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强到徐州的第三天,杜聿明对他说,蒋校长的二公子蒋纬国在徐州东郊十里创办了一所坦克车学校,大家称之“铁牛学校”,规模不小。他邀文强一同去参观。
蒋纬围曾在德国、美国学习过装甲车专业,后来又在远征军中受过训练,由连长、营长,升到团长,技术知识之外又有了一套带兵经验。杜聿明对他颇为赏识。
文强陪着杜聿明坐车来到“铁牛学校”。一路上秋风萧瑟,草木枯黄,原野上已起了薄霜,眼看初冬就要降临了。
进校后他们才知,蒋纬国已去南京,因为战火已迫在徐州,他要请示一下这所学校是结束,还是迁移。参观机械化设备时,文强是走马观花,杜聿明却十分内行,有时还爬上战车,动手动脚地操练一下,动作非常熟悉,甚至连士兵递给他的手套也不戴。
学校的一位负责人悄悄对杜聿明说:
“纬国教育长临去南京前对我说,学校是迁移还是停办,等他到南京请示后再决定。我们机械化官兵不怕辛苦,如能迁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大家不会有怨言的,要是停办,等于半途而废,未免可惜。请总座给南京去个电报,请纬国教育长不要知难而退……”
杜幸明满口答应了。
夕阳西下时,他们返回徐州城内。
只见城里满街行人如蚁,一片混乱。这里面多是军队裹来的难民。汽车驶进北门,即见到一群饥饿难耐的难民刚把一家小食店抢光。老板娘号啕大哭,店伙计们还在和难民们抢夺食品。军警前来弹压,逢人就打,行人满街逃窜,混乱已极。
杜聿明命令司机停车,打算制止军警打人,不料有一群难民见到来了长官,一下子便围了上来。
文强为了安全,捅了杜聿明一下,杜聿明明白了他的用意,便命令司机立即开车回总部去。司机大按喇叭,好不容易才冲出重围。
杜聿明在总部给徐州警备司令谭辅烈打电话,询问北门里哄抢小食店的事他知不知道。谭辅烈回答知道,已派军警去镇压。并说,类似的风潮,天天都有几起发生,不镇压就会蔓延。
杜聿明当即指示,不能一味镇压,让军警乱抓乱打,那也会把事体越闹越大,应该召开军警宪治安会议,商量一个稳妥办法,把难民安置好,才能做到“釜底抽薪”,真正解决问题。杜聿明随即又派第二处处长李剑虹到警备司令部当面传达这一指示。
杜聿明打完电话,坐在沙发上沉闷不语。如果不是卫士提醒,他连刘峙设晚宴为杜聿明夫人祝寿的事都忘记了。
刘峙是国民党军中的前辈,号称“福将”,因他别号“经扶”,杜聿明等都尊称他“经公”“经师”。他为蒋介石打江山,立过汗马功劳。由于“剿共有功”,他与卫立煌齐名。在河南、安徽、湖北三省边区曾有过以立煌、经扶命名的两个县。他究竟有多大本事?谁也摸不清。文强知道他很少与人谈军国大事,就是谈也有头无尾,不成套。可是一谈起家常话来,那就如白头宫女话宫闱一样,谈笑风生,引人入胜。
刘峙最常用的笼络人的手法,就是请吃饭。据说他的餐厅有一张大圆桌,可围坐十四五人,丰盛的酒席,往往使人一饭难忘.
文强这天也享受到了这种礼遇。
这位经公竟把文强引到他的身旁坐下,殷勤布菜,十分亲热。
当杜聿明把北门所见抢食风潮和处理办法向刘峙汇报以后,他仍然笑容可掬,从容不迫地称赞杜聿明处理有方。当杜聿明提到要打好守住南京北大门的一仗,必须佯攻济宁、实攻济南时,刘峙加重语气说:
“这一切都要仰仗杜副总司令的指挥,才能马到成功了。”
既鼓励了杜聿明,又为自己卸了责。文强暗想,真是一派“福将”的气度。
文强当天日记载:“晚间七时至总部为杜夫人祝寿,仪式举行完毕,以平剧助兴,夜深十二时始返。”
徐州“剿总”按预定“佯攻济宁,实攻济南”的计划,先行封锁黄河运河,然后集中优势兵力,主动进攻,准备切断解放军二野、三野的会师,达到合围聚歼的目的。
这个计划是经蒋介石亲自批准的,同时也得到华中“剿总”白崇禧的同意。刘峙昼夜祷告,但求成功。杜聿明则自信地说:
“只要刘伯承、陈毅的部队不能合流,对他们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有如泰山压顶,是有八九分胜算把握的。不但可以一举收复济南,也可以严重打击尚未休整好的陈毅部队……”
他部署30万大军,沿陇海路,以海州为首、商丘为尾,摆下了一字长蛇阵。
此时寒露已过,霜降将至,连日大雨倾盆,气候反常。
不顾天气恶劣,杜聿明命令舒适存率领前进指挥部人马于15日出发,移驻商丘前线,准备与邱清泉兵团一道行动;只留下文强坐守大营,以便与刘峙保持联系。
舒适存在向文强道别时说:
“成败利钝,在此一行。成则皆大欢喜,败则难见江东父老了……”
文强看出他的信心不足,打气说:
“祝你们马到功成,我们伫候佳音!”
舒适存默然未答,在雨声中挥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