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水南镇的居民也好，还是这个部落里的亚人们也罢，都曾经和海登提到过一件事：

荒土上的环境污染正在变得越来越严重。

这可不仅仅是那些原始部落的亚人们在絮絮叨叨的说什么，荒土上灾祸的风暴正在变得更加凶猛，诸如此类的——实际上就连那个水南镇的镇长之前都曾经和海登讲过，最近气候环境变得更糟糕，污染变得更严重，观光旅游这碗饭就快吃不上了。

然而对于海登他们这些新雅图的城里人来说，这却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最近城里的气候环境变得越来越好，甚至就连贫民窟的大白天都能清楚看见头顶的太阳和蓝天。空气变干净了，酸雨也没了。

既然如此，怎么这些不再有工业生产力的乡野地区，最近自然环境反而变得更差？

这并不合理。

“技术上来说，有没有可能把城市里的污染转移到乡野里去？”

海登从来不忌讳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大公司，立刻提出一个假设。

【技术上当然是可以做到的，但密特拉集团为何要做这种事？】

卡莲反问，

【哪怕只是用气象控制系统把贫民窟里的污染全部收集起来丢到城外去，这也需要消耗很大的能量，而且又不可能因此让贫民给公司付钱。】

就算密特拉集团想在贫民窟也出售空气净化业务，可要是没人买的话就无任何意义。就连大公司也不可能强迫贫民们个个掏钱出来付空气净化费……呃，好吧，确实是可以这样强迫，但真想要从贫民骨头里榨出油来的话，显然还有成本更低的手段。

别的办法来钱不是更快吗？

所以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环境污染和我父亲之前提过的“即将要到来的巨大风暴”应该不是一回事。但我总担心两者之前或许有所关联。】

青色莲花骨碌碌地转了一会，才继续说，

【当然，这种调查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做。我自己也会在城里关注一下各方面的消息。但在荒土上的第一手研究自然只能交给你了。】

海登点点头，表示理解。

若是比拼炼金术，海登的水平确实不如卡莲。然而卡莲哪怕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也总是还有多到数不清的事情需要她亲自去处理。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亲自来荒土上长期驻守调查环境污染状况，调查背后是否藏有什么秘密。

如此一来，自然就只能派海登用他稍逊一筹的炼金术去负责了。

别说卡莲还算不上天神，就连那些资本天神也没法真的分身万千，同时去亲自处理所有事。所以就连资本天神也需要组织，需要部下，需要盟友。

不过海登并不是卡莲的部下，甚至不是盟友。他们是志同道合想要改善世界的同志，当然更不能逃避只有自己能做的工作。

“……听起来我真的得在地脉支流上找个节点，建个法师塔之类的东西了。”

如果能仔细研究这附近灵脉的变化，或许就能更加清楚为什么荒土上的环境污染最近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加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一声。需要的资源你列单子给我，我会尽快运到水南镇那边去。】

青色莲花难得发出温柔的声音，

【海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好。】

……

结束了与卡莲的通讯，海登重新启动兽化巫术，变回巨大的白狼形态，摆了摆尾巴，溜达回村庄。

然而村庄里的状况，如今看来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好的，那么请让我看看你的病状……好，这样就治好了。”

安洁拉居然正在朝那些亚人吹气，给他们治疗伤病。

有些年老的亚人一开始还不愿意接受治疗：“女神大人，比起我这快死的老人，部落里有更需要接受治疗的生病年轻人……”

安洁拉却微笑着回答：“请不用担心，我全部都会治好的。只不过是先后的问题而已。”

亚人们听了却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全部治好？我们部落有近一百人啊！这样的奇迹绝对会消耗您很多神力的！”

然而，我们都知道“消耗”这个词对安洁拉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哪怕她偶尔会表现出一些类似冷却时间的，好像有些精神疲劳的状态，实际上仍然从没用尽过能量。

就这样，无论是在狩猎中受过重伤的部落猎人，还是因为环境污染生病衰弱到只能等死的重症患者们，全都被安洁拉吹一口气就全部康复，得以起身，为自己的身体能够再度活动而欢喜落泪，兴奋相拥，大声欢呼。

海登回到部落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许多亚人甚至朝着安洁拉趴跪成一圈，那副模样当中能感觉到极大的崇敬。

“伟大的狼神啊！”

一个亚人看到海登回来，甚至还跑过来问他，

“难道这位女神就是您所说的天神之女，净化之神吗？”

噫

这可就有点尴尬了。

虽然卡莲八成不会介意，但要是这帮亚人都开始崇拜安洁拉了，总觉得事情会变得有些奇怪。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另一位神，她现在还没来呢。”

然后海登赶紧找了个空隙，把安洁拉叫回来，单独问她：“你平时不会随便治疗别人的吧。怎么今天突然变卦了？”

“我推测主人之后需要在这个部落建立足够的声望。所以就先替您打个基础。”

安洁拉歪歪脑袋，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

“您和卡莲小姐似乎聊得很开心？虽然主人现在一幅怕麻烦的表情，但看得出来您好像下定了决心。”

啧，真是什么细节都没法在安洁拉眼皮子底下藏过去。

“没错。我们之后要长期在这附近驻扎一段时间。先去被废弃的矿山上找到合适的地脉节点，然后建个塔……或者让这些亚人帮忙建个神殿。他们倒是应该也会愿意。”

海登用狼爪子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

“宗教仪式风格的事情还是得有，否则这些亚人很难一直保持安心。我们得把他们抓走的泰拉斯奎要回来，送回去给烟雾镜公司。亚人要是从此以后没法时时刻刻看到部落里有个神的象征，也许就会害怕。”

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再怎么说也不该忘记自己一开始跑到荒原上来的理由——海登可是来寻找失踪泰拉斯奎的！

“我们最好马上把这只泰拉斯奎送回去，把这事早点了结，免得夜长梦多，也避免烟雾镜公司万一发现这边的状况。”

海登说到这里，皱了皱眉，

“所以等会我们先回收泰拉斯奎的心脏。我割一些血肉当作实验材料带走，你再吹口气把它治好，否则没法拿回去交差。”

虽然泰拉斯奎无论如何都会再生好，但海登也不知道它从只剩心脏再生完整需要多久。万一要一整天呢？另一方面，海登也不好给烟雾镜公司高管的助理送一大团模糊的血肉回去。就算没啥具体影响，但总是不好太看。

所以，还不如就让安洁拉吹口气治好算了。

于是安洁拉点点头，回答到：“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但我必须提醒您一件事——我刚刚治疗过那些部落民，也因此有了些经验。从刚刚治疗的状况来看，如果我朝泰拉斯奎的心脏吹气，它不一定会还原。”

……啊？

“什么意思？”

这下可就轮到海登懵了，

“难道你的气息会和泰拉斯奎自己的再生能力互相排斥？”

“不是这么回事，倒不如说正好相反。”安洁拉皱起眉头，摇了摇脑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朝它吹口气，它可能会长出一百只眼睛，五十个脑袋，或者变成巨大的车轮，诸如此类。”

啊！？

“等等，为啥！？”海登这是真的懵了，“你的气息还有这种副作用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上个月那些和安洁拉签了契约的毛子变狼的时候，好像就已经都变成了很不可名状的样子。

“我的气息会让生命变得健康。”

安洁拉歪着头说，

“但是，主人，究竟怎么样算是健康呢？变成燃烧着无数眼球的巨大车轮就不算健康了吗？”

噫

正因为他自己就是经常研究旧神以及魔法生物的人，海登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

“……此话有理。”

若只以生命的强度来判断，那么大部分怪物的身体显然都比凡人更“健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外观？长相？那只不过是人类自己的标准！就连能够混血的不同类人种族都有不同的审美观，何况完全隔离的物种之间呢！

“但这还是很奇怪啊！难道我整天吃你做的饭，将来总有一天也会变成四首的巨大车轮吗！？”

这下可轮到海登开始惶惶不安了。

“应该不会。我觉得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安洁拉却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

“主人，您是否知道，为什么泰拉斯奎的血肉可以不停再生？”

海登先是一愣，然后也跟着摇头：“这件事在学界一直都是未解之谜。”

然而他说到这里，自己突然也感觉有些奇怪了。

泰拉斯奎绝对不会死。它的身体无论受到什么伤害，被削去多少部分，都会以一种相对快速的速度再生完好。

哪怕它已经被饿了半个月，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也一定会再生完好。

这个现象，显然是很不正常的。巨魔、狼人之类的怪物虽然也有超再生能力，但它们都会被正常饿死。倒不如说，它们的超再生都必须建立在有足够养分的前提下。实际上，一个数天没有进食的巨魔本身就会因为饥饿而直接丧失再生能力。饥饿，而非战斗，才是绝大多数巨魔的死因。

泰拉斯奎却并非如此。

虽然没有那么强烈，无法扩及到自己之外，但这说穿了不都是和安洁拉的生命气息类似的状况吗？

本质上，这都是无限的生命力。

无限

这可个真是个让人头皮发麻的词。

“虽然差别很大，”

安洁拉走到村庄中间的泰拉斯奎旁边，轻轻拍打了一下那团巨大的血肉心脏，

“但我认为，或许我和这个奇怪的古龙有着类似的源头。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如果我向它吹气，就有可能导致它长出无数眼球，变成燃烧的巨大车轮。”

相似的……源头？

可是话说回来，泰拉斯奎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这么一说，海登才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考虑过或者研究过这个问题。

像它这样几千年来都在欧亚大陆四处游**的上古魔龙，源头到底是个什么？

首先当然不可能是新神们做出来的。倒不如说新神肯定还想要搞清楚怎么做出更多的泰拉斯奎呢。这本质上可是永动机啊！

那么既然不是新神做的，果然泰拉斯奎就是和旧神有关的生物？

卡莲和孔雀王都曾经说过，有一部分古老的旧神是“自天外坠落的怪物”，而安洁拉也可能与这一类旧神有关。

事已至此，或许是出于直觉，或许是出于之前积累的信息情报，让一个诡异的答案突然划过海登的脑海。

难道那些“自天外坠落的怪物”，实际上都是和泰拉斯奎一样的不死之身？

泰拉斯奎的智力和普通动物差不多，所以没人把它当成旧神来看待然而，万一它实际上和那些“天降系”旧神真的是同类呢？

但是，无论孔雀明王还是泰拉斯奎，都没有安洁拉这样无穷无尽的能量。实际上，泰拉斯奎完全可以被“杀”到很虚弱的程度。它并没有无穷无尽的能量，仅仅只是不会彻底死掉而已。

简直就好像……它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彻底丧失的……保底？

为什么新神没有试图研究破解这样不死身的秘密，用在别的地方产生利益？就算比不上安洁拉，这可也是潜在的永动机啊！

亦或是，实际上新神资本家们早就已经在做类似的事了，只不过祂们是秘密地做，所以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情？

海登对此越想越糊涂，感觉这事简直不能好了。

“好吧。既然搞不清楚，那就做实验！”

最终，海登果断地拔出了随身小刀，从泰拉斯奎心脏上削了拳头大的一块肉下来。

这样的一块肉并不会再生成一整只新的泰拉斯奎。现在想来，这其实也很奇怪——到底为什么不会？

“安洁拉，朝这块肉吹一口气。”

海登指示。

安洁拉确实照做了。

所以很快他们俩就只能一起盯着那一小块肉变成的东西。别说海登，连安洁拉看起来都无比惊讶。

因为那是一只小小的，拳头大的，正在海登手上爬来爬去的，

迷你触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