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高傲的资本，十六七岁就已经精通英、法二国文字，谈一手好钢琴，能诗善画。加上父亲经常带她到一些高级和上流社会公开的场合，她学会了交际，成为北京众多大家闺秀中的数一数二的名媛。有“第一美人”之称的陆小曼曾受到了无数人的击赏。

人人都爱才情女

陆小曼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而且是天生我才难自弃，虽然她有些懒散，但在文学艺术的许多领域都留有她的身影，堪称一代才女。

陆小曼是一个美艳的女子，同时还是一个玉貌兰心，多才多艺的女子。她能跳（跳交际舞）、会唱（唱京戏、昆曲、平剧）、能写（写诗、剧本、小说、散文）、会画（画山水花鸟）、能书、会译（懂英文、法文），还能说会道，这样的一代名媛一个时代出不了几个，因此当时成为众男人追求的对象。她不仅是一个漂亮、多才多艺的女人，还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

王赓想拥有她，徐志摩追到她，翁瑞午想占有她，人同此心。小曼虽然多才，但那个时代女人一生的事业还是嫁人，嫁对人就是女人的成功。在王赓的眼里，她是美艳的夫人，可助他爬上更高的位置；在徐志摩的眼中，她是一块璞玉，他要亲手雕琢，让她成才；在翁瑞午的眼中，她就是女人精华中的精华，就是精彩绝伦的女人，他喜欢，为她可以付出一切。这就是陆小曼的魅力，女人的魅力是要男人来证明的，陆小曼到老，她的家中也常有六七个男人与她聚会、谈天，男人们喜欢她，欣赏她，因为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人，也不是交际花，她是男人们的知己和朋友。男人们除了需要家中有贤惠的妻子外，还需要女人能理解他们，小曼就是这善接人意的受欢迎的女人。

徐志摩对陆小曼的期待是：不仅要与他谈情说爱，还要与他一起追求事业。徐志摩要她写作、绘画，是因为小曼有这方面的天赋，也因为他想让她有所作为，成为一个真正具有人格的女性，而不仅仅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名媛。但写作、绘画对陆小曼也是一条畏途，虽然她有天赋，也颇喜欢，但她毕竟没有受过系统的正规的高等教育，没有接受过正规的绘画技巧训练，更不懂小说的艺术，戏剧的法则，天赋归天赋，喜欢归喜欢，真要动起手来，她还真是无从下手？徐志摩认为容易的事，其实对她并不容易。事实是徐志摩过高地要求于她，而她又缺少做成一件事的恒心，因此她的成就不像志摩期待的那么大。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成为一个专门的专家学者，她只愿意凭自己的性情和兴趣去做事，不想有什么目标，不想被束缚住，也不想吃苦，可不吃苦怎能成就一番事业，因此意志成为陆小曼能否成功的关键。

徐志摩认为，她每天和诗人在一起就应该会写诗，她喜欢唱戏就应该写剧本，她有绘画的天赋就应该成为画家，其实这也是一种误解。对别人的期待过高，很成为别人的痛苦。陆小曼当然懒得听他的，每天仍然不是打牌、看戏、跳舞、吃饭，就是生病、抽大烟。渐渐地徐志摩失望了，但陆小曼不以为然。

徐志摩一直认为他能改变陆小曼，但一直没有做到。首先，他要求陆小曼改变作息时间，但陆小曼在徐志摩死前一直以昼为夜，每天到下午五六点才起床，到了晚上才开始过她的夜生活：看戏、跳舞、打牌、抽鸦片。徐志摩多次劝小曼不要吸食鸦片，振作精神做点事情，但陆小曼一辈子也改不掉这个嗜好，不耐烦时还把烟枪掷向徐志摩，但解放后，共产党断绝了她的这一嗜好。徐志摩让她去北京，受一些好的影响，但她喜欢上海。徐志摩让她离开那些影响不好的朋友（翁瑞午），小曼也从没有离开过他，等徐志摩死后更是离他不开。陆小曼这样没有毅力，娇生惯养，怎样做事业？徐志摩只能失望了。

徐志摩希望夫唱妇随，但陆小曼有自己的生活。对生活不同的认识和不同的生活，是他们分歧的根本。志摩希望小曼能喜欢他的诗，可小曼没有时间。志摩死后，她在《云游》序中写道：“志摩的东西说也惭愧多半没有读过，这一件事有时使得他很生气。……可是有时他也怪我为什么老是好像不稀罕他写的东西似的。”他们生活中的兴趣不同，文人、学者的生活对小曼虽有吸引力，她那只是叶公好龙式的喜好，如果真让她过这样的生活，则是另一回事。她说：“我是一个极懒散的人，最不知道怎样收拾东西，我书桌上是乱得连手都放不下去的，当然他写完的东西我是轻易也不会想着给收拾好，所以他隔夜写的诗常常次晨就不见了，堵着嘴只好怨我几声，现在想来真是难过，因为诗意偶然得来的是不轻易再来的，我不知毁了他多少首美的小诗。”这是小曼的悔，是小曼的遗憾，也是因为小曼年轻不知珍惜。假如她不是只顾自己玩乐，能多关心一些志摩的生活和写作，他们的生活将是另一个样子。如果是别人的妻子，说不定会多么珍惜自己丈夫的这点成就，怎样的高兴和得意呢，这就是陆小曼的不懂事了。

徐志摩的许多诗，专门写陆小曼与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有许多诗是送给陆小曼的，而这些诗大多是在陆小曼的桌子上写就的。徐志摩1927年出版的两本诗集，编辑的一本诗集，都是献给他珍爱的小曼的。别人诗集的序是一本正经写些志业方面的事，志摩诗集的序言中满篇写的是他对小曼的爱和珍重。在《巴黎的鳞爪》序中，徐志摩写道：“这几篇短文，小曼，大都是在你的小书桌上写得的。在你的书桌上写得：意思是不容易，设想一只没遮拦的小猫尽跟你捣乱：抓破你的稿纸，蹦翻你的墨盂，袭击你正摇着的笔杆‘爱我’的一声叫又逃跑了！但我就爱这捣乱，蜜甜的捣乱，抓破了我的手背我都不怨，我的乖！现在我只要你小猫似的常在我的左右！”

天分再高也得勤

徐志摩相信陆小曼的艺术天分，也想促成陆小曼写作的习惯，当他的诗集准备出版时，总希望陆小曼给他的诗集写几句话，作为序。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认真、审慎对待此事，觉得这是一种光荣的工作，一种荣幸，也是一点责任。梁思成所有著作的序言都是林徽因写就的，当然他们是同行，林徽因了解梁思成的工作和学术。但这还不是全部原因，徐志摩只要陆小曼随便写几句话，越随便、越自然，越好。但陆小曼就是懒，也是畏惧。在《云游》序中她写道：“我真是说不出的悔恨为什么我以前老是懒得写东西。志摩不知逼我几次，要我同他写一点序，有两回他将笔墨都预备好，只叫随便涂几个字，可是我老是写不到几行，不是头晕即是心跳，只好对着他发愣，抬头望着他的嘴盼他吐出圣旨来我即可以立时的停笔。那时间他也只得笑着对我说：‘好了，好了，太太我真拿你没有办法，去耽着吧！回头又要头痛了。’走过来掷去了我的笔，扶了我就此耽下了，再也不想接续下去。我只能默默然的无以相对，他也只得对我干笑，几次的张罗结果终成泡影。”到此为止，徐志摩希望的夫妻共同做点认真事业的想法泡汤了，她终究没有成为徐志摩希望成为的那一种人。

徐志摩死后，陆小曼才悔恨，当初为什么不听徐志摩的话，多写一点。《哭摩》一文写道：“我只是对你满心的歉意，因为我们理想中的生活全被我的病魔来打破，连累着你成天也过那愁闷的日子。可是二年来我从来未见你有一些怨恨，也不见你因此对我稍有冷淡之意。”最让徐志摩失望的不是她成不了他希望的一种人，不是她的病，是她不听他的话，只知往外跑，还抽鸦片。让徐志摩恨的是她那筋骨衰腐，志气消沉的不健康不正常的生活。

徐志摩生前，陆小曼的绘画进步很大，对于她的这一成就志摩很是欣赏和得意。小曼在绘画方面确有天才，但因懒惰，终没有成为大家。同是志摩欣赏的女性，凌叔华在绘画方面就取得了不少成就。因此，一个人的成就，条件是次要的，主要在主观的认识和努力。陆小曼的个人条件和外部条件都相当好，可惜不够努力，朋友们看了也为她着急、惋惜。婚前，在父母家，父母有意栽培。婚后，徐志摩又多方鼓励。陆小曼母亲懂得画画，小时教了她一些基本技巧。早年在北平法国圣心女子学堂学习时，她学过西洋画，主攻景物写生和风景临摹，但她对西洋画兴趣不大，遂拜著名国画大师陈半丁学习花鸟画。学学停停，沉不下来，没有耐心，终没有学成。与徐志摩恋爱期间，还拜著名大画家刘海粟为师。

到了1930年，被徐志摩所逼，陆小曼答应振作精神，拜师学画，这才师从山水画家贺天健学习。为了不使这次学画再半途而废，徐志摩和老师对陆小曼约法三章：老师上门，杂事丢开；专心学画，学要所成；每课八十大洋，中途不得辍学。贺天健每周授课两次，每次都要用专车把老师接来送回，十分恭敬。每次授课完毕，当场兑付八十大洋。贺大师授课认真，要求严格，陆小曼长进迅速，由此画了一些不错的画。

其中一幅作于1931年春的山水长卷，徐志摩看了颇为满意，为了鼓励陆小曼作画，带到北京让名家大师题字。徐志摩的朋友个个都是名人大师，一时间就有不少朋友给陆小曼的这幅画题字。胡适作为朋友，旨在鼓励和从严要求陆小曼，写道：画山要看山，画马要看马，闭门造云岚，终算不得画。小曼聪明人，莫走这条路。拼得死工夫，自成其意趣。小曼学画不久，就作这山水大幅，功力可不小！我是不懂画的，但我对于这一道却有一点很固执的意见，写成韵语，博小曼一笑。适之，二十（一九三一）、七、八，北京。杨杏佛极其赞赏小曼的画，题诗为：手底忽现桃花源，胸中自有云梦泽；造化游戏成溪山，莫将耳目为桎梏。小曼作画，适之讥其闭门造车，不知天下事物，皆出意匠，过信经验，必为造化小儿所笑也。质之适之，小曼、志摩以为如何？二十年七月二十五日，杨铨。贺天健题了一首绝句曰：东坡论画鄙形似，懒瓒云山写意多；摘得骊龙颔下物，何须粉本拓山阿。辛未（一九三一）年中秋后八日。天健。梁鼎铭写了题词，陈蝶野写了题词并画了一幅小画。这幅画徐志摩坠机身亡时随身携带，因在铁夹之中，物未殉人，保留至今。

倒是徐志摩死后，陆小曼为了证明给朋友们看自己重新做人的决心，开始认真画画，并且在短短的几个月中画了不少。她参与了朋友们办的一个扇子展览，卖出不少成品，还有外省人订货。她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徐志摩去世后所画，穷愁而后工，有些成就，但因疾病缠身，所画有限。

才女也是小说家

徐志摩生前，陆小曼曾与徐志摩共同酝酿创作五幕话剧《卞昆冈》，不过那是在热恋的时候，表现尚可。想必这也是徐志摩为了鼓励小曼创作，有意硬拽上陆小曼与自己一起创作。因为执笔完全是徐志摩，陆小曼没有写一个字。但开始，陆小曼与徐志摩一起定大纲可是真的。在徐志摩写作的过程中，陆小曼在旁不断给予意见也是能够想象的。因此对外徐志摩称为合作，可见徐志摩用心良苦，还是想引发她创作的兴趣。本子发表时，戏剧家余上沅写了序言，在序言中他说：“他的内助在故事及对话上的贡献，那是我个人知道的，志摩的北京话不能完全脱去硖石土腔，有时他自己也不否认；《卞昆冈》的对话之所以如此动人逼真，那不含糊的是陆小曼的贡献，尤其是剧中女人说的话。故事的大纲也是小曼的。”应该尊重小曼的劳动，剧本的构思与写作一样重要，因此这个剧本也有陆小曼的一半成绩。只可惜后来徐志摩苦口婆心劝她再创作一些小剧时，她没有继续下去。

1928年，徐志摩愤慨于陆小曼生活糜烂，出国游学躲气，自神户途中写给陆小曼的第一封信说：“这夏天我真想你能写一两个短戏试试，有什么结构想到的就写信给我，我可以帮你想想，我对于话戏是有无穷愿望的，你非得大大的帮我忙！”可惜小曼别人的话或许还听，徐志摩的话却不以为然，有时还嫌他啰嗦。徐志摩也知道小曼不爱听他说哲理话，1928年6月18日自东京的信中说：“我一定每天给你写（信），只怕你现在精神不好，信过长了使你心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哲理话，但你知道你哥哥爱是深入骨髓的。”可见当时徐志摩已经把陆小曼说烦了，给人家写信，还怕人家烦。当时陆小曼还不能理会他的苦心，他自欧洲写回的100封信也就没有珍惜，被弄丢了，这却是非常之可惜。

陆小曼最有成就的是她的中篇小说《皇家饭店》。小曼自认她写不来小说，是被逼急就而成。徐志摩生前，小曼不好好看书，净看一些小摊上的小人书，大概小说的章法她是不懂的，但这不要紧。她有丰富的生活，有细腻的观察，有复杂的内心体验，还有生动的心理分析，这是她的长处，或许别的小说家还没有她的这些特点。她一出手，竟然写得非常好，得到好评：描写细腻，手法新颖，这正是因为她没有框框的缘故。陆小曼以前没有发现自己有写小说的才能，否则如果一直从事小说创作，成为著名小说家是绝对可以的，《皇家饭店》就是证明。可惜陆小曼事事不认真、努力，有人逼则做，一做就成。没有逼，就放弃，此后也再无尝试继续写作小说，这真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其实，陆小曼喜欢热闹生活倒也没什么，年轻人谁不喜欢热闹生活，坐冷板凳谁都觉得苦。关键是，如果后来真能洗心革面，成就一番事业，也算是体验生活了。像拜伦这些大诗人，那个年轻时不是荒唐鬼，可惜男人有荒唐的权利，女人就另当别论了。《皇家饭店》结构的精巧，语言的独特，故事的生动，心理的细腻，都可见出陆小曼的慧心与天才。有一次别人问她为什么能写得这么生动，陆小曼说：饭店去的次数多了，自然印象就深了，写时得心应手。这倒是老实话，生活是小说家的本钱。她整天出入于高级饭店、时装店，小说中人物的生活就是她和她周围的朋友们的生活，因此写的生动、自然，可惜再没有了下文。

陆小曼写得最好的要数后来的一些题画诗，共十二首，篇篇精彩，这时可以看出她已沉静得多，她的思想与她的画能融为一体，所以才有那些贴切的诗句，这些诗见出了小曼的才气。

陆小曼最具深情的是她那些悼念志摩的文字，字字凝聚着血泪，声声泣血，全是肺腑之言，因为真而美，非经历深爱的人不能为。这已不是创作而是心声。小曼的字也写得好，有个性，有骨骼，灵秀，自成一统。小曼真是才华横溢，像她这样多才多艺，又美丽聪慧的女人还真不多见，现在更是难得。以现在的眼光看她所做的成就，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但她自己从没有刻意做过什么事业，全是随意而之，就这样，已经是很惊人了，堪称一代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