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末是孟楠？”

在陈南还在因为‘动画化’的事情而震惊的语塞时，作为对这种事情全然无知的李莎，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的，我超猛的。”

而暴露了未成年人气女作家身份的孟未末，脸颊泛起了一丝丝的红晕，有些逞强的开着玩笑掩饰情绪，并且还做出秀肌肉的动作，但是被陈南捏了两下后，一下子就泄气了，只能够以哀怨的神情表达抗议。

“我是认真的啦。”

李莎可没心情开玩笑，较真的说道：“唐水和她的公司，一致认为那位畅销书作家是陈南，所以才在征文的评选中，特意照顾到了马甲的因素。但是，真正的原作家‘孟楠’却是就在这里的未末……这也太戏剧性了吧，就像是在戏耍人家一样。然后，也戏耍到了我。”

“抱…抱歉学姐，我们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小梦她实在太害羞才……”看到学姐相当不满的挤着眉毛，陈南觉得这次事情做得有些过分，每一次的坦白，都是快要暴露的时候，实在让人看不到坦诚。

“又是学弟来道歉…你是孟美女作家的经纪人嘛？”

然而，关于道歉的内容没有丝毫的感想，李莎的阴阳之气直接渗透进了陈南的骨头缝隙里，尤其是那个‘你们真是很要好呢’的眼神暗示，是真正的让陈南觉得，自己替孟未末说话的积极性有些多余过了头。

“对不起李莎。”

就在这时，半天没有参与到聊天中的孟未末突然的开口了，而且语气沉重的超出了现在的气氛。

意识到孟未末当真后，李莎赶紧的解释：“啊不是…我也只是在玩笑……”

“我听陈南说过，之前李莎你也找他合作过拍摄的事情，但是他拒绝了。”孟未末低下头，眼睛里面的自责，罕见的盖过了她天然呆滞的眼神，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知道这种东西不能够勉强的，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啊。而且，事实证明，学弟在写小说方面的确相当具有天赋，跟你这位很厉害的…作家很快的产生了化学反应，拿到了征文一等奖，对此我……”

一直说着车轱辘话的李莎，在孟未末那丝毫没有改变、一直都很冷静，无口到了一种隐约在‘嘲讽’的表情下，终于对于自己都无法说服了，作为掩饰的‘阴阳怪气’，一下子就变成了真正的不开心，先是对着孟未末那柔软细腻到让人嫉妒的脸蛋捏了一把后，又站起身对着面前的陈南，在额头上用力的打出一发脑瓜崩，看着陈南痛苦的抱着了头后，才终于算是发泄的坐下，嘟囔道：“真是的，凭什么啊，明明是我先来的，认识也好，成为朋友也好，提出合作……”

“雅美罗学姐…不要说出这种让人心疼的台词啊。”

所以，这才是陈南不想告诉学姐的原因，他实在是没办法对学姐的心情负责，他不久前（两个半月前）才以自己要好好学习、提高姿势的理由拒绝完学姐，结果转过头来，直接答应了孟未末，这种事情任谁都不能够欣然的接受吧。

毕竟，这确实能够反映自己心里面的优先级。

此时，孟未末跟陈南就像是偷腥被抓、且尚有良知的情人，老实的呆在那里，躺平认嘲。

而作为捉奸抓人的李莎，实际上并不想扮演这种歇斯底里的角色，所以看了眼二人后，叹了口气，道：“孟南的确是要比莎南好听。”

“其实南莎也不错……”

“噫!你这个萨拉热窝，都是因为你，不要再插嘴了。”

直接用‘凶狠’的眼神作为威胁，狠瞪的让陈南闭嘴后，本来就快释然的她，略有自嘲的说：“其实我跟学弟商量的那些事情，都相当不稳定的，沉没成本极高，甚至还会牵扯到一些需要支付社会关系的事情…而写小说，的确是最能够独立完成，不需要任何实际成本，出结果最快的一份兼职，我相当赞成学弟用这种方法实现自己在学习以外的价值。然后，你们也做到了，可喜可贺。”

“学姐…我并不是觉得沉没成本高才拒绝你的，我只是……”

“就算不是这个理由，你也要这么说，这样我才能够接受。”

李莎用手撑着脸颊，盯着陈南的眼睛，自尊心超强的说：“我只能够容忍拒绝我而选择孟未末的主观原因。”

“所以对于陈南喜欢我事情避而不谈？”

“………”如果漫画的表现形式能够具象化，李莎的眼角那里绝对会出现一个。

陈南无语的看向了在这种事情上莫名爱逞强的孟未末：“宁能别在这里拱火了嘛……”

“当然，明知道很有可能暴露学弟差别对待的秘密，但还是邀请我一起去旅行，学弟在0风险和90%中选择了后者的行为，也稍稍让我释怀了那么一丢丢，注意是一丢丢。”

用食指和大拇指做出指尖宇宙的比划，李莎相当傲娇的说道：“那就算了吧，反正我也要考研了，没时间跟你们玩。在学习以外地方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尝试，还是留到以后吧。”

“……”

对于李莎如此大度的原谅，真心感觉到愧疚的陈南和孟未末，一齐的低下了头，幅度相同的垂着视线，然后异口同声道：“对不起。”

“……不许神同步！”

李莎脸都气红了，学弟习惯性的站到夏心月那边也就算了，居然还跟孟未末养成出夫妻相，到底要激怒自己到什么程度?

““……行的，我尽量。””孟未末再次跟陈南一同的抬起头，竖起大拇指，做出李莎没见过的怪动作。

guna！

李莎，气炸了。

“所以说动画化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

终于解决掉信息不对等这件麻烦的事情后，陈南回到正题上，有些不解的问道：“只是因为那家动画公司太烂了，你不想把版权交出去吗？”

面对这个李莎也相当想知道的问题，孟未末保持缄默良久后，才开口道：“版权，其实并不是我的。”

“……”看着孟未末那淡定的眼睛，陈南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这么说了。

“什么意思？你写的小说…版权为什么不是你的啊？”李莎对于文学作品成果还停留在作者即所有者的层面上，就像是谁写的论文就归谁一样，只有发生特殊情况，比如唐思文将陈南作品偷走这种事情，作者才不是所有者。

“这个…一言难尽，只能说是懂的都懂。”陈南挤出苦涩的笑容，含糊的回答道。

孟未末这本书在实体畅销之前是在网络小说网站上连载的，而网络小说作品的版权，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完全归属于网站，也就是资本家的。

当然，这种事情在弱小的作者成长了、变成了龙一样的强大生物，也就是‘大神’之后，是能够谈判的，不过这个现象依旧存在。

毕竟在网络小说这种高度依赖资本家吃饭的行业中，从来都没有屠龙勇士存在的，只有新的资本家、精神资本家、以及若干背叛了工人爷爷的工贼，这里不点明他喝豆浆加什么了。

总之，能够保留版权的，只有大神，以及陈南这种实体出版作家，孟未末的作品被卖给垃圾动画公司，应该也是网站的决定。

“最近他们在找我签合同，我给拒绝了几次，理由是未成年，身份证用的是爸爸的，不太方便。”

提起到这个，孟未末便感觉到了一丝的懊悔：“我也是刚知道，动画公司在杭州的，不然昨天不会发那条带定位的动态。”

“这下子……被刚好抓到了啊。”李莎终于明白了孟未末从早上以来，一直很抗拒看消息的原因了，原来是打心底的抵触将自己的作品交给那个被她成为‘垃圾’的动画公司啊。

“不过，版权虽然不在你手上，没办法决定合同的走向，但改编收益应该是在你的吧？我记得…是五五分的吧。”当然，作者在改编中并不是什么都得不到，资本家还没有能力连这都要没收回去。

“听说……”

关于陈南的问题，孟未末回忆了一会儿后，说道：“分到我的，税后是六十万软。”

“……”陈南再一次的，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高二时期的孟未末，用六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一部小说，然后获得了包括订阅，实体销售，改编费用即版税收入，一百多万（税后一百万整，税前大约在一百一十万到一百二十万之间），简直就是未成年小富婆啊！

“所以按照我们这种‘无聊成年人’的思维，就是不管不问的把动画制作的权利交出去，然后心安理得的拿下这些钱，毕竟是劳务所得。至于剩下的事情，完全不管了，跟这部作品撇清的越远越好？”李莎说出了一个相当省心的办法，按照这种思路，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只要钱，作品随便你去糟蹋。

“你说的，的确是成年人心态。”

如果是陈南有这样的机会，一个很烂的动画公司想要改编他的漫画，要求是随意更改剧情和人设，而且做出这样改动的导演甚至都没有看过原著，但改编的费用一分不少的给你，直接是高于市场平均的买断价格，那你干不干？

陈南百分百会干，因为他知道这笔钱能够做很多事情，孟未末半年赚到的，就足够在一个三线城市，买到一个靠近万达附近的三室一厅。

那么，谁会跟钱过意不去呢？

当然，这部作品播出后，要不要选择去看，这是一个问题。

要不要去看评论，这又是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作者，真的喜欢他的作品，并且把它当做孩子，当成千上万个人说你的孩子丑陋、畸形、讨厌时，你改做何种反应呢？

所以，看着孟未末，陈南较真的问道：“未成年的你，是怎么去想的呢？”

“……”

孟未末一直都在用‘成年人思路’安慰自己——既然没办法改变，而且还有钱拿的事情，直接去接受就好了。但是，陈南的这个提问，让她的眼睛里面，放出了那种希冀的光芒，面对这位购买了三本自己的小说，分别做阅读、珍藏、传教的忠实粉丝，孟未末坦率的说道：“虽然我已经封笔，以后也不会用小说赚到什么钱，但是我希望，这部你爱的作品是完美的。所以，这个IP改编，不要也罢。”

那家动画公司孟未末知道，他们产出的IP改编动画，孟未末也看过，所以她并不觉得对方能够将自己想象的场景表现出来，陈南的相机能够做到，但那个低分俱乐部的动画公司不行。

而且，她实在是不希望，《狐妖》的制作是3D。

并不是她讨厌3D，而是粗制滥造的3D，实在是让人绝望，为了省钱阉割掉所有优点的作品，原著党看了会心疼死的。

“这个不要也罢有内味了，而且比那啥子龙王要有面子的是，小梦你拒绝掉的并不是别人施予的，而是你自己的东西。”老实说，孟未末把陈南给感动到了。

虽然孟未末这样做的底气是二环一套、三环一套，但直接拒绝掉到手的60万，这种魄力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没有。

“不过……按照之前说的，版权并不在未末的手上，她如果不答应，应该也不行吧？”李莎提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而对于这个，孟未末回答道：“因为这本书的实体销量很好，原创度也很高，适合改编，所以想要购买动画制作版权的是三家公司。”

“而六十万那个是给的最多的？”陈南一针见血道。

“嗯，是的，其余两家的总价都低于一百万（购买版权的总体价格，如果按照一百万计算，那除去掉交税和分成，孟未末到手的大概在43万）。”

孟未末无奈的回答道：“剩下两家不是垃圾公司，但没办法，垃圾公司给的太多了，所以网站就决定卖给他们。”

“垃圾公司…没想到未末说话也能够这么刻薄呢。”李莎嘴角干干的抽了一下，笑容相当微妙。

“其实也没有说错，现在国漫环境其实挺好……如果能够赚到，那一定是爆赚。所以，就出现了某些本质上不是动画公司，甚至跟传媒娱乐都没什么关系的资本准入，用钱购买一大票的优质IP，有些哪来拍，有些囤着不用，总之，走量产的路线，只要有一部作品火了，那就完全回本了。”陈南大一的学年论文，就是IP改编前景，所以对这种东西相当有了解。

“而且……他还会故意造抄袭的势。”前面那些问题，加在一起顶多说明这是一个劣质公司，但孟未末现在指出的，确实他们坐实垃圾公司的原因。

“哦，我明白了。”

李莎在课上听过类似的案例，所以还算是了解：“大概就是，在发布宣传海报…或者宣传片的时候，故意的模仿其他动画，并且把模仿痕迹搞得相当明显。然后，又自己购买热搜和黑粉，将‘抄袭’的事件顶上去，自导自演的引流。而在这个过程中，无法计量数字的网民会起到一个免费宣传的作用，把这部其实人气并不怎么样，也没有太多人提前关注的作品推到一个风口浪尖，达到超低成本但是超高效率的宣传效果，然后就是抄袭的界定，国内都没有搞明白，外国就更不用说了，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在业界有一种碰瓷外国作品，尤其是日本作品的营销方式。”

“如果《狐妖》这部作品为了流量，真的碰抄袭的瓷了，那名誉受损的还是小梦。”陈南觉得这就是操蛋的地方了，资本是没有形状的，但人有，那么有形状的人，就会被拿出来背锅。

老背锅了。

“所以今天下午的版权出售合同，我想推辞掉，换成别的公司，或者干脆就不要改编了。”孟未末已经做好了跟对方摊牌的准备。

不过……

“你一个人的话，会很麻烦吧……还有，一个女生，总归有些让人没办法放心呢。”陈南语气迟疑的说道。

“是让人不放心 ，还是让你不放心？”

身体突然的前倾，直勾勾的盯着陈南，孟未末语气较真的问。

而面对着这样的诘问，陈南的第一反应便是：“我不是人吗？”

嗯，幼稚鬼。

“我明天……可能得回去了，休息一天差不多了，讲道理，今天晚上我就得复习一下。”面对这个问题，李莎流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

下午的高铁，晚上的谈判，乱七八糟一搞，明天可能都结束不了，考研学子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虽然我已经学的很好……

“傻…不是，莎莎。”

正当李莎陷入了矛盾，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她旁边的孟未末站起了身 ，直接的去到陈南身旁，让他也站起身。然后，拉着懵逼的他的手，仿佛是待客般，对李莎轻微的点头道：“那我们先把你送到火车站吧，再忙自己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