或粉嫩可爱或浓丽惊艳的女仆们正飞快地走过,如同漂亮的雀鸟,踮
脚跑着,一忽儿扇动翅膀便飞到外头去了。
她们的心在外面不久之后就要开始的庆典上。
不知扮演的都是什么女神。
“是花神。”赫恩道。
他一开口,贝茜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将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转回脸去看他,脸颊旁边擦过一只手,
是他替她将头发上的发饰扶正了些。
要说平易近人大概非眼前这个男人莫属,竟还知道女仆的打扮。
赫恩见贝茜看自己,想想也知道她此刻心里骨碌冒的都是什么泡泡,道:“她们之前走过去的那一次还在
讨论扮什么花好。觉得她们漂亮么?”
贝茜很诚实地点头。
门外又雀跃地走过去几个女仆,她却见赫恩连眼睛也没抬一下,心生好奇,问:“你不觉得么?”
“觉得。”赫恩看她这样子可爱,没忍住又抚了抚她的脸颊,才接着道,“但我已经见过最漂亮的了。”
庆典在城堡里举行。
今日王都里的女神们都将聚集来这里,最受欢迎那位女神也将从她们中选出。
按照惯例还应该有个人先致辞,这样公式化的工作往往由王后进行。宁芙成为王后的这些年,每次致辞,
跟前都挤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今年并不例外。
贝茜跟着赫恩到面向城堡外花园的高高塔楼上时,一席长裙的宁芙王后已经站在外头,往下俯瞰,全是盛
装打扮了的少女们。
贝茜往下面扫一眼,人太多,找不出哪个才是丽塔,便又去看王后。
今天这样大的节日,宁芙戴了后冠,亮晶晶的宝石在她头顶闪耀着,却没能盖过她自身的光芒。
这光芒令得国王陛下甘于往后退两步,将最显眼的位置都让以自己的妻子。
钟敲响第十声的时候,城堡内外所有人都约好一般止了声息,静静悄悄,都在等着宁芙说话。
即便她说的全是事先做好草稿背下来的公式化语言也有人愿意认真倾听,只要求站在这塔楼上的是宁芙本
人罢了。
但今年与往年似乎也有些不大相同的地方。
众人的眼光都投到上头来,却并非所有的都聚集在王后身上,仍旧有不少暗含好奇或嫉妒或审视的,在看
站得后些、与王子并肩而立的贝茜。
贝茜不知道。
太阳越来越大,她觉得刺眼得很。因着不排斥这样热闹的场合,还有些想听听王后要说些什么,便仍旧乖
乖地站在那里。
她这会儿已经不看下面了。所以更不知道在宁芙开口之前,底下还有过一阵安静的、很快便停止了的小小
**。
**是因为分开挤在最前面那些少女、缓缓走出来的银发男人。
他终于没有骑马,也没有带着成群的士兵,更不屑于扮成什么虚假的神,不过还是那身挺拔的军装,对身
旁涌过来暗藏兴奋的“弗雷德大人”置若罔闻,只抬头看着上方。
希里兰德在看贝茜。
重来一次,他见她却要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与普通人见她无异。
她身旁站着的也不是他,是能现身于阳光下、俊美的人类王储。
还是希里兰德这具躯体的挚友。
将军眼眸定在那小小的身影上不曾移动,薄唇却倏然轻轻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