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飘落,梅武顶着风雪,终于在十日之后掘冻土完成了陵寝的掩盖工作,只等雪融之后,冻土变软,便可塞土填实。
帝辛已经起驾回朝歌,一道道王令传遍四疆,督令东伯侯姜桓楚继续征伐东夷,尽收淮水之土,督令西伯侯姬昌继续对犬戎用兵,势必将其逐出岐山与河西之地。
至于西伯侯听不听,谁都不知道,至少王命是一定要下的。
孟稷伯也变成了孟伯侯,晋爵稷侯之位,再继续留在崇城或是朝歌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诸多事情都需要回孟稷重新定下新的章程。
只是在出发之前,孟尝还得去一趟有崇氏祖庙,去看看崇侯到底给他留下了什么。
有崇氏的祖庙,坐落在城北的内廷宫苑之中,平日里只有年迈的崇国大巫祭以及座下两个弟子打理着偌大的庙宇,有崇氏自尧舜时期便有传承,两千多年的传承,使得祖庙有些庞大,供奉之人数百位之多。
孟尝刚刚走进大院的门落,就见到一个身着黑色龙纹巫祭服的男祭司正在勤勤恳恳的扫着院落里的积雪与枯枝败叶。
祭司见到这一身白袍黑纹玄鸟五谷服的侯爵,也不觉得惊讶,一声呼唤,唤来主殿中侍奉牌位的女祭司后,便继续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扫落着积雪。
“稷侯来意,先祖已经知晓,请随我来!”
女祭司面上带着带着微笑,引领着孟尝往后院而去。
看着这位身段婀娜,面容姣好的女子,孟尝疑惑的问道:“这么大的院落,数十间屋子,是有什么讲究吗?”
女祭司也不回头,但是声音轻柔且舒缓的传出:“您目前所在的前院,是大商建立以来,崇国的各位历代国君,中间的院落是夏时的历代先王和有崇氏部落族长,至于最里面的,是自太康以前的禹帝、崇伯鲧、夏后启,大巫祭正在后院的主祭九州鼎等您。”
一路无话,孟尝又尝试性的试探了几句,想知道为何要去后院最关键的庙宇,可是女祭司似乎失去了聊天的兴致,不再搭理孟尝,一点也不在乎孟尝新晋伯侯的身份。
孟尝也不着恼,这里祭祀的都是人族的先贤,不少人更是抗击异族入侵,却未曾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无名英雄,他能做的只有敬畏,又怎么敢不耐烦或者有什么放肆的行为。
刚刚跨入后院的大门,突然整个世界为之一暗,四周烟雾缭绕的庙宇从眼前消失,他仿佛听见天籁之音自天边传来,一身着华丽黑色龙纹长袍的男子左拥右抱的坐在浮空的石台之上,左手边的美人用嘴度着美酒,右手边的妃嫔匍匐在其怀中,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又来了,这次主角又是谁?”
画面中男子逐渐清晰,两条庞大的金色巨龙拉着一座露台,男子耳上缠绕两条青蛇做装饰。
露台上站着很多人,有手持斧钺的大将,也有天生异象的强大战士,露台的中央载歌载舞,唱着孟尝无法品味的歌谣,显得欢快而奢靡。
“这是夏桀?”
露台上的伟岸男子似乎听到了孟尝的呢喃,歌舞突然化作飞烟消逝,独留下男子不悦的看着他,一声冷哼响起,宛如炸雷在孟尝耳边炸响,惊得他脑子瞬间一懵,眼前眩晕得只剩下一片黑暗。
“焉敢在吾面前提起不肖子孙之名?好好记住,吾名姒启,大夏的子民一般称呼我为帝启,你也可以叫我夏启!”
认错人而已,有必要贴脸给他放‘震撼弹‘吗?
好一会儿,孟尝才恢复了模糊的视觉,耳边的嗡鸣轻轻减弱。
等他重新观察四周之后,周围的景色又变成了上次看到共工时的滔天洪水之景。
只见一位身着虎皮的汉子正吆喝着号子,指挥着河工不停的垒高各处河道的堤坝,手中绽放着与共工十分相似的湛蓝光华。
“这又是谁?新的共工氏吗?”
“那时候,共工已经死了,这是我的阿爷,有崇氏的首领-崇伯鲧。”
本以为喃喃自语无人问津,此时他的身边出现先前乘两龙的夏启,只是此时夏启的样子有些不太美观,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嘴角还有鲜血溢出,看着像是新伤,就是不知道是谁能给他造成这样的伤害。
“看什么看?我阿父揍的,众所周知,我是一个极尽孝道之人,我已经足够伟大,只是每一个人,不论多么的伟大,在做父亲的人眼中,咱们终究是个孩子。”
孟尝狐疑的看着自吹自擂的夏启,一时间竟忘记了行礼,只是眼神中带着怀疑的看着夏启,孝不孝顺他不知道,这位夏后启通过了战争取代了伯益,将禅让制变成了家天下,不知道大禹得知后作何感想。
这个或许还不是最重要的,这位夏后启在甘之战消灭有扈氏之后,就开始放纵自我,沉迷音乐和享乐,直接导致了政治生涯的后半段发生了武观之乱,差点被自己小儿子武观赶下王位,掀翻了天下。
后来病死之后,挑选的继承人太康也是一言难尽,学着自己的父王一样沉湎享乐之中,最终被有穷氏的后羿一箭射杀,篡夺了王位,史称太康失国。
总之,若不是小儿子少康给力,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后夺回了王位,也不用断代,夏朝直接和有崇氏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因为什么而挨打,还真不好说,孟尝要是大禹,天天找理由暴揍夏启、太康、夏桀这三个败家玩意。
就在夏启和孟尝互相纠结的时候,前方出现一个眼熟之人,孟尝立刻放眼望去。
“相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启也收回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的说道:“因为阿爷的路是错的,帝尧让他接任治水之事,他并没有听从相繇的和祝融的劝告,反而将前来劝告的共工氏连根拔除,给他们钉上了不服王命的身份。”
有崇氏和共工氏的战争贯穿了整个治水的始末!
画面之中,两方人马杀的昏天黑地,无数条水龙在天空中翻滚,带走了一位又一位的人族英杰。
“是不是很讽刺?人族最大的敌人不是这一方天地,反而是同族,谁有错?谁都没有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孟尝翻了个白眼,倒不是他不敬先祖,谁都可以说这话,夏启说出来缺了那种以仁为本的韵味。
还是不要顶嘴的好,直到现在,孟尝耳朵里都有一种嗡嗡的耳鸣。
看着眼前化身九头蛇身大开杀戒的相繇,孟尝心中莫名有一些悲凉。
只见九根漆黑的不知名材质的黑棍拔地而起,化作九座光滑的黑塔直接镇压在相繇的九颗人头上,黑血顺着大地就渗透进去,将一大片土地化成了腐朽恶臭的沼泽。
一位少年站在耸立的高崖之上,浓眉大眼,一脸忧伤的望着族人,望向那个杀伐果断的阿父,在镇杀相繇之后,头也不回的带着一部分追随他的族人退下了高崖。
“其实阿父劝告过阿爷,堵解决不了问题,只是阿爷被催的太急,每天见到洪水泛滥,破坏着大地的生机,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沿用共工氏的老方法,先解决繁衍生息的问题,然后让阿父从小去走遍天下千川,摸索水之形态,摸索治水之法。”
“大家都知道共工死前留下了一块石板,石板上写着堵不如疏,道理大家都懂,所有人都劝阿爷,告诫他堵不如疏,可是谁能说出怎么疏?倒是给他说一个章程出来啊,这件事的答案没有人能告诉我们,每天都有人死去,阿爷已经快被逼疯了,他只能先用旧法治标不治本,解决当下的问题。”
“然后将希望寄托在阿父身上,为后面的人争取时间。只是可惜,直到最后大洪水再次来袭,就有了‘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于羽郊’的故事,水是必须要有人去治的,只是这个任务偏偏落在了善于修筑城池的有崇氏头上,阿爷九年,阿父十三年,整整二十二年的时间,耗费了有崇氏无数族人的生命,终于完成了这一桩千秋伟业。”
伴随着夏启的话语,四根金光闪烁的定海神针化作流光直插四海之中,定住了倒灌入河的海水。十七根黑色定水神针分插在淮、洛、湘、大河十七条主干大水之中。
后续便是孟尝和夏启静静的看着大禹不停的奔波,镇压无支祁,轰杀防风氏,疏通河道,加宽大河、淮水,终于以九鼎镇压天下气运,使大水终于平复,而借助治水之功,有崇氏也得到了天下人的认可,最终摘得舜帝的禅让的帝位,成为天下共主。
“震撼吗?后续还有克三苗的故事,也有我阿母涂山氏的鼎力支持,孩子,能生在那个时代是我们的不幸,但是能与那些伟大的人同处一个时代也是我们的荣幸。自我承继大位以来,你知道我压力有多大吗?每个人都在说,启的父亲可是大禹,他应该如何如何,要怎样怎样,我都要快被逼疯了。”
“早年我尝试过无数次的想做些什么,我打败了伯益,击溃了有扈氏,让炎黄部落的延续成为了天地之中最伟大的存在,可谁会在乎呢?大家永远在高歌你父亲的伟大,所以,我放弃了挣扎,我都是王了,我需要证明什么?身为一个大王,安于享乐有错吗?这是我用半辈子换来的,我应得的。”
孟尝依旧沉浸在大禹的壮烈故事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听着夏启的强行挽尊,脑子还有些恍惚,下意识的说道:“啊,是是是,伱被自己小儿子差点抢了王位,你儿子被后羿射过,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你如果不想那么劳累,不想背负那么大的压力,你驱逐伯益作甚?”
“你们得到了权柄就等于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既能享受无上的权力,又不用履行自身职责的好事。所以,你的结局就是被武观背刺,你的长子太康学你,就会被后羿夺走天下。这便是因果,自己种下的因,就必然会受到恶果的审判。”
夏启暴怒,身上绽放出水蓝色的光华,手作剑指,指向孟尝:“竖子,我请你来看我阿爷、阿父的往事,你居然敢辱我?”
孟尝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狂怒的夏启撇了撇嘴,自己只是说了一些真心话,收也收不回来,于是望着夏启沉默以对,不解释也不道歉。
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夏启面色化为惊恐,不停的哀嚎着:“不要啊,阿父,我错了,今天已经打过了,为何还要揍我?”
孟尝神情一凛,心中有些惊悚。
不是吧!大禹难道还活着?卧槽,刚刚自己只是骂夏启和太康,应该没有对崇伯鲧和大禹不敬吧。
片刻之后,脸上做了两个黑眼圈的夏启重新回到孟尝的面前,口齿有些含糊的说道。
“崇虎不止一次提到过你,我们也在你的身上感知到了共工的气息,我阿父说了,鲧的水神之力,本就源于共工凝聚一身神力所化的定水珠,我们的使命已经终结,未来的天下终究要靠你们自己去创造新的伟大。”
“自今日始,大禹代先父崇伯鲧归还水神之力于共工氏,从此有崇氏与共工氏再无纠葛,望日后化干戈为玉帛,人间从此无战事!”
说罢,夏启的手中狂风呼啸,一颗冰蓝色的宝珠凭空生成,孟尝记得,这颗宝珠就是昔日梦境之中,共工怒触不周前吐出,递给老祝融的那颗宝珠,随后老祝融把他给了后土,只是不知为何又会流落到鲧的手上。
夏启随意一抛,孟尝下意识的用手接住,只见这颗宝珠立刻就像是溶解一般,从他掌心化解,然后钻入他的体内。
“卧槽!!”
一股重若千钧的重力降临在孟尝的身上,一道道湛蓝色的光华环绕着孟尝发出大河流淌的声音,这股重压让孟尝痛不欲生,有心询问和拒绝的话语直接憋了回去,他多想大喊一声:“我特么还没准备好,谁让你直接往人身上丢的?”
就在此时,三昧真火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纷纷从孟尝的眼耳口鼻中流出,化作烈焰,焚烧着这一片虚幻的天地。
“……彼其娘之,这个小鬼身上为什么还有火神的神性?坏了,坏了,阿父,快出来,这情况我搞不定啊,快来救命!”
水火之力交杂,孟尝这回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内在烧到快要化作焦炭,外在却感觉赤身置于冰雪世界,其中滋味怎是一个酸爽能够概括。
一位手持着乌木杖,身穿朴素蓑衣的白发老人自虚空中浮现,看着眼前水火不相容的孟尝,表情严肃而庄重。
“阿父,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温柔的,轻轻的把定水珠递到了他手上,他自己燃起来的,不关我的事。”
大禹恨铁不成钢的一杖打在夏启的头上,无视亲儿子的痛呼,也无视天空中交织的水火之力,上下其手,检索着孟尝体内的血脉之力。
“……”
狂风之力、掠夺之力、百兵之力、阴阳八卦纷纷在其体内暴走,还特么有一股生生不息的息壤气息在爆炸。
“这是谁干的?太乱了,就不怕把这好好的后生活活撑死?”
大禹头皮发麻,简直不敢相信谁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将如此之多血脉融汇一身,而这小子也是命大,硬拖着这么一副奇形怪状的血脉力量干到现在这种程度。
沉吟片刻后,大禹顺势割开手腕,汩汩鲜血流出,背后一只巨大的暴熊虚影将丝丝土黄色的大地之息,顺着鲜血强行灌入孟尝的体内。
暴熊之力蕴含着力之大道,刚刚进入血脉战场,立刻一手按住火神神性,然后将定水珠中的水神之力往心口部位强塞。
“悠悠沧溟难为水,治水顺水,堵不如疏!!”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则天下无人能与我为争,我即是生,亦是灭,吾即沧溟水神!”
神性中夹杂着喃喃之音,看着孟尝一副不沾人间烟火气息的模样,大禹顺手就是一杖砸在孟尝的头上,看得夏启嘿嘿直笑。
暴熊虚幻的熊掌一击打在沧溟神性上,将其打得缩回孟尝体内,而大禹的声音也顺势传出。
“还水神,幺儿勒个脑阔瓜兮兮,啷个给人卖咯还要帮别个数贝壳!”
“瓜娃子就是命硬!”
二合一,两个坑一起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