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风吹动着树梢。
周家堂屋燃起了香。
顾玉秀和周祖康静静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没有眼泪。
朱今墨在项南方的陪伴下回到了周家。亲人相见,早已经物是人非。
朱今墨头一次跟顾玉秀这么亲近,也是头一次在顾玉秀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这个深沉的男人,这个从不轻易表达感情的人,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克制悲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现在,他不想再压抑自己了:“爹,娘,我对不起你们,我没能把柔儿带回来,我把她埋在上海了。柔儿她,什么东西也没留下来。我在上海,到处都找过了,除了她身上穿的衣服,她什么也没有,连一条手帕、一只手表、一支钢笔,任何一样东西都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拿什么来安慰你们!”
顾玉秀悲伤地拉过朱今墨的手:“孩子,你不要太难过了!柔儿她,留给我们的太多了,我们周家,有这样的女儿,祖上有德,脸上有光,这就够了,别难过,孩子!”
朱今墨脸贴在顾玉秀的手上:“爹,娘,以后,您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吧,我这辈子没有跟敏柔生活在一起,我会为二老养老送终的!”
顾玉秀含着泪笑着看着朱今墨:“孩子,我认你这个儿子。我们认,我们周家,后继有人了。我会好好活下去,别为我们操心!”
她带着朱今墨到了后山的墓地。黄昏的山坡上,一座座坟墓,整整八座。
顾玉秀一一指着坟上的墓碑说:“你大哥,他战死在湖北;你二哥,战死在山西;你大嫂,在大哥死后自杀去陪你大哥了;瑞雪是他们的女儿,十八梯空难闷死了;这是连生,八·一九的时候,为了找敏柔,死了;这是赵蔓君。还有赵家老太太、金龙、三丫,她们一家三口埋在别的地方了——”
朱今墨听到三丫的名字,心里一动:“三丫?她埋在什么地方?她是怎么死的?”
顾玉秀伤心地说:“腿上受了伤,拖着一条腿,没有药,伤口怎么也长不好,拄着一条小板凳,走来走去,给人家洗衣服,缝衣服,后来也是大轰炸——”
朱今墨泣不成声:“带我去看看她,我要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