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雅兹迪人相信,神在造人以前,创造了七个神圣的灵体。他们被称为天使,是神的使者和象征。据说原初的混沌形如一颗珠子,神开天辟地时打碎了它,用它的碎片铸成整个宇宙。之后他将自己的天使长塔乌西·梅列克(Tawusi Melek)派到人间来,要它变成一只孔雀,把羽毛上的万般华彩赐予尘世万物。神话里还说,塔乌西·梅列克来到人间,见到了神创造的原人亚当,发现他受神赐福,虽不食人间五谷,却生得体貌绝美,并且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这天使长心生忧虑,于是向神进谏道,若是准许亚当在地上繁衍子嗣,实不能让他这般完美无缺,必须要他躬事劳作,以米麦为食。神便将人类的命运交给塔乌西·梅列克掌管,由他来决定如何处置亚当。塔乌西·梅列克褫夺了亚当的神赐,将他赶出乐园,要他自力更生。之后亚当与人结合,生下了许多后代,那便是雅兹迪人的祖先。

塔乌西·梅列克被称为“孔雀天使”,他取得了神的认可,成为神人两界沟通的桥梁。雅兹迪人通常都是向他祈祷,而他被神创造出来的那一天,便成了我们的新年。雅兹迪人过年时,为了纪念他向神进谏,让我们的祖先得以出世,家家户户都会张贴五彩缤纷的孔雀图案作为装饰。在雅兹迪人的心目中,他敬神爱人,让我们的祈愿能上达天听,是每个人都顶礼膜拜的神使;可伊拉克的穆斯林并不了解我们的神话传说,他们编了许多异想天开的借口,抹黑孔雀天使,并且对我们向他祈祷极尽诋毁。

许多伊拉克人听说了孔雀天使的传说之后,便把我们说成是“崇拜魔鬼的人”,这样的污蔑不知伤了我们多少族人的心。要知道,我们雅兹迪人即使是平日里说话,都会对“魔鬼”这个词敬而远之。他们以为,我们神话里的塔乌西·梅列克就像《古兰经》里的伊卜利斯(Iblis)一样,一度侍奉神明,然后堕落深渊,成为邪恶的化身。在他们看来,孔雀天使的进谏是对神的造物亚当不敬,因而也是对神不敬。有些伊拉克人会引用他们的神学著作,宣称塔乌西·梅列克因为拒绝向亚当行礼,被神打入了地狱——那些书通常是毫不了解雅兹迪人口述传统的外族学者所作,因此里面的记述错漏百出。可尽管如此,它们引起的误解不但在外族人心里生根发芽,而且造成了十分可怕的后果。同样的一段宗教故事,我们雅兹迪人用来向后代解释我们的信仰,教会他们明辨善恶;而外族人却加以扭曲,用作对我们种族清洗的借口。

针对雅兹迪人的诽谤莫此为甚,但我们受到的抹黑绝非仅此而已。外人有时会说,雅兹迪人的信仰因为没有像《圣经》或《古兰经》一样的典籍,因而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宗教;有时他们看到一些雅兹迪人习惯不在周三洗澡,便说所有的雅兹迪人肮脏成性——殊不知那是因为周三是我们纪念孔雀天使降临人间的圣日,不洗澡只是为了好好休息和祈祷;有时他们见我们朝着太阳的方向祈祷,就给我们扣上异教徒的帽子;我们相信转世轮回,因为这种想法可以缓解我们面对死亡的悲伤和恐惧,巩固族人之间联系,可因为亚伯拉罕诸教都反对轮回之说,穆斯林们也对我们的信仰相当排斥;一部分雅兹迪人仅仅是因为出于教义不吃生菜或者其他某些食物,就要被外人当作怪胎,遭他们的白眼;还有一些族人仅仅因为将蓝色看作是孔雀天使的象征,出于谦卑和虔诚选择不穿蓝色的衣服,都会被人嘲笑。

我虽然是科乔村土生土长的孩子,但我对雅兹迪人的信仰所知甚少。只有很少一部分雅兹迪人生在教职者的家庭里,足不出户就能接受负责向其他族人布道的教长(sheikh)和上师(pir)们的教诲。到我十几岁,家里才拿得出足够的钱送我去拉里什受洗。至于定期去听住在那里的教长们讲道,对我而言着实是不太现实。雅兹迪人的宗教故事历来只能依靠口头传述,可我们长年遭受攻击迫害,人数本就不多,还散居各处,传授起来难上加难。不过,有那些宗教领袖们尽力保存着雅兹迪信仰的火种,还是让我们颇感欣慰——我们的信仰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很容易成为吞噬我们的武器。

所有雅兹迪人都会在童年时了解到本族的一些传统。我也是在小时候知道了雅兹迪人的节日——虽然比起它们的宗教意义,我更关心的是节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和好玩的;我也知道了,每到雅兹迪新年,我们都要给鸡蛋上色,去祖坟上祭奠,在神庙里点上蜡烛;我还知道,最适合去拉里什山谷朝圣的时候是10月,那里住着很多教长,我们最德高望重的宗教领袖巴巴·谢赫(Baba Sheikh)和司庙巴巴·查维什(Baba Chawish)就住在那里,每当有朝圣者前来,他们都会予以迎接;每年的12月,我们都会斋戒三天,向神明忏悔赎罪。雅兹迪人严禁和教外的人通婚,也不能向外传教。长辈们会给我们讲雅兹迪人曾经经历的73次“费尔曼”,这些曾经的苦难历史与我们的传统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在某种程度上,它们也成为雅兹迪人神话故事的一部分。我知道我们的信仰正是靠着世代保护并传承它的族人们,才能生生不息,绵延至今;我也知道,它曾经需要我的祖祖辈辈们守护,如今也同样需要我。

母亲教会了我们如何祈祷——清晨的时候得朝着太阳,白天得朝着拉里什山谷的方向,夜里则是朝着月亮。雅兹迪人的祈祷有很多规矩,但大部分都可以稍做通融。祈祷对我们来说更多是一种个人的表达,并非某种空洞的仪式或者强加的义务:我们可以默念祈福,也可以大声祝祷;可以独自祈祷,也可以和其他雅兹迪人一块祈祷。祈祷的时候,雅兹迪人都会做一些表达虔诚的动作,比如很多男女都会在腕子上戴一只红白相间的手镯,祈祷时用来亲吻;有些男人们则会选择亲吻传统白色衬衫的衣领子。

我认识的雅兹迪人大多一天祈祷三次,祈祷的地点则并没有限制。我自己虽然也去过神庙,但更常在地里、屋顶、甚至是给母亲帮厨时在厨房里祈祷。祈祷的时候需要先背诵一段赞美神和塔乌西·梅列克的经文,然后就可以向他们祷告任何事情。母亲一边给我们示范着祈祷的动作,一边告诉我们:“你们遇到什么烦心事,就告诉塔乌西·梅列克。要是你们正为自己所爱的人担心,或者你们对什么事情感到恐惧,都可以对他说。他可以帮助你们。”我以前祈祷的时候,想的都是我自己的前程——我想完成学业,开一间理发店——还有我兄弟姐妹和母亲的未来。如今的我,则只希望我们的信仰不会灭亡,而我的族人们能平安无事。

雅兹迪人敬事神明,安守故土,情愿远离外族,癖居一隅,如此已历千年。我们并不热衷开土扩疆,争权夺利,我们的教义也不曾要求我们征服所有的异信者,替他广传福音——毕竟按照教义,外人也没办法皈依我们的信仰。不过,从我还小的时候起,雅兹迪人的生活便一直发生着改变。

村里人开始安起电视,最初他们只能看伊拉克国营台的节目,之后他们又弄来了卫星天线,土耳其的肥皂剧和库区的新闻便顺着信号传进了家家户户。我家买来第一台洗衣机的时候,家里人看着它运转,都像看魔术表演一样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母亲还是喜欢亲手洗自己的传统白色面纱和罗裙。许多雅兹迪人移民到了美国、德国或者加拿大,在西方扎下了根。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变化是,我们有学上了——换作是我们的父母辈当年,能念书这件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科乔的第一座学校是一间小学,建于萨达姆当权的70年代,只教到五年级。学校里的课程用的不是库尔德语,而是阿拉伯语,课上宣扬的思想也都是忠诚爱国一类的东西。国家印发的教科书里,伊拉克每一位要人和他们的宗教信仰都有非常详尽的描述,库尔德人被描绘成国家的心腹大患,至于雅兹迪人,则连一笔带过的待遇都没有。我在学校里学到的伊拉克历史,无非是一连串的战争——阿拉伯人战士们挺身而出,英勇对抗阴谋侵害国家的邪恶势力,或者意志坚强的领袖保卫祖国,赶走了英国来的殖民者,打倒了王权统治,云云。历史书里的每一页都充斥着流血和牺牲,本意是激发我们的爱国心,让我们爱戴那些领袖,可我读了之后却产生了完全相反的想法。我后来想,我们邻村的逊尼村民们之所以会加入“伊斯兰国”,或者在恐怖分子血洗雅兹迪村子时坐视不理,也许正是历史课本的影响使然。接受过伊拉克教育的人,都会认为我们这些少数民族异类不配拥有自己的宗教,甚至也都会认为战争本就是这个国家的常态,对战火横飞变得安之若素,乃至麻木不仁。仔细想来,从进学校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一直被灌输着有关暴力和战争的一切。

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总觉得我的国家是一个无比奇特的地方。它就像是一个微缩版的地球,各种势力占据不同的地盘,年复一年地上演制裁与战争、混乱与侵略的戏码,彼此之间虽鸡犬相闻,却几乎老死不相往来。伊拉克的最北部住着长年寻求独立的库尔德人;南部则大都是什叶派穆斯林的聚居区,他们一直是国家的主体人口,如今也主宰着国内的政治;曾经在萨达姆掌权时一手遮天的逊尼派穆斯林则聚集在中部地区,不知疲倦地对抗着新政权。

将伊拉克地图大致按水平线切成三块,再涂上不同的颜色,基本上就是这个国家总体的格局。雅兹迪人在其中通常被忽略不计,或者被贴上“其他民族”的标签了事。然而伊拉克的实际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即使是土生土长的伊拉克人,有时也会被错综复杂的形势弄得晕头转向。小时候,科乔村的人很少会谈及政治。我们只关心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谁家新近要办喜事,或者哪只羊下不下奶一类的事情——全世界任何一个小农村里,都会谈这样的话题。伊拉克的中央政府除了来村子里征兵打仗,或者为复兴党(Ba'ath Party)招募党员之外,也没什么兴趣插手村子里的事。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也常常会思考,身为伊拉克的少数民族一员,对我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要知道,如果把伊拉克境内所有的“其他民族”都标上地图的话,那就不会只有简单的三种颜色,而会变得如打翻颜料罐一般五彩缤纷。

科乔村的东南方向,沿着伊拉克库区的南端,有一片狭长的土库曼人聚居地,那里的人都是穆斯林,既有什叶派,也有逊尼派;科乔村的北面,包括辛贾尔在内的整个尼尼微平原,则聚居着基督徒——有亚述人,迦勒底人,还有亚美尼亚人。小一些的基督徒聚落则散布伊拉克各地。

更小一些的民族,像卡卡伊人(Kaka'i),沙巴克人(Shabak),罗马人(Roma)和曼底亚人(Mandaeans),还有黑人和沼泽阿拉伯人,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国内各地,我听说巴格达附近还住着一小群伊拉克犹太人。每个民族都以宗教作为自己的身份标签,比如库尔德人大都是逊尼派穆斯林,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自己首先是库尔德人,然后才是穆斯林。雅兹迪信仰对于我们来说,同样不只是一种宗教,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象征。伊拉克的穆斯林绝大部分分属什叶派和逊尼派两个分支,长年以来因为教义的分歧龃龉极深。这一切在伊拉克的历史课本里,都无迹可寻。

我每天离家去上学,都得沿着绕村的泥泞小路,先经过巴沙尔的家——他的父亲早先被基地组织杀害;然后经过我出生的那栋房子,如今我父亲和萨拉住在那里;最后会经过我朋友瓦拉亚的家。瓦拉亚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脸蛋圆润白皙,和我这个有些吵闹的人比起来,显得非常安静。每天早上,她都会一路小跑找到我,和我结伴去上学。上学的路一个人的话并不好走:科乔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把牧羊犬关在院子里,这些高大威猛的畜生往往会站在院门后,朝着所有的过路人狺狺狂吠。若是主人没有关好院门的话,它们还会朝我们猛扑过来,张牙舞爪。这些狗可不是什么宠物,都是实打实看家护院的猛兽。瓦拉亚和我见了它们,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一路奔到学校,才敢停下来喘息擦汗。只有我父亲的狗认识我,不会来骚扰我们俩。

我们学校的楼是用沙黄色的水泥盖的,平淡无奇,墙上贴满了早已褪色的宣传画,周围用一道矮墙圈住,里头有一片小小的花园,枝叶枯黄,毫无生气。

不过,即使学校再凋敝,能有一个可以念书,可以交朋友的地方,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奇迹一般。瓦拉亚、凯瑟琳、我还有学校里其他几个女孩子会玩一个叫作“本艾希”的寻宝游戏,在库尔德语里,这个词的意思是“在土里”。游戏开始时,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土里藏起某件小玩意儿——像是一颗弹珠,一枚银币,或者一个汽水瓶的瓶盖,藏完之后,我们便到处疯也似的在园子里一边乱跑,一边在花园里刨坑,寻找别人的“宝藏”并据为己有,直到指甲缝里塞满了泥,老师跑来喝止我们才作罢。我们这样回了家见到母亲,也不免被狠狠责备一通,被骂哭也是常有的事。这个游戏由来已久,连我母亲也说自己小时候就玩过。

学校的历史课里充满了狭隘和偏见,但我学的最好的科目也正是历史。我学得最吃力的则是英语。想到我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我的哥哥姐姐们还在地里挥汗如雨,我就憋着一股子劲要好好学习。学校里几乎每个孩子都背着书包上学,我母亲拮据,从来没为我买过一只,但我知道她的难处,也从未抱怨过。我不想向我母亲伸手要东西。我小学毕业时,村里的中学还没盖好,家里出不起出租车费送我去几里远的外村中学上课,我就放下了书本,重新回到地里干活,心里只希望村里的中学能尽快盖完。抱怨贫穷并没有什么用,钱不会说来就来,我也远不是科乔村里唯一一个因为家里没钱去不了村外上学的孩子。

萨达姆1991年入侵科威特,联合国因此对伊拉克实施了制裁,希望借此手段削弱萨达姆对权力的控制。我小时候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国家会遭受制裁。我们家里除了马苏德和赫兹尼之外,没有人会谈起萨达姆的话题。即使是他们俩,也不过是在我们抱怨电视里的演说索然无味,或者对着电视里的宣传节目翻白眼时,才把萨达姆搬出来,告诫我们谨言慎行。

萨达姆希望得到雅兹迪人的支持,好征发我们去替他打仗,对抗库尔德人。然而他并不打算尊重我们,而是要求我们加入他的复兴党,并且要我们承认自己是阿拉伯人,放弃雅兹迪人的身份。

有的时候,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放萨达姆。荧屏上的他坐在一张书桌后抽着烟,身后站着一位大胡子警卫员。他隔着屏幕侃侃而谈,说些关于伊朗的旧闻,讲讲战争的故事,也不忘自夸伟业。我们这时总会面面相觑,互相问:“他到底在讲些什么?”每个人都耸耸肩。伊拉克的宪法里根本没有提到过雅兹迪人,我们只要一露出点不满政府的迹象,就会很快招来打压。有时我在电视上看到萨达姆戴着他那顶滑稽的帽子,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我的哥哥们就会叫我忍住。马苏德说:“他们在监视着我们,小心为上。”萨达姆政府的情报机构在国内每一个角落都有耳目。

那段时间,我唯一能够确信的是,制裁没有伤害到那些当权者,更没有伤害到萨达姆自己,唯一受到重创的,是伊拉克的无数平民百姓。因为制裁,伊拉克的医院和市场全部无以为继。药品价格飞涨,而面粉里开始掺进原本用来做水泥的石膏。最受到制裁打击的地方则是学校。伊拉克的教育曾经在中东首屈一指,各国都有学生慕名来这里念书,但制裁一启动,曾经的盛景便烟消云散。教师岗位的薪水被扣得一干二净,因此即使伊拉克的失业率高达50%,学校依旧招不到老师。我念书的时候,只有少数的几个穆斯林老师来到科乔,在学校住下,支援原有的雅兹迪人老师。这些老师在我的眼里与英雄无异,我也因此拼命地学习,想获得他们的赞许。

萨达姆当权的时候,开设学校唯一的目的,便是通过给我们提供义务教育,让我们自己舍弃掉雅兹迪人的身份认同。每一堂课上,每一本课本里,对我们,我们的家庭,我们的信仰,我们曾遭受过的“费尔曼”,通通不着一墨。几乎所有雅兹迪人的母语都是库尔德语,但学校里的课程只有阿拉伯语。在政府看来,库尔德语是叛乱者的语言,一群说库尔德语的雅兹迪人,几乎肯定会是政府眼中的心腹大患。即使他们如此对待我们,我却仍然每天都努力学习,甚至很快就学会了阿拉伯语。我不觉得学阿拉伯语是在向萨达姆的**威低头,背叛了雅兹迪人的传统。学校里讲得非常片面的伊拉克历史,也无法蒙蔽我的思想。只要我学习,我就能获得智慧;如果我拥有智慧,那我就拥有了力量。我在家的时候,闲聊或者祈祷,都只会用库尔德语;给我两个最好的朋友瓦拉亚和凯瑟琳写信,也只用库尔德语;并且我永远都以自己是个雅兹迪人而骄傲,谁也无法让我改换自己的民族。我深知,不管学校里教的是什么,上学念书对一个人来说,总是至关重要的事。科乔村的孩子们上了学之后,我们村和国家以及外面的大千世界,便开始拥有了全新的联系。我们的社会逐渐开放了起来。年轻一代的雅兹迪人仍然热爱自己的宗教传统,但更想去外面的世界闯**一番。等我们这代人长大之后,我相信,我们会有人成为老师,会有人将雅兹迪人的历史写进教科书,甚至也许会有人去巴格达竞选议员,为雅兹迪人争取权利。那时,我就有一种预感:萨达姆处心积虑地想让雅兹迪人消失在历史之中,但他的计划只会让雅兹迪人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