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意大利的王子们(1 / 1)

温柔的西部 吴景娅 1001 字 1个月前

如果我是意大利的母亲,我会再在湛蓝的地中海里加几勺碱,因为太诗歌的海水养出的儿子大都多愁善感。而忧郁很容易传染:当巴乔拖着沧桑的战戟、月神般地淡出我们神话的领空,踏着他步履过来的皮耶罗迷惘的眸子又将成为往事。足球世界永远在为我们女人提供花样男人来愉悦眼目,但能深入心底去记忆的人,不多。在我这个年龄的女人,都不会轻易地忘却巴乔。他的眼神定格在我们青春的晓风中,如诗如画,成了某种情恋的高地。至于皮耶罗,我想说他,是因为他有点巴乔的意思,但不是。天知道,为什么总给我们女人送来这种让人心疼的孩子,而不是男人。这就是我必须谈谈皮耶罗的原因。

王子的前世今生

这是太相似的两枚树叶。在阴影下,你甚至会重叠他们的轮廓:他们都像跌落人间的天使,典型的罗马后裔清朗又坚毅的脸颊上,挺拔的鼻梁担负起所有的乾坤,山一样的壮丽。眉峰下的眼睛却是藏匿在幽暗处的鸟类,多情、敏感。下巴与胡须的配合有着贵族的不羁。如果早诞生几个世纪,他们会骑着白马出没于枫雾缭绕的城堡,后面追随着一帮子大臣侍卫们。他们会是真正的王子,剑鞘在马裤上晃**,镜子却等待美人的回答。他们将在阴谋与享乐间辗转自己的人生。

而他们却是生在了这个世纪。高贵的王子已经缥缈,贫民的足球却比太阳还真实,人们爱戴足球已超过了王子。

于是足球又选中了他们,让他们做最接近本源的体验者和表达者。这种身份与生俱来,不过是佩剑的马裤换着了运动裤,腿的内涵却是亘古。所以,尽管他们都没有对付足球所需要的威猛体魄,但充沛的智慧、诗意和想象力,能使他们把一种最形而下的东西,踢到形而上:本来在地上滚动的球,借助智慧、诗意和想象力会像翼龙一样地横空出世,用尖锐的翅膀刺破云霄的骄傲。

天才算计了天才

我曾见到他们肩并肩挽着手在球场上的照片,英气逼人、笑容真诚,像美神维纳斯的两个孪生儿子。但谁会想到正是足球在算计着他们。足球强悍的生命力就是靠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一个天才干掉另一个天才;一群英雄的狂欢总击落另一群英雄的荣誉:1995年在尤文图斯对佛罗伦莎比赛中,皮耶罗用石破天惊的一脚就把比自己大8岁的巴乔大哥的神话圣殿戳了个窟窿。他替代了巴乔,在尤文图斯以及国家队的征战赛场上,一条新生的大马哈鱼果断地踏着老大马哈鱼尚未腐朽的身体,前进。

然而谁又会想到足球竟又那么快就开始算计一个胜利者。整个“阴谋”一如既往的瑰丽,以光荣和梦想**着身心还很儿童的小皮恨不能吞下最大的“伟哥”来承受一个国家欲望。但,当一堆过于丰满的欲望压得他无法喘息时,小皮这孩子害羞了、恐惧了,有了回家找妈妈的念头:在1998年的世界杯上,虽然小皮是作为老马尔蒂斯的宠儿进入先发阵容,但他阳光情人般的微笑基本没给人多少印象,一个本来可以像欧文一样借助法兰西的好天气而响遏行云的皮耶罗姓氏,竟有些苍茫。他只得蜷缩在替补席上,看着曾被他击败的那个叫巴乔的男人,驾驶着“老迈”之身,拼完最后一滴血来拯救意大利,为他这样的小毛孩收拾残局。

此后三年,皮耶罗好比樱花,有薄命危机。天使的双翼还没来得及让他享受少年得志的虚荣,就似乎变作风中的纸鸢,被人当大雕射击:舆论、俱乐部、球迷甚至整个意大利都有遗弃他的意思。

皮耶罗也想遗弃自己。他躲起来疗伤,也许还偷偷哭过。至此,我们见着了他与巴乔的截然不同,就如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相同的树叶:巴乔是乱世佳人,忧郁是他的镰刀与斧头,只为忍辱负重准备;而百折不挠、勇往直前才是广阔的田亩。他有老农般的贪婪和偏执,要拾掇所有的梦想,不愿弃一粒于裸土;而皮耶罗则像所有在卡通时代长大的孩子,具备米老鼠的智谋:变通、周全,怕伤筋动骨,一到要命的关头,就先任性地把自己脆弱了,以博得全世界妈妈的爱抚。

关于母亲的难题

这对全世界的妈妈的确是个重大难题:卡通时代就是拒绝长大的时代,所有的科学都在疯狂地帮助人扮嫩,成熟是可耻的,容易被开除出局,只有“嫩青”是安全的。所以,爱心无限的妈妈谁舍得让皮耶罗快快长大?

那就让我们的孩子都当金童吧,只要有取之不尽的玉女保证供给。但全世界的女人又意识到一个危险的逼近:男人这一物种在迅速地退化。在没有多少力气活需要男人去汗流浃背,多少刀光剑影让男人去血性拼命时,男人竖起的手指竟有了兰花指的嫌疑。而足球正好拯救男人。就像野性的神农架在保护金丝猴、熊猫时所起到的作用,足球在保护男人物种不被消灭上,有不可言喻的贡献。比天空和海洋渺小得太多太多的足球场,让奔跑和不奔跑的男性都在炼狱里沉沦或飞扬,男人间的较量就是男人的涅槃,男人的回归就是人类的修复。所以,全世界的妈妈啊,纵有千般柔情万端母爱,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皮耶罗去浴血奋战,而不愿送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她们更愿意送一轮皎洁的月亮,扰乱东山魁夷的东方蓝调。筛下的斑驳阴影,刚好掩护皮耶罗这样的王子自艾自叹,然后变脸成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