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

这事被知道没啥大不了。海登他们这次过来本来就是要从海底采掘沉积盐的，根本不可能藏着掖着。

然而，海登和那啥索菲亚教团可丝毫扯不上关系啊。

如果因为海登在路上看了他们一眼就说海登和他们有关，这也未免冤枉得骇人听闻了。

“说的不错，我是来找盐的。”

所以海登扬起眉毛，

“但是，口胡啊，你们怎么能污蔑我和那种奇怪的反现代技术新兴宗教有关联？倘若他们拜我当救世主，或许我还能考虑一下呀！”

安洁拉听到海登这话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海登最近可能是稍微有点飘了，不过他这话用来说服别人自己和奇怪的宗教无关，其实还是挺管用的。少女萨满和改造人战士听了之后都面面相觑，两人显然都有些犹豫：如果这个神族真是索菲亚教团请来的，应该还不至于用这种口吻讲话吧？

“老爷，如果这两位不打算老实交代的话，就由在下来向他们请教即可。”

一旁带着白狐面具的忍者还十分“友好”地提议到。

使用暴力令别人说出情报可是忍者的常用手段。这方面忍者可是专业的！南无三，若果不从就从四肢开始请教！

当然啦，对红叶而言，请教（拷问）别人并不会令其她感到特别开心或者兴奋。她并没有这种糟糕的癖好。这只是红叶在工作时获得情报的其中一种手段而已。毕竟这孩子工作起来是很认真的。

然而两个佣兵听见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们俩终究也只不过是被花钱雇来的佣兵而已。都落进敌人手里，可没打算再对雇主忠诚到宁死不屈，不畏拷打的程度。

海登当然更不想拷打他们。如果是红叶是没这个癖好，那海登就更是压根不考虑这个选项了。不过用红叶来吓唬人还是挺方便的。所以海登伸手指了指戴着白狐面具的忍者，向两个佣兵皱了皱眉：“你们又不肯说出答案，又不想被请教问题，那我岂不是也很为难？”

两个佣兵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的雇主是亚达拜特工人联合会。”

然后改造人战士就先开了口，

“他们也是堕天城底层这一块区域的话事人，真正掌权的组织。你们如果想要在这里做事，无论是想开工厂还是想挖地，都得和他们打交道的。”

……工人联合会？

这个词可真让海登吃了一惊：“【新巴比伦】这种地方居然还能残留工会！？”

然而他话音刚落，旁边的艾比盖尔和阿尔比恩教授就都摇了摇头。然后教授便开口说：“你把这事想得太复杂了。海登，正因为这里是上个世纪就从天上摔下来的地方，所以这里才有可能残留工会。”

工人联合会，也就是所谓工会，一般指的是工人们为了改善自己的薪水和雇佣条件以及工作环境，而自发联合起来的维权组织。可悲的是，这种听起来很美好的组织在这世上基本是违法的。

大约两百年前，奥术工业社会的爆炸性成长将越来越多的人口卷入工厂。许多劳工因此开始自发成立维权组织，组成集体向资本新神族谈判。工厂与矿山里的工人们开始联合起来，走到一起相互支持，相互保护。弱者对抗强者，穷人对抗富人，凡人百姓对抗那些剥削他们的天神——然后他们就被狠狠地镇压了。惩罚是残酷的，甚至包括处决。

凡人劳工团结起来对抗资本天神？

力量的差距太大，让这种想法太过背离现实，因此甚至并未广泛得到贫民阶层的支持，自然而然地受到新神族的镇压。工会这种东西，就算哪里可能还名存，实际上也早已消亡。

“是这样没错。”改造人战士也承认道，“现在【新巴比伦】残留在底层区的工会，实际上只是底层穷苦贫民组成的互助会。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在底层区仍然是说一不二的主事人。”

在没有政府力量，基层根本没有公家管事的贫民窟，自然而然就会出现这样自治的互助组织。这种组织对底层社会的贫民窟其实会带来很多好处，因为他们能够在荒芜中维持最基本的秩序。而且无钱无势者为求得结援互助，更有可能把大家的思想和力量都集中起来办事。

唯一的问题是，在公司或者政府的定义里，这种组织一般被叫作“帮派”、“帮会”或者“黑帮”。

不过海登好像也从来就没在乎过这种事。

“所以这个残留的工人帮会和盐有什么关系？他们在这里采死海里的盐？”

所以他继续追问。

不过这次回答海登这个问题的就不再是改造人战士了。

“那不过是我们自己小小的邻里互助计划而已。”

一个强而有力的男人声音，在远处回应了海登的问题。海登他们都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带着几个同伴沿着贫民窟的街道向这边走来。

看起来，这是个大约三十岁后半的男人。他穿着军绿色的大衣，戴着圆眼镜的脸倒是还算柔和，不过高大到接近两米的身材在自然人类里面也算是很给人威压感了。

不仅如此，海登和红叶看见这男人举手投足间的姿态，都发现他居然还是个习武之人，而且感觉造诣还不低呢。

“我是亚达拜特工人联合会的会长，卢兹”

男人一边说，一边缓缓向海登这边走来，并未介意对方具有多大的力量，

“与其让俘虏不情不愿地解释，不如您自己来看看？”

那无懈可击的步伐显然属于一位干练的老手。海登虽不练武，但他随时可以从卡莲那边借来极其高深的神级武功，加上他自己又是博学到仅次于老教授的怪人，更是能意识到对方的强度。

红叶呢？她是这里海登的同伴里唯一正经的武者。看见这卢兹会长之后，她立刻就站到两者之间保持戒备，免得海登这个非近战型的巫师遭到突袭——对于一个高明的武者而言，在数十米内猛扑过来击杀敌人是很正常的。

可是，堕天城的一个工会领袖，而且还是贫民窟里的人，居然这么厉害？这可就不太常见了。

海登又瞥了几眼跟在这工会领袖身旁的同伴。他们比卢兹弱得多，但看起来也是身怀功夫的人。这可真有趣、

“抱歉，我没有听过你们这些名字。”

所以他摇摇头，

“不过总而言之，你是这里的话事人？那么，我确实想和你们问问有关死海盐的事情。”

……

虽然工会一直都是违法的，但【新巴比伦】曾经还飞在外太空，而且亚斯塔禄还在当资本天神的时候，公司为了安抚殖民卫星的工人们，曾经设立过亚达拜特工人俱乐部。那些酒吧和集会场所，曾经是老板为了防止工人们闹腾，而在掏走他们口袋之后拿出的丁点回报。

当亚斯塔禄破产，【新巴比伦】从天上掉下来之后，这里很快就被荒废了。这些建筑群之所以还能残留下来，留在城市的底层，大概只是因为拆除的成本太高。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些广阔的废墟之中，才会仍有穷苦的劳动者自发在这里聚集抱团。

在这个卢兹工会长（自称）的带领下，海登他们穿过几条杂乱肮脏的街道，便看到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圈位于钢铁穹顶之下的蛋形建筑。圆形的“露天”广场中有着人工照明，广场周围则是像公寓一样的许多房间。四处都能看见贫困的居民。海登还看见有些穿着破旧衣服的居民围着几个大铁桶，似乎在煮些什么。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那圆形的广场。海登站在边缘望去，可以看见那里就像整个学校的学生做早操一样，有上百人，都是男女青年，在那边排排站立。另有几名身材健硕的男子在前方示范动作。

只见那上百青年男女，每人都一板一眼跟随前面的教练，左腿弓步，右掌劈拳。赫然就是一群人在把式场上打拳练武。

这画面实在过于古典，实在不是现代人能随便看到的东西。海登忍不住揉揉眼睛，一时间都看懵了。

“如您所见，我们实际上也就只是个小自治自卫团体。”

卢兹环抱着双手，望着这些练武的年轻人，然后朝海登笑了笑，

“让神族看到这样的乡下把式场，也算是献丑了。”

海登挠挠头，却有些懵：这什么鬼？哪来的乡勇团练？

古人云，穷文富武。这话其实是相对的，需要辩证地去看，尤其在不同的环境背景下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军工生产很花钱，那可不是一般的花钱。连一般的资本天神都要为了这种开销吐血。

但是，自古以来，那些官府力量不能完全照顾到的封建地方，也往往会把乡村的青壮年人聚集起来，在农忙之后一起演习武艺，练拳学枪，以防贼寇。倘若有强盗来了，甚至有的时候是统治者压迫得太狠了，这些地方上的自治团体就会联合起来反抗，递相救护，共保村坊。

换到现代来，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个道理。军工生产很花钱，给身体搞机械生化改造也要烧钱。不止买的时候很贵，维护费更是高得吓人。

反倒是活人练武的成本比起现在的军事技术要便宜很多……只不过效率和产量也低得多。

况且练武的成本就算相比之下再低，那至少也得让青壮年吃饱了肉。如果想要练到能和轻武器互角的程度，只吃普通的肉更是不够的，至少也要一些昂贵的药材来炼体，打磨筋骨，滋补血肉。

这贫民窟里的自治互助会哪来这种昂贵药材？除非……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青年们一段拳已经打完，各自重新在原地都站定。只见那些刚才站在广场旁边围着大铁桶煮东西的老人，这时候都把大铁桶装上推车，推着铁通就走过去。那些刚打完拳的青年们纷纷拿出不锈钢杯子，从铁桶里每个人都舀起两杯，一杯自己喝下去，另一杯用毛巾浸透了擦洗自己身子。

还有一些在练拳的时候有些跌打损伤的人，也有师傅过去，拿药膏给他们涂抹在伤处。说来简直不可思议。这些人涂完药，立刻和江湖上表演卖药膏的一样，马上就和没事人一样，跳起来可以随便活动了。

海登和阿尔比恩教授看见这一幕，不禁面面相觑，而且还都挑起了眉毛。

这些青年人练拳，这样每天一起在把式场上像做广播体操一样蹦跶一个小时，真能练出什么门道来吗？显然不行。普通凡人练武功要真这么容易，现代就不会发展成奥术工业文明了。练武是需要看根骨，看天赋，从小开始打磨，长年累月或许才有可能出成就的。

这些人如果真的是工人组织，他们的青壮年不可能有大量时间脱产练武，最多也就是下工之后凑在一起练会。现在海登看这些青年壮勇，也不觉得他们真有多强，这些粗浅功夫也就比街头虾虾霸霸的小混混厉害一点。

反倒是他们喝的水，擦身的药，都让海登感觉更有意思。这肯定不是贫民窟里就能买得起的治疗魔法。那些大铁桶里煮的都是些啥呀？

所以海登转过头去，看向身旁的卢兹会长：“您还挺大方，直接就让我们看见这些东西啊？”

“既然您都是瞧着盐来的，我们也不可能瞒过去。”

卢兹会长笑了笑，

“上层偶尔会有神族跑到底层来找乐子。就算靠着练拳枪棒的百来人，也不可能真的打赢神族。但是未学打人，先学挨打。而且能和神族过两招，这些年轻人才更有可能活下来。”

海登愣了一秒才明白他口中“找乐子”的意思，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冰寒。

神族在堕天城当街猎杀凡人是不犯法的。这点甚至被亚斯塔禄当成旅游服务在做。

那么，如果有神族跑到底层来打猎玩，同样是贫民，哪些人更容易活下来？

俗话说得好，老虎追一群人，你不必跑得比老虎还快，只要比其他人快就行了。

另一方面，神族毕竟不是老虎。他们只是来玩的，不是真的来吃人的。有的时候不需要把人真的打死他们也就爽够了。如果遇到有意思的“陪练靶子”，能够陪神族过几招，那么留他一命才能多玩几次呀。

不过在这个基础上，更让海登觉得恐怖的，却是这位卢兹会长脸上的笑容。

他是怎么才能笑着把这些话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