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山坡上，朱今墨藏身的地方，朱今墨依然昏睡着，三丫坐在他身边也睡着了。突然，她惊醒了，四下看着，山脚下，火依然在烧，眼前，朱今墨依然昏睡。三丫觉得害怕，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惧，她脱下外衣给朱今墨盖上：“先生，我回去给你找点吃的，再拿盖的，你别乱动。”转身下山。

山坡上，就地立起一座坟包，吴国喜正在往坟上培土，边培土边哭：“儿啊，你走路要走阳关道！往那有光亮的地方去。这个世道早死早托生。去吧，我的儿啊！”他把土拍结实，在坟前坐下，摸出一支烟，拿出火柴，点着了，趁着微弱的火光，他看见不远的山坡上，趴着一个男人，脸朝下。他吓了一跳，急忙吹灭了火柴，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过了一会儿，又划着一根火柴，凑了过去。

在那人身边不远处，扔了一个木头箱子，上面写着几个字：“盘尼西林。”吴国喜四下张望着，不顾一切地搬起箱子，往山下跑。

三丫沿着山坡走过来，看到有个人在跑，停下来，想让开。吴国喜看见三丫，脚下打滑，停了下来。

三丫一眼看见了吴国喜身上的药箱子，看见盘尼西林几个字，眼睛都红了，冲过来，大声问：“你拿的什么？”吴国喜吓得直往后退。

三丫厉声说：“把药放下！”吴国喜继续往后退：“我不，又不是你的！”

三丫几乎失态了：“放不放？不放我喊人了！”冲上来就跟吴国喜抢。

吴国喜左挡右挡，跟三丫撕扯起来。他放下箱子，猛地一推，把三丫推倒在地上，三丫尖叫着摔出老远，吴国喜扛起药箱就跑。他飞快地跑到山脚下，把药背进了仓库，用一些山货盖好，然后虚弱地坐在地上：“妈的，老子要发财了！儿子死了，老子要发财了！”说着说着，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三丫一路追过来，透过门缝，看到了吴国喜，她用力打门。

吴国喜听到敲门，吓得跳起来，低声问：“哪一个？”三丫推开门，闯了进来。

吴国喜看到是三丫，来了精神，凶恶地：“你要干什么？”

三丫一脸坚决：“给我一盒盘尼西林，我就要一盒！”

吴国喜说：“我要是不给呢？”

“那我就去告你！”

“告我？你跟谁告？怎么告？谁听你的？重庆都让日本人炸飞了，你还想着告老子？”

三丫哀求着：“求你了，那么大一箱药，我就要一盒！我家有病人，高烧不退，眼看就要死了，我求求你了！”

吴国喜突然冷笑起来：“你变脸可真够快的！刚还要告老子，这会就求饶了？”走上来，盯着三丫：“告诉你，我儿子今天让日本飞机炸死了。他只有八岁，还没活过人，这药是他指给我的，是我儿子的命换的，我怎么能给你？”

三丫哭了起来：“我给你钱！你说，多少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吴国喜见了，笑了起来：“就这几个钱，只够吃碗馄饨的，就敢来买药？”说着把三丫推了出去。

三丫在门外拚命敲门，吴国喜死活也不开，三丫失魂落魄地跑回朱今墨藏身的地方，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依然昏睡，已经憔悴不堪，胡子很长，脸色又青又灰，嘴唇干裂得不成样子了，迷迷糊糊在说胡话：“柔儿，快回家，别在外面乱跑了！”

三丫惊恐地看着朱今墨，眼看着朱今墨折磨得不成样子，她难过地哭了起来：“先生，你赶快醒了吧！我已经快撑不住了。我的家让日本人炸毁了，我婆婆、我当家的，我大姑全不见人影了。我拿你怎么办？要不你告诉我找谁，我好把你送走！我真的管不了你了！”

朱今墨昏昏沉沉。

她感到走投无路，伤心地在江边跪下，哭了起来。她恨自己无能，救不了眼前这个男人。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但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