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飞驰,时间已过数月,困守燕城的燕伯连发七道求援,北疆各方诸侯反应各不一样,像澹台等子弟回归的诸侯,立刻出兵汇集崇城郊外,以备不时之需。而大部分的诸侯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回声。
或许这就是袁福通将靖人作为诱饵的目的吧。丧子之痛让各方诸侯对崇城声望从尊敬降到了怀疑,特别是崇侯还没回归的时候。
守城大将梅方根本不敢派兵去救援燕城,此刻崇城常备十万甲士,那是崇城最后一道防线,他的任务本来就不是外出征战,而是守家,他去救燕城,意外来临时还有谁来救崇城?
好在,崇侯回转的路上,就已经让信使先行。各项命令不仅是崇侯的身份发号,更是借用了朝歌城内那位二王子名号。属于殷商和北伯侯共同召集诸侯会盟。各方诸侯这才纷纷景从,不情不愿的会盟。
已经提前集结在崇城之外的澹台等部,则在王命抵达的那一刻,立刻开拔驰援。也算是让一团乱麻的北疆稍微恢复了些许秩序。
所有人都有安排,各行其是。
唯独孟尝在驿馆拘禁了一个月,才终于等到了那个要见自己的人。那位从东夷一路快马加鞭,带着崇城精锐飞奔回来的北伯侯崇侯虎。
“啪!”
重重的的鞭子抽在孟尝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崇侯虎人如其名,浓密的络腮胡黑白相间,就像是一只不怒自威的老虎。
在这只黑白虎的注视下,孟尝一言不发,单膝跪在地上,冷冷的看着崇侯虎。
“怎么?不服气?”
“没有,鸾将军让马,这份情我记得。”
不说崇应鸾还好,一提起这个名字,崇侯虎头上就青筋直冒,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过来。
“我让你去捞功劳,你倒好,非要当英雄。荣誉,荣誉,荣誉能值一条命吗?”
“虎父犬子,虎父犬子啊,老夫一生征战败了也不少,可有像你一样丢了性命的?”
“你管他人想什么,你为什么不信我,不信我?出了事老子还能摆不平?就你能?”
崇侯虎一双虎目瞪大,怒不可遏,抽着抽着,一把丢掉鞭子,气得在驿馆内砸桌踹柜。待得气消了一点,才正襟危坐的看着堂下的少年。
“还是条汉子,挨了这么多下也没吭一声,我打你,你心里有气吗?”
“有,但不多,我能回来,自然应该替他接您这一顿鞭打。”
崇侯虎叹了口气,伸手扶起了孟尝。
“你如果胆小、懦弱、惧怕一下,我刚刚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你,我不能接受我最爱的儿子换回来一个废物。我问过其他人了,大致能知道应鸾的想法,你能有这份心性,说明这小子看人没走眼。”
“来,有什么能力使出来,我允许你这会儿报复我一下。”崇侯虎挥手扔了一把铜剑过去,反手持盾,示意孟尝攻过来。
孟尝迟疑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接过铜剑,直接祭血打开,一记开山斩劈过去。
我不气,但是我疼。
一股巨力裹挟着热浪袭来,崇侯虎目光一凝,持盾的手骤然上抬,主动迎接这一剑的到来,然后下压微微倾斜盾面,借力之下直接一盾错开斩击撞在孟尝身上。盾击之下孟尝感受到一股更为澎湃的巨力,直接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足足三秒才滑下来。
痛!
孟尝感觉这一下子,自己五脏六腑都要撞碎了一样。自己还是想当然了,原来开了技能杀鸡屠狗一样的杀靖人,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普通人面前就如同关羽斩华雄,这下真的打醒了,人外有人。
“力量不错,速度也很快,就是技巧太差,大开大合的,对付杂鱼问题不大,但是伱要知道自己的长处,不然遇到真正的精锐,你走不过两個回合。”
“你这能力弊端很大,当你动手之时,气血翻腾,杀意倍增,目标太明显了,在战场之上的老手能感受到你这股气血和杀意的不在少数。以后还要多加训练,出手快准狠没错,把你那表情收敛一下,于静默处骤然发力,战场上你做鬼脸作甚,出手就要讲究个出其不意。”
崇侯虎抚摸着盾牌上入木三分的劈砍剑痕,看着躺在地上兀自怀疑人生的孟尝不由轻笑起来。
“不过你也不要灰心,两军对垒冲阵,这是极好的能力,愈杀愈强,真是一个天生的杀胚。”
“明日大军开拔,你便在我帐下听令吧。去燕城,会一会这帮胆大包天的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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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已过,立春至。
崇城的农夫们忧心的看着主君再次出兵,心中纷纷挂上了忧愁。
从武丁时期开始,崇城就是殷商最大的征兵地,世袭侯爵的崇侯连年征战不休,从未有过败绩,但近些年来着实有些频繁,就连崇城本地对战争早已习以为常的人,也开始忧心起来。
前些年,刚刚打完鬼方又和戎狄来了一场,紧接着就是邛国叛乱,还没缓过气来又和西岐打了一仗,要不是朝歌调停,崇城是真的难了,这几年休养生息好不容易缓过气,前一阵又在北海手里葬送了诸侯贵族的青年俊才,堪称流年不利。
乱世虽出英雄,可诸多离家后再也未归的子弟却是壮烈故事下的白骨,这些子弟可都是他们的亲朋后人。
军队声势浩大,无数百姓前来送别亲人,这也是崇城出征的惯例了,孟尝看见了年迈的父亲孟熊,回归崇城以来,一直被软禁在驿馆里,没能和家人说说话,在征得亲军校尉拙守的同意后,孟尝拍马向着人群走来。
孟熊是老战士了,放在整个亲军营都是能刷个脸熟的老前辈,他自己就是靠着军功做到了军侯,一份份军功,让他从黔首白身攒下一份家业娶妻生子,他知道战争的残酷,同样也知道只有战争才能让普通人快速获得向上的阶梯。对于孟尝虽有担心,也不至于儿女情长。
“好小子,这才多久,乃翁的蒙皮铜甲就看不上了,居然穿上了侯爷亲军营的兽肩兜鍪,好小子,哈哈哈,真不愧是我儿子。”
被孟熊牵着手的小妹孟瑜则伸着手想要一向疼爱自己的二哥抱抱。
孟尝一直紧绷的神经在此时感受到了无比的放松。不论是哪一世,家人都是最温暖的港湾和羁绊,孟尝无视老爹对幼女的说教,一把抱起孟瑜,在小丫头咯咯笑的抗拒中香了一口。
“哈哈哈,老爹,大哥和娘怎么没来?”
孟熊很喜欢这种家族和睦的感觉,人老了,少了一分杀气,多了一分柔情,孟熊轻轻拍打着二儿子的背:“你娘身体入冬后一直不好,我就没让她来,你大哥年尾说了门亲事,亲家可是从朝歌城里出来的大商贾,为了不让亲家嫌弃,你大哥雪融之后就跟着商队去东鲁了。”
“东夷叛乱,王子亲征,大哥去东鲁作甚?再说了,崇城这两年也不安生,家里没个壮力,要是有个什么事怎么办?”孟尝有些不爽大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为了个女人去甚东鲁。他不一样,他出征是顶了家里征召令的,他不来,老爹和大哥就要来。
孟熊狠狠敲了一下孟尝的头:“乃翁没老,尚能啃骨食髓,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我还壮实得很,你们两兄弟不去建功立业,守着我作甚?”
“再说了,东鲁打仗才有赚头,去东鲁可比你征北海安全多了,你多担心你自己吧。”
孟尝没有多说,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自己终究沾了时代的光,两世为人下,在家里学文文有成,学武武威盛,大哥也很努力,只是在他的衬托下就显得很平凡了,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弟弟能把自己摁在地上揍,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逮着贵人赏识,能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自然不愿意看着弟弟建功立业,自己在家里做一个平凡的农夫。
孟尝也想过教大哥一些后世的本事,不论是经商,还是文章,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笔墨的,但他小看了人性。
他越是教,他大哥越不开心,他越是想让他大哥做什么,大哥就越是反过来做,后面他就不挣扎了,这反而缓和了和大哥之间的关系。
孟尝从怀里拿出一包崇侯补偿给他的金豆,递给了孟熊:“儿在外,吃住皆为崇侯奉养,些许外财不多,老爹你拿回家,给小瑜提前置办点嫁妆,也给娘补补身子。”
布包里散落着一颗颗颜色暗淡的金块,孟熊从里面捡出一半揣进兜里,然后推回了另外一半。
“家中有旱,收成不好,我只取一半,你现在也是军侯了,正是花钱的时候,出手莫要小气,对下该给就给,这都是能救命的兄弟。对上也要多多打点,不要吝啬。”
“行了,军阵走远了,快去吧,跟着崇侯奋勇杀敌,等你回来乃翁给你猎鹿庆祝。”
周围士卒已经告别完了,纷纷回马入阵,孟尝只得放下孟瑜,给老爹重重一个怀抱,然后翻身上马也回了队列。
孟熊看着远去的背影,捂住孟瑜的眼睛,快速的擦着眼角:“臭小子,平安啊!”
刚说完,孟熊已经牵起了女儿的手得意的嚷嚷着:“嘿,孟老三,你儿子给你留啥东西没?啥?才几枚刀币?这不行啊,你儿子孟竹大我家尝儿四岁,我好尝儿可都军侯了啊。”
“滚球,你个熊瞎子,你儿子本事,关你球事,你混了一辈子不也才混个军侯吗?你儿子比你强多了。”
“嘿,乃翁高兴,这说明乃翁种好。”
“熊瞎子,你叫谁乃翁?”
“叫你乃翁。”
“……”
“特酿的,乃翁今天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