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刘文达就是这样的死硬分子。钟思吉之死对他是一个威胁,但他决不会就此金盆洗手。自叛变时起,他便已决心一条道走到黑——更何况他认为这条道并不黑,而是亮堂得很呢!
于是,在抓捕杨仁杰后不到两个月,他又抓了李家俊……
那是霜降后第三天,天气阴冷,彤云低垂。
据当时担任中共江巴中心县委委员的陈震回忆:
李家俊同志去合川检查支部工作回来,带回党费和应收回的文件到秘书处机关去交,但适值守机关的同志不在(据说是在邻居家打牌),他在机关附近转了一大圈又去,仍无人接待,只得暂时先返回驻地。但就在返家途中,碰上了在茶馆逮捕杨仁杰同志的叛徒……
李家俊是在通远门城门内不远处的存心堂街碰上刘文达的。李家俊那一脸胡须引起了刘文达的注意。这条恶犬一下子想起这就是抓杨仁杰那天向他们扔钱的那个人,他当时就认定此人是杨仁杰的同党,只后悔未能当场将其抓住。这次碰上了,岂能将其放过?
李家俊也认出了刘文达,他转身便跑。刘文达这次是只身一人,又没带枪,只好边追边喊:
“逮倒共产党!逮倒前头那个共产党!”
李家俊闪身钻进路边的吴师爷巷,见刘文达仍然紧追不舍,便也边跑边喊:
“逮倒共产党!逮倒前头的共产党!”
路人不知是怎么回事,纷纷闪到一边,目送着这两个一前一后猛跑狂喊的人。
本来李家俊应该有脱险的可能——自从他在家乡万源县固军坝领导农民起义,创建四川一路红军以来,不知经过了多少艰险危难,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他甚至还曾在一次战役前夕亲自化装成卖柴老汉进入敌营侦察……后来起义失败,在军阀部队的重兵围剿之下,他也得到群众帮助,奇迹般逃出死地。可是,正如俗话所说: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却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李家俊刚跑出吴师爷巷,巷口外的五福街上却正好走来了两个当兵的。两个士兵听到喊声,见来人形迹可疑,便将他扭住不放,刘文达这时赶了上来……
据当时《新蜀报》报道,李家俊被捕后:
在其身上搜出证据多件,解押回部提审,该犯态度极为从容,语言亦甚强硬。据供:绥定人,年三十余,加入共产党已经数年,曾任城万(即城口、万源)红军总指挥及交通等职,侃侃而谈,供认不讳。
若不是那位守机关的同志失职外出贪玩,李家俊也不至于身上带着许多文件进不了屋而转来转去撞上叛徒,即使撞上了叛徒,也不至于被“搜出证据多件”而无法隐瞒身份……可叹李家俊一世英雄,竟断送在这样本来显得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
《新蜀报》报道中称李家俊“年三十余”,其实,李家俊这时才刚满28岁。只因长年奔走革命,殚精竭虑,血火厮拼,加上到重庆后为了掩护的需要蓄起了满脸胡须,因此显得老相。
李家俊家中本是万源县有500多石地租和10多石茶叶产业的地主。为了革命,他说服了父亲,破仓分粮,毁家纾难,将全部家产用于起义,被誉为“蜀中彭湃”。当时的报纸就有报道称:农民起义“首领李家俊氏,现归之者甚众,将万源产业散尽作为用费。”起义失败后,他家老父幼子十几口人被迫流落他乡,衣食无着……就在李家俊被捕牺牲之前三个月,他年仅9岁的独子曾给他写来一信,信中说:
爸爸:
你走以后,我们全家十几口人来到开江,人家把我们欺侮够了!现在,爷爷在街上挑水卖,婆婆给人家做针线活,我们几姑侄想念书没书念,想写字没纸、笔、墨……爸爸,给我们几文钱吧!或者买几本书,带几个习字本回来也好!
李家俊读着这封信,真可谓肝肠寸断!他父亲虽是地主,却一向为人正直,为了支持他革命,忍痛将全家搬去他母亲娘家,把家产全部交给他处理。这对一个老人来说,已是多么不容易!而现在年过六旬的父亲,却落到了为人挑水养家糊口的地步……
李家俊给家人的回信,谈过家事之后,又写了一段充满理想**的话:
别来三年的经过,没有向你说的必要,因为你大概是知道的。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我目前仍与我的过去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除了年龄加大,胡须加长,面色加黑而外。我是一个“梦想家”,这是许多人给的称号。但是,我并不以为是在做梦,我以为我的生活是完全真实的。所以我现在是向着我的梦境走了!我总觉得我的希望是很快可以达到的呢!
这个年轻的梦想家,这个宁可牺牲个人,牺牲家庭,也要为解放劳苦大众而斗争的梦想家,就这样怀着美好的梦想,献出了短促而光辉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