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可怕事件的人可能很长时间里都会停留在创伤中。身体虐待、性虐待、意外或者战争和逃亡等残酷经历通常都会在心里留下痛苦的画面和深刻的伤痕。被绑架、被当作人质,抑或是成为一场事故的唯一幸存者,都是可怕的经历,有时永远也不会过去,一直历历在目。
在这方面,科研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对严重创伤的心理后果目前主要以“创伤后应激障碍”为研究框架。这种病症尤见于美国越战老兵,他们脑中越战的可怕画面在几十年后依然挥之不去,德国联邦国防军的士兵在结束南斯拉夫、非洲、阿富汗的派驻后也有此病症。绑架和事故的受害者以及曾遭受身体或性虐待的人也说自己无法摆脱那种恐怖,甩不掉那可怕的记忆。
苏黎世大学的精神病理学教授安德烈亚斯·梅尔克说:“有效归纳的话,情感暴力不是一个既有的科学建构,与大家所知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并不总是相连。”从医学和心理学角度看,我们还没有研究清楚为什么有些心理伤害对有些人的身心健康有影响或有较大影响,而对有些人没有影响或影响较小。
这也是因为同样的伤害及情感羞辱并不是在世界所有地区都被看得同样严重,因为全球不同地方的生活水平相差太远。快要饿死、不知道自己和家人明天是否有饭吃的人,他们烦恼的可不是唠叨的伴侣、严苛的老板、一直捉弄人的同事。
“来自其他文化的同行,他们完全接受创伤和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既成概念,但认为我们这些来自欧洲和北美的西方人有时小题大做,他们眼中的小事甚至人之常情我们也要拿出来大谈特谈。”梅尔克在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心理学家交谈时一再体会到这一点。
这太可以理解了:如果一个人一直要担心生命安全,受到战乱、压迫、酷刑、流离失所的威胁,那对他来说,长治久安地区的人的某些烦恼看起来确实是“第一世界问题”,有些傻。面对四处流窜、烧杀抢掠的歹徒,要害怕的是性命难保,相比之下职场中的一点儿压力又算得了什么?
看一看世界上那些战乱频仍的地区,那里的人们过得比我们差得多,看着他们,我们就更有理由对我们在中欧相对舒适的生活感激不尽,不怨恨命运。对于现代人一直抱怨的时时刻刻有压力、总是要回邮件和信息,精神病医生曼弗雷德·吕茨简洁而有创意地回应道:“三十年战争期间人们对瑞典人也得随叫随到,那可不比现在更愉快。”51
所以一切都只是一个过度受激、过度敏感的社会里的小问题?可能反复遭受心理压力、经历不愉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嘛。但我们不可沉浸在这种错觉中。精神病理学家梅尔克说:“再进一步想的话,这意味着不发生短暂情感暴力的人类共存可能根本实现不了。”
不过,个人心理负担没有科学方法能可靠地度量,并且严重程度也不取决于他人觉得伤害和打击有多重。痛苦永远都是主观的,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正因为这样,这个话题讨论起来才如此困难:许多给受害者留下了长期影响的情感暴力在外人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琐事,不值一提。他们可能会忘了某件事,甚至无所谓地拿它谈笑,而在受害者那里,许多年后它依然能唤起痛苦的回忆。
对受害者而言,事情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别人对此一带而过的话更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受害者先遭受了羞辱,之后伤口还被耻笑,或至少不被当回事。安慰他们的话经常是“别那么激动,没那么严重”。但这样的判断外人无权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