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以后,日本飞机飞临市区,炸弹倾泻而下,市区烧成了一片火海。人们在街上奔跑着,跑进就近的防空洞。因为常年轰炸,人们对警报已经麻木了,加上大隧道全面开通,到处是出口,随时可以进洞,所以就等飞机开始扔炸弹他们才会进洞。这天是星期天,靠近较场口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多,于是这个洞口就挤进了太多的人。
较场口大隧道里,人们听到一声声巨大的响声,炸弹好像就在头顶上爆炸。不时有人往洞里拥,里面的人就不停地往里挤。
有人在高喊:“让一让,里面的人往里让一让,外面还有人要进来!”洞里十分拥挤,顾玉秀带着赵蔓君、瑞雪和细妹往里挤去。
另外的洞口,三丫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外面的人不时往里挤。
三丫高声喊:“不要挤,慢一点!这里腿脚不方便啦!”有人跑过来,架起三丫往里走,外面的人拥了进来。
防空洞里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人们静坐着,洞里很热,孩子在哭。
一个母亲抱着婴儿,焦急地:“这警报什么时候结束?孩子已经饿了!”
一个30多岁的商人模样的人,长得很胖,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了,挤到了洞口说:“轰炸结束了没有?已经炸了一天了,怎么还不放我们出去?”说着要往外冲。
门口防护队员看到有人要冲出来,急忙冲过来拦住说:“警报没解除,不能出去!”
胖商人:“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长得胖,实在热得受不了。我情愿让飞机炸死,也不待在里面了!”
洞里的人不断想出来,防护队员把他往回推:“不行,绝对不行!”他们把往外冲的人推到里面很远的地方,开始拉动大门。门是往里开的,防护队员把门往外拉,然后重重地把门关上了,里面的人还在吵着要出哑,拼命推门。
防护队员拿来大锁,把门锁上了。
顾玉秀和赵蔓君所在的洞口,已经拥挤得不成样子了,洞里又热又闷,人们开始不安了,蜂拥着往外冲:“放我们出去吧,太热了,时间太长了!”
防护队员冲过来:“不要挤!警报还没解除!”他们冲过来,把门也锁上了。人们都堵在了门口,用力打门,但是门根本打不开。
顾玉秀带着瑞雪、赵蔓君、细妹静静坐在靠墙的石凳上,他们不远处,有个年轻的女人突然晕了过去,有人在喊:“有人晕倒了!谁有水?拿点水来!有人递上了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转眼已经到了晚上,人们在洞里已经待了七八个小时了。头顶上,不时传出爆炸声,洞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人们开始**了,拼命往洞外挤。在洞口的人努力在喊:“别挤了!出不去,别挤了!”
洞里的人们拼命喊:“闷死了!把门打开吧,哪怕能透点气也好!”
洞口的人喊:“不行啊,门是往里开的,外面锁死了,里面打不开。”
顾玉秀和赵蔓君拼命把瑞雪往高处举,赵蔓君拼命护着手里的药罐,孩子们哭着叫着,洞里乱成了一团。
顾玉秀和赵蔓君用力把身子贴在墙上。顾玉秀脸贴在墙上,突然感觉到有一丝凉意,急忙回头喊:“蔓君,把脸贴上来,把脸贴上来!这墙上有点凉气!”
赵蔓君已经疲倦得没有力气了。她用微弱的气息说:“大姐,我不行啦。我不想努力了,我坚持不了了。我真想死,现在就想死。”
顾玉秀一手托着瑞雪,一手用力拉赵蔓君:“蔓君,不能这么想。要努力,你要活下去,我们都得活下去!”
赵蔓君脸贴在了墙壁上,长出了一口气:“啊,我喘上一口气了!”头一点点低下来。
顾玉秀伸手拉着赵蔓君,赵蔓君迟疑了一下,把手伸了过去,她用微弱的口气说:“大姐,我一直有话要跟你说。”
顾玉秀脸也贴住墙壁:“别说了,省省力气吧,有话回去说!”
赵蔓君:“不,我要说,我想说。大姐,其实只有一句话,就是想说声谢谢!谢谢你包容我、照顾我。我活不了了,我得告诉你。当年,祖康娶我,不是因为他喜欢我,不是因为他对你,对孩子们变了心,是因为可怜我,为了我肚子里的汉英!”
顾玉秀急忙打断赵蔓君:“蔓君,别再说了!那些东西算什么?”
赵蔓君虚弱地:“不,大姐,我得说。当年在德国,我的男朋友因为参加革命,被警察抓走了,我当时已经怀了汉英。祖康和我的男朋友是住在一起的,他为了救人,花光了所有的钱,人还是死了。为了救我和我的孩子,他跟我结了婚。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都想着你们!”
顾玉秀泪流满面:“蔓君,我知道了,别再说了!”
赵蔓君也流出了眼泪:“大姐,我觉得对不起你,其实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有时就假装强硬,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顾玉秀的手用力握了赵蔓君一下:“不说了,好妹妹,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全家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没坏心,没人生你的气,也没人怪你。”
赵蔓君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身边,人们挤得更厉害了。赵蔓君和顾玉秀被挤得几乎贴到了墙上。顾玉秀手软了,雪儿掉了下来,赵蔓君急忙接住雪儿,叫顾玉秀:“大姐,大姐!”
顾玉秀眼神迷离,用力扯自己的衣领。
赵蔓君倒在了地上,手里一直提着的药罐掉在了地上,汤药洒了一地,随即,后面拥挤的人踩着赵蔓君往外挤。
顾玉秀失声尖叫:“蔓君!蔓君!”后面的人挤倒了瑞雪。顾玉秀急忙回过身,拼命护住孩子。看到脚下有一块碎片,里面有残存的药液,她急忙抓起来,往孩子嘴里灌,药顺着瑞雪的嘴角流了下来。
顾玉秀抱起瑞雪:“雪儿!醒醒啊!雪儿!”身后,人们朝这个方向涌过来,有人踩到了顾玉秀的头顶,又从赵蔓君身上踩过去,然后拼命往洞顶爬。
一个中年妇女艰难地从顾玉秀面前挤过来,双手拼命抓挠,手伸向顾玉秀的脖子,扯下她的衣服,顾玉秀努力挣脱开。个女人在她面前睁大了眼睛,随即倒了下去,顾玉秀很震惊。
洞门口,人压人,人挤人,已经到了洞顶。顾玉秀急忙抱起雪儿向相反的方向挤去。人头攒动,一双双绝望的手,抓挠,在空中抓挠。
顾玉秀抱着雪儿站到了石凳上,俯视着。她的身边,微弱的油灯灯芯跳动着,一点点变得微弱,最后终于熄灭了,洞里一片黑暗。有人用微弱的声音喊:“灯怎么灭了?”
洞里,乱成了一团,人们拼命踩踏,互相撕扯。
隧道内完全漆黑了,人们的哭喊声像是在活活被埋进坟墓时一样绝望。
周祖康的车在山路上急驰,在夜色中穿行。汉英的死。这一突如其来的悲痛已经让他们无话可说了。
车拐过山路,驶到高处,从这里可以看到市区。飞虎突然指着前面:“爷爷,你看!”
远处,不时有爆炸声传出,整个市区变成了一片火海。
周祖康表情惊异地看着远方,对司机:“快,开快点!”司机紧张地:“周先生,飞机还在炸,我们不能进市区,还是找地方躲一躲吧!”
周祖康:“躲什么躲?赶快开回去!”司机答应着,加快了速度,车子飞快地开进了市区。头上,扔下一颗炸弹,司机拼命打了一把轮,车子向路边冲去。
炸弹爆炸了,巨大的气浪把车掀翻了。周祖康用力把雨婷护住,高声叫了声:“虎子,老郭!”
车子翻到了路边,周祖康和雨婷被甩出了车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