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在电话里跟那个老外谈得很愉快。老外的本名叫John　Hoskins，上来就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说：“你好，我是John，我的中文名字叫秦琼。”这个名字把小熊逗乐了：“这是谁帮你翻译的名字啊？”“哦，我的一个哥们儿，他是北京人，他给我讲了秦琼的故事，秦琼是英雄的化身，我很喜欢那个故事，正好我的名字念起来很像Qin　Qiong，所以他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哦，这么回事，挺好。这是一个好人的名字。我还可以再送你一个，将来你要是叫秦琼叫烦了，可以用我这个。你姓Hoskins，翻译过来还姓秦吧，就叫秦好思，‘好思’也是一个很好的词，是说你喜欢思考，做事认真，不错吧？”

“秦好思？嗯，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那我的名字John呢？”“那好办，你就叫秦好思，字约翰吧！”

秦琼是地道的美国人，大学毕业之后进了大名鼎鼎的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做并购咨询，熬到经理时，安达信轰然倒塌，美国的其他几大事务所三家分晋。秦琼到了新东家那里，不爽于寄人篱下的感觉，于是跳槽去了一家叫作Asia　Partners的风险投资公司。这家公司有亚洲背景，特别喜欢做亚洲公司的风险投资。秦琼在新加坡待了几年来到中国，立刻被中国文化吸引，再也不提回国的事了。这几年秦琼执掌Asia　Partners的中国业务，跟公司共同成长，不但娶了一个本地的姑娘，生出来的儿子也有个中国名字叫秦阿大（Adam　Hoskins）。也不知这么神气的名字是谁帮他起的，按照这样的顺序排下去，秦琼生几十个孩子也不需要绞尽脑汁地起名字。

秦琼主动向小熊介绍说，他对于酥园的认知乃是来源于几次愉快的惠顾经历。这里的面包、蛋糕品种丰富，不但有家乡的味道，东西还永远都是新鲜的；这里的店面布置明亮温暖，让人进来就忍不住食欲大增；这里的每个服务员都热情开朗，他甚至发现，只要客人来过几次，服务员都能将其认出来，还能按照对方的口味推荐几样食品；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这家店非常具有创新意识及能力——每隔一两周的时间，酥园就会推出一样新食品请顾客品尝。秦琼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就是，遇到一个资质不错的企业，马上就会想到对方是不是有可能被扶植及快速成长的机会。在观察了酥园几个月之后，他相信酥园是一个可以谈一谈的潜在伙伴。

不过好印象归好印象，秦琼做起事情来还是有板有眼。聊了几句之后马上就切入了公司的管理和未来几年的规划问题。小熊暗想，看来这个老外还真是动了心思。于是打起精神，认真回答老外的问题。虽然小熊很少参与酥园的管理，不过每次小熊回家，熊妈妈总会主动地跟小熊说说酥园最近的发展。有的新点子是小熊也想不到的，有的主意则出自小熊——按小熊的话说，虽然我是个外行，但是至少我可以以一个普通消费者的身份来批评批评。所以小熊对酥园的一切并不陌生，虽然有些财务数据问题答复得不是太确定，但是小熊闯**江湖多年，自己知道的问题尽情发挥，自己不知道的问题，就会高深莫测地答复一句：“很抱歉，这个数据目前还不能提供给你，等投资意向书签订之后，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一些前瞻性的预测性的数据，比如管理者对于酥园未来3年的销售预期，他会客客气气地答复：“我们会制作一份详尽的商业计划书，并在随后的会谈中，和您就上述问题进行沟通。”

你来我往几番问答之后，秦琼放缓了问问题的语速——但是问题却一点也不含糊：“你刚才跟我说，酥园是你妈妈一手创办的，对此我深表钦佩，但是作为投资人，我们在考量企业潜力的同时，也很关注企业是否有一个强有力的管理团队。我很想知道的是，除了令堂之外，我还能听听其他核心人员的故事吗？”

小熊一怔，暗说不好——酥园千好万好，只有管理团队不太说得出去。说实话，除了熊妈妈一个人，小熊还真不知道谁还能算酥园核心管理团队的成员。酥园的每家店倒是都有店面经理，但是熊妈妈平日里事必躬亲，那些店面经理基本上只有执行指示的份儿——虽然熊妈妈为人和气，待人热诚。那些人至多算是中层管理人员。

这些想法在脑中也就是一闪念。小熊即开始侃侃而谈——小熊的经验是，面对客户的问题，迟疑思考的时间千万不要超过两秒钟，哪怕开口说的都是废话，也不能一言不发。

小熊镇定地答复：“当然没问题，酥园一直都非常重视管理团队的培养，目前店面经理是管理团队的重要力量，虽然在学历方面，并不是每位经理都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是他们都在本行业浸**多年，具有丰富的运营经验。至于核心管理团队，家母是酥园的创始人，虽然她接受教育的程度不高，但是我认为她的成功就是对她的简历最好的注解。她的很多管理理念和思路，都可以在每家店的每一次销售中得到体现。”说到这儿，小熊咬了咬牙，继续道，“此外，我刚刚接手公司的财务工作。我毕业之后曾服务于一家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和一家咨询公司近10年，几年前作为合伙人联合创办了一家管理咨询公司，目前在细分领域全国第一。”

秦琼很感兴趣地问：“你自己有一家发展得不错的咨询公司，刚才却又说，刚刚接手酥园的财务，我能不能再多问一句，这两份工作的关系是什么？”

小熊心里暗骂，自己想玩玩文字游戏，打算蒙混过关，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听了出来。

这个时候更是一点都不能犹豫，小熊把心一横，微笑道：“这两份工作分别是我的前一份工作和后一份工作。虽然没有哪条规定我不能同时做两份工作，但我还是决定选择酥园，作为我的下一个职业目标。”

这个问题看来回答得还能让老外满意——他没再追问下去，转而谈具体的会面和商业计划的演示了。

小熊暗自庆幸过关，但是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心情又有点沉重起来。其实妈妈早已经三番五次向自己表示，酥园早晚都是他的，最好越早越好。他也看出了妈妈好像已经有点疲倦了。自己若固执地甩手不管，妈妈就还要继续辛苦下去，这有违自己的做人原则。只是自己辛辛苦苦地做了点事情，现在生意有些眉目了，却要转身而去，总是有些舍不得。虽然做生意的过程中有摩擦、误会及不愉快，但是公司毕竟是在自己手上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就好像自己的孩子，再难看再淘气，也是一份发自肺腑的牵挂——现在要去抚养一个新孩子，虽然又漂亮又乖，但是总觉得有一层隔膜。

这么越想越乱，小熊只好安慰自己说，酥园虽然发展得不错，但是毕竟还小，VC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未必看得上这样的小不点。这么想想，心里倒是轻松些了。

熊妈妈回来后，小熊跟她学了一遍舌。熊妈妈听得津津有味，不断夸小熊应对得体。听到小熊回答VC管理团队那段的时候，更是笑眯眯地说：“你到底还是想通了，杀敌母子兵嘛，咱们娘儿俩联手，杀他个干干净净。”小熊苦笑着说：“妈，您真当自己是白二奶奶，当我是白七爷啊？不过我既然把话说出去了，当缩头乌龟也不合适，但是我那摊生意也不是说放下马上就能放下的。这样吧，我答应给您做个助手，咱们争取把VC的这笔钱要到。我也看出来了，那个老外对酥园很感兴趣。只要他们敢投，咱们就敢要。”

熊妈妈笑道：“你这么说，妈妈可就放心了。既然你都来帮妈妈了，课就可以不讲了，对吧？”

小熊笑道：“那可不行，桥归桥，路归路，这些您可以不去实践，但是得懂。就算我是您的儿子，酥园也是您的买卖，该学的您还得学。而且，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需要您知道的东西还多了去了呢。您得沉下心来，趁着我在家，多学一些，等今后有实践机会的时候，再一步一步地用理论指导实践。您看过《倚天屠龙记》吧，里面金毛狮王教张无忌武功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理论教了，理论掌握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实践。”

“嘿，我刚才还高兴来着，这一盆凉水，还带着冰碴儿的就浇到我心口了。那也得先吃午饭吧，吃完了再讲。”

“先吃饭先吃饭，讲课不给钱就算了，炒面怎么也得管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