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内战白热化的1947年春夏间,国民党上层的内部冲突也变得尖锐起来。
1947年4月,遭到众多国民党军政官员反对的参谋总长陈诚,派了他手下的一批特务到东北去搜集熊式辉和杜聿明的“贪污腐败”罪证,想借此将熊、杜二人赶出东北,自己去东北打开新局面。
此事被熊、杜二人察知,先发制人,对东北大加整顿,惩办贪污,采取了没收东北中正大学教务长(后为校长)余协中私人接收的纸厂,撤销沈阳代理警备司令彭壁生的职务等一系列措施,以革除弊端,平息舆论,使陈诚找不到攻击的口实。但是,在独裁体制下孳生的腐败并不会因此从根本上解决,内部矛盾依然无法消除。
7月8日,杜聿明因病重不得不离开东北。
随即熊式辉也被蒋介石解除了职务。
陈诚终于在8月29日正式到东北主政。
在杜聿明离去之后,美国特使魏德迈到东北视察,他收到了许多告密信,集中到一起竟有一麻袋之多,全是控告熊式辉与杜聿明在任时贪污腐败、纵兵殃民、无恶不作的内容。
在魏德迈身边担任翻译的唐燕少将将此事告诉了文强。
不久,文强本人也收到了同样的一麻袋告密信。
陈诚到东北后也收到了同样多的告密信。
文强奉命调查此事。他将几麻袋信集中起来研究,逐一阅读,作出摘要,加以对照,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最后才发现这些信内容千篇一律,均无可靠的具体依据,而且从笔迹语气来看,所有信件总共只出自不到20人的手笔。显然是有人有组织地故意搞鬼。
他据此报告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陈诚到东北后,撤销了保安司令长官部,将军政大权集于一身,一方面大力整肃军纪,惩办党政军官员中的某些贪污分子,如查办汽车兵团团长冯恺,逮捕前日本俘侨管理处处长李修业等;另一方面又对原有人事党同伐异大加撤换。
国民党著名战将、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当初立下遗嘱率部与中共军队血战四平街,使林彪率领的东北民主联军遭到惨败,为国民党立下了大功。此时陈明仁却因与桂系将领白崇禧(白崇禧曾参与四平街战役的决策与指挥)的关系,被陈诚罗织“用美援粮食构筑护墙工事,趁机贪污”的罪名撤职查办。
此外,陈诚还撤换了辽宁省主席徐箴、五十二军军长梁恺、副军长兼第二师师长刘玉章等,东北各保安支队司令也全部撤换,改由陈诚的心腹接替。
文强深知自己既是杜聿明、熊式辉的旧人,又是陈诚一向反感的军统局的重要角色,必然成为陈诚排挤、整肃的对象。
果然,一天,随陈诚来到东北的国防部第二厅国际情报处处长叶楠(国民党元老叶楚伧之子,文强在北伐时期结识的朋友),暗中告诉文强:陈诚对他已经十分注意,说他是杜聿明的人。叶楠劝他最好趁各部门改组时自动离开,以免挨整。
于是,文强决定“走为上计”,马上致电郑介民,要求离开东北。
郑介民回电照准,要他先到北平。
于是,文强让副手王力暂代一切,又电告陈旭东,嘱其速到沈阳代行职务。对陈诚则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张字条,称“有要公奉召赴宁,请假一月”云云。
后来文强得知,陈诚对人讲,他知道文强的“奉召赴宁”是去见郑介民而不是去见校长。
这时已是1947年8月,国、共两军还在东北激战,而刘伯承、邓小平率领野战军在山东跳出国民党军合围圈,完成了“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战略展开,人民解放军已在全线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
文强与妻子葛世明带着3岁多的三儿文一中和在沈阳出生才10个月的四儿文贯中,离开了烽烟弥漫的东北。
文强携妻、子乘平沈特快列车到了北平,住到自己购置的那套私宅中。
不久,保密局来电,通知他在另有任命之前,暂时代理北平特别站站长。
不到一月,文强接到赴美学习归国的乔家才来信,称回国后尚无安排,希望文强能帮忙推荐一个合适工作。乔家才是黄埔军校六期毕业生,原军统局高级骨干中有名的“华北四大金刚”之一(另外三人为王天木、陈恭澍、刘艺舟)。他曾在1944年接替文强任过军统局华北办事处主任,抗战胜利后文强任军统局北方区长时,乔家才在山西主持肃奸工作,1947年奉派赴美考察。
正在寻求从保密局脱身之计的文强,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致电保密局,推荐乔家才为北平站长,获得批准。
1948年1月7日,在东北的国民党军精锐部队新五军,在辽西公主屯被刚由东北民主联军改名的东北人民解放军全歼,军长陈林达等被俘。
消息在寒风中传到北平时,文强比其他国民党人更多了一些感慨。
陈林达是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毕业生,曾是毛泽东的追随者。当年陈林达同文强在长沙一起加入共青团,一起去广州投考黄埔军校。那时地下组织分派陈林达与文强共同负责带一个小组10人赴广州,陈林达任组长,文强任副组长。到广州后,文强与陈林达又一起被安排在省港罢工委员会文书部协助工作,以后又一起考入黄埔军校,一起转为共产党员……
陈林达以后改变信仰,转到国民党阵营,成为国民党军中一员战将,在东北内战中由少将师长晋升为中将军长。想不到如今这个前共产党人竟作了共产党的俘虏!
文强没有想到,陈林达的命运已经预兆着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