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王现在有点紧张。
老实说这根本就是太扯了。因为他根本不应该紧张。
因为他是孔雀王！从古至今他都是最强的战神！仗剑行走人间，无敌于世五千年！那不动明王虽然号称是与他同格的战斗神，但在属性上却是“将军”，而不是孔雀明王这种“剑客”。换句话说，限定一对一的情况下，孔雀王还真的就是这世界上最强的生物！
最强生物！最强个体！
就算真有个菩萨发了狠心想要干掉孔雀王，他也敢扬声大笑着与百万神军相杀，赌赌看在死前能不能把对方杀到破产！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紧张？没有！
……可是，不管这多么不合理，孔雀王现在就是有点紧张。
因为他现在就要抱着玛格丽特的蛋，走进他自家的客厅。而他的妻子海拉现在就在客厅里，悠哉悠哉玩着最近新出的动作游戏。
海拉现在心情正好。孔雀就算跑去向她汇报一些奇怪的消息，她应该也不会生气的吧？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生气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孔雀王才是当家做主的呀！
妈的，他现在究竟是在婆妈什么了！？
“父亲，有什么问题吗？”
卡莲现在就跟在孔雀王后面，显然她就觉得这样的犹豫很莫名其妙。
顺便一提，海登和安洁拉也在更后面。但海登就很明智地没有上去乱掺和。
所以孔雀王就只能自己回答女儿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下，冷笑，然后开口说到：“卡莲，你认为你母亲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
卡莲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说到底，他们家这又不是什么男方对女方有求必应，连收入都要上缴的奇怪家庭。力量和资源会带来无比真实的控制权，因此越是平等者越能平等相交。虽说未必那么死板，但孔雀一家的重要决策基本上是夫妻俩一起讨论出来的，现在还得加上一个卡莲。
况且，海拉的性格在根本上就很古怪。卡莲一直觉得她母亲不会在意正常人会在意的那些事情……
……但孔雀王却显然不这么想。
他冷笑着说：“正因为不知道她会在意什么事，所以，我们才根本没法预料她会有什么反应，不是吗？”
这下终于轮到卡莲无言以对。
确实，她根本无法预料自己母亲会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听他无敌的父亲这么一说，好像连卡莲都开始有点紧张了……
但孔雀王还是抱着蛋走进客厅里。
海登和卡莲面面相觑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先在门口等等。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先交给夫妻自己去处理比较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
“梅勒克·塔乌斯其实应该很享受这种状况吧。”
安洁拉在他们背后高高兴兴地说。
卡莲立刻翻了个白眼。反倒是海登点了点头，因为他对于这个问题更有一些体会。
唯有平等者之间能有爱情可言。换句话说，能真正建立起爱情的关系一定是相对平等的。
天使本来是纯灵体。祂们与拥有血肉之身的人类之间，本来的差距比人和蚂蚁还要大。这不是单纯指力量，而是因为生命和看待事物的角度都不同。像孔雀王这样的堕落天使如今能够和人类正常交流，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人类得到了力量，成为了新神族……
……但这就是唯一的原因吗？显然不是。如果只因为都有力量大家就能正常交流，大部分堕天使也不至于惨遭推翻，沦落成今天这个样子。
四百多年前，当最早的资本家和工业奥术开始发展起来的时候，那些聪明的旧神们，如果能认真看一眼，正常思考一下，一定会认识到这些新兴阶级和技术里蕴含的力量，隐含的风险。可绝大部分旧神就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哪怕一点。
为什么？因为傲慢，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要去理解。因为对于这些新兴的凡人资本家和他们发展出来的新技术知识，那些当帝王的旧神根本就没想过要去认知。或许所有时代的统治者，都是被腐败与傲慢侵蚀，才会踏上末路。
反观孔雀王，他一定是五千年来都在观察人类，和人类互相学习，并且逐渐被人类影响。所以，他才能第一个意识到人类即将成为新神，故而最先选择新的站队。
不过，关于孔雀王为何会如此想要了解人类，这恐怕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海登突然心中一动。
他也想要更加了解安洁拉，虽然不完全是一回事，但或许可以学习一下海拉倒追孔雀王的经验？也不知道海拉究竟是怎么和孔雀谈成的。
可是，海登也不是真傻。他也知道卡莲对自己有好感，孔雀王夫妇甚至都因此把海登当成未来的女婿了。如果海登跑去和海拉学习如何追天使，这也未免太缺德……
……还没等海登想出个结论，门缝里就突然传出海拉的嚷嚷声：
“谁的！？到底是谁生的孩子！？”
看来这是真吵起来了。海登和卡莲都忍不住好奇心，竖起耳朵就去听。
“如果是你让别人生的也就罢了，但这是鸟蛋啊！是你自己生的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啊！”
……怎么感觉这对话内容好像有些奇怪？
“海拉，冷静点。还有你这说的是什么怪话？”
孔雀王好像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海拉却更加激动了，甚至好像有点兴奋：“这谁能冷静的下来啊！如果是你自己生的，就表示你变成女性去和别人生孩子了！这也太色了！我接受不了！”
海登和卡莲和孔雀王现在大概都是懵逼的。
不过，确实，天使是没有性别的！既然孩子是蛋，当然也有可能是孔雀王自己怀孕生的——才怪吧？！
卡莲和海登面面相觑，赶紧推门进去帮忙解释。
……
幸好，海拉似乎很清楚孔雀王的性癖，她刚刚那番兴奋也只是在装傻逗人而已，
大概吧。
“简单来说，这颗蛋就是两个堕天使的血，混合地脉能量，加上冥界精华孕育诞生的？”
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和解释之后，海拉便开始用一种颇为好奇的态度打量玛格丽特的蛋。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一个婴孩，还不如说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玩意。
而这也是孔雀王和卡莲最担心的事。如果海拉不把玛格丽特当成孩子，甚至不把她当成一个有人权的生命，那孔雀王显然就不能自己养她了。
到时候怎么办？丢给卡莲来养？但卡莲这边也有很多别的麻烦。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很多，未必能保护好还没出生的妹妹。
就在父女俩都这么担忧时，海拉却笑了笑，竟说出一句惊人的话来：“萨萨，这样看来，这不也算是我们俩的孩子吗？”
……啥？
“你想想看，这颗蛋流着你的血，被幽冥死海的精华孕育。而我好歹也是个冥神，还是冥河的主宰。”
海拉握着拳头，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俩占的成分加起来起码也超过一半了，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啦！”
……不是这样算的吧？
无论如何，大家都没想到海拉居然会说这种话。卡莲一时间竟有些怀疑，自己这老母是不是在暗自盘算什么阴谋。
孔雀王却清楚自己和海拉之间早就不是能够互相欺骗的关系。海拉既然能这么说，就表示她心里起码有一部分是这么想的。尽管摸不着头脑，尽管觉得海拉这说法太牵强，可是他听妻子愿意这么说，心头却也涌出一股暖意。
不知怎么的，他也不想否认这个说法。
“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吗？”
孔雀王自己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有些想笑。但遥望那森罗万象之外隐约的命运丝线，他也有种“原来如此”的温暖感触。
这孩子的出生，绝不应该是一件被父母遗弃或诅咒的事。
虽然卡莲对此还是不太放心：“妈，你不会想偷偷把玛格丽特拿去改造吧？”
“才不会啦。这种独一无二的观察样本，怎么可能乱动？”海拉撇嘴，“反正我早就把你改造过了。已经玩够啦。”
卡莲：？？？
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啊！？
好说歹说，海登才把卡莲安抚住。然而出于同样被海拉女神改造过的好奇心，海登就忍不住又问到：“卡莲被怎么改造过啊？”
被问到这个，海拉可就得意了。
“你知道为什么卡莲的基本配置会是‘精灵型’吗？一方面当然因为她爹是堕天使，形态还是飞鸟，但堕天使的血统可变性其实很大的，理论上其实什么外形都可以选择。为什么卡莲会是尖耳朵的精灵？为什么她的胸部会是搓衣板？当然都是我在胚胎的时候把她捏人捏成这样的呀！”
海登其实一直纳闷为什么孔雀王夫妻都没有尖耳朵，卡莲却会是精灵的显性遗传。这下倒是真相大白了。
卡莲这边则是快要被气死了。她虽然早就纳闷自己的外形，但以前只觉得是为了功能性而调整的，没想到还真就是被妈随兴捏出的人。
“我要用自己的钱去把身体换掉！”
“完全调整好起码要一个月，你确定吗？你现在不是争分夺秒要忙着做大事？为了这点小事就浪费一个月？认真？”
母女俩斗起嘴来，卡莲在海拉的无耻和利嘴下几乎不堪一击。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在旁边的海登则是给看呆了。这可真是珍奇的景象。
不过，看来海登想要学习海拉倒追孔雀王的经验是没啥用了。
倒不如说，或许海登应该反过来操作？
他转头望去，才发现孔雀王已经坐到会客厅另一边的沙发上，低头看书去了，任由那母女俩自己闹腾。
毕竟很快大家就要开始更忙了。在那之前，像现在这样稍微胡闹一下，也算是很重要的养精蓄锐。
虽然有点尴尬，但海登想了想，还是凑过去和孔雀王打听了一下……结果孔雀王还真就和他聊起来了。
“我为什么会和海拉结婚？”
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孔雀王挑起了眉毛，
“我有时候自己都想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真要说个原因的话……”
他转头，望向房间另一边正在和卡莲打闹的一家之母，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是因为海拉和以前的我很像。”
这话就让海登觉得更奇怪了。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孔雀王竟然曾经是个自以为是，乱胡闹，肆意妄为，“哦呵呵呵呵！”大笑，然后随便把人丢进炼金炉里改造的样子。
但孔雀王显然看穿了海登在想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海拉她像你这么大……大概只有你现在一半年龄的时候，是个很有天赋，也会为了天赋而努力，但是毫无生存动力，充满死气的人。她作为凡人出生，但从小所处的境界却那么模糊，比生更接近死。”
他简单叙说着往事，
“我第一次见到海拉，就觉得如果放着她不管，要么她早早夭折，要么她就会成长发展，给这世界带来巨大的死亡和破坏。因为她有那个天赋，有作死的兴趣，而且没有求生的渴望。
“当时我并不觉得有个凡人把世界破坏有什么不好，但后来反而是她主动来黏上我了。我们就这样整天都一起行动了几年……”
说到这里，其实孔雀王自己也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继续往下说了。
“然后我最终意识到，比起看着她成长发育起来把世界搞个稀巴烂……我更想看着她会怎么有趣地过日子。”
一个曾经憎恨人类，厌恶神与同胞的死亡堕天使，如是自白。
这些都是发生在大约一百年前的事。【五色神光】也差不多是孔雀王在那时候修炼完成的。
事情的最后，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海登挠挠脑袋，总觉得这个自己好像没法参考。不过原来孔雀王夫妻的感情这么好，这点确实令人既高兴又羡慕。
“五千年的时光磨平了你的棱角，让你得以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和死亡的理由。如果你没有在人间行走这么久，如果只是单纯把你封印在瓶子里，恐怕就不会这样容易改变。”
反倒是原本站在旁边的安洁拉，这时候开口说话了，
“你本来期盼破灭和死亡，但在这个世界蹉跎五千多年，找到的却是活下去的理由，成为一个尽心尽责的父亲。梅勒克·塔乌斯，你也很令我感到骄傲。”
她说话时的表情很温柔，就像……就像是孔雀王的姐姐甚至妈妈。但这不可能，怎么都不可能，对吧？
“你真的很奇怪。如果你真的代表那憎恨邪恶的神，就更应该期待我没有家庭。”想来想去，孔雀王终于忍不住吐槽，“如果我不需要顾忌家人，可能早就和现在这些资本家闹翻了。”
他毕竟还是看不惯这些资本新神。就算打不赢，孔雀王本来也有可能哪天恼火了就偷袭拼死一两个菩萨，然后被剩下的补刀——运气最好的情况下他也就只能做到这程度，毕竟总资源相差太大。
为了妻子，为了孩子，孔雀王反而觉得自己是变得懦弱了。他隐忍了不该隐忍的折辱，屈就于资本新神对世人不公的压迫。这岂是正义呢？
但是安洁拉摇了摇头。
“正是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儿女能够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父亲才能有力量忍耐不能忍耐的，改变不能改变的。没有任何其他力量能在它之上。”
说到这里，她皱起眉头，又一次说到：“主人，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结婚生孩子啊？”
海登这时候正在喝孔雀家的茶，差点把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
孔雀王对此倒是很友好：“总体来说肯定要看你和卡莲的意思，但我这边是没有什么麻烦的。”
但海登心里可要叫苦了。
倒不是他矫情，实际上他也觉得孔雀王关于家人的那番话有些道理。海登是想要造资本家的反的，虽然未必一定要依赖武力（具体方法他还在研究），但无家室之累，才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说得难听点，就算他今天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被资本家们干掉。自己都不能保证明天，如何能结婚生子建立家庭？
不过这个道理，却也正和安洁拉那番话相符。
“如果我真要建立家庭和孩子，我希望他们能生活在一个比现在更美好的世界里。”
为了这个愿望，一代又一代父亲（当然，还有母亲）就能去做那最慨然的献身，为了拯救儿女去承受死亡之苦。
话虽如此，让海登这处男来说这种话，好像就有点搞笑了。
……
【皇帝·正位】
【大阿卡纳第四号牌】
【关键词：权威、稳定、公平、理性、父亲】
【为了孩子，父亲才能变得懦弱却又勇敢，自私却又公义，苟且却也壮烈，渺小却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