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甘苦两心知(1 / 1)

鲁迅画传 李文儒著 918 字 1个月前

许广平不仅把她纯真的爱给了鲁迅,同时也为鲁迅牺牲了自己所追求的事业。她本不是一位安于家庭主妇地位的女性,也不是一位缺乏远大理想抱负,或没有成就一番事业的能力的女性,但与鲁迅结合之后,她却没能到社会上施展才能。鲁迅请许广平留在自己身边,留在家中,尽管不让她充当管理家务的“贤内助”角色,而是把她当作生活的伴侣、工作的帮手、共同的劳动者、新生活的共同创造者,然而,对许广平,鲁迅自始至终是心存歉意和谢意的。

自从和许广平相爱以来,尤其是共同生活以来,鲁迅的工作效率的确是大大提高了。即便到了多病的晚年,创造力不仅丝毫不减,反倒愈加旺盛了。这当然和许广平生活上精心照料,工作上的具体协助分不开。许广平为鲁迅分担了许多琐碎的事务,尽量使鲁迅把精力集中到写作上。写书、编书、出书,一本又一本的新书问世了。每出一书,鲁迅总看作是他和许广平共同劳动的成果,他总愿意和许广平共享收获的喜悦。他没有因为与许广平朝夕与共而只在口头上说几句感谢的话,他用他的特殊方式表达他的歉意与谢意。每次,鲁迅都要郑重地在新出版的书上题字签名盖章,然后送给许广平。例如,在《唐宋传奇集》上题写:“送给广平兄。1927年12月29日在上海”;在《朝花夕拾》上题写:“送给广平兄。迅,1928,10,8,在上海”;在《而已集》上题写:“给我的爱人:广平。鲁迅,1928,11,26,在上海”;在《中国小说史略》(订正版)上题写:“赠与广平吾友。鲁迅,1931年9月19日上海”;在《三闲集》上题写:“广平哂存。鲁迅,1932,9,19,上海”,等等。除送自己的著作、译作之外,鲁迅还时常买一些自己喜爱的,或许广平喜爱的书,题名送给许广平。也许,在一般人看来,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形式化、仪式化,但恰恰在这种“仪式”之中,不仅包含着夫妻之间浓浓的情意,更包含着鲁迅对许广平的尊重,与许广平亲密朋友般的平等关系。在鲁迅的心目中,许广平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爱妻,更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他们之间不是从属的关系,是“相依为命,离则两伤”的互为依存的关系,如鲁迅送许广平《芥子园画谱》时所题的诗中所表达的那样,是“十年携手”,是“以沫相濡”。

题《芥子园画谱三集》赠许广平。《芥子园画谱》中国画技法图谱,清代王概兄弟应沈心友(李渔之婿)之请编绘,因刻于李渔在南京的别墅“芥子园”,故名。上海有正书局翻造本。鲁迅购于1934年2月,并深情地写下了一首诗:“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聊借画图怡倦眼,此中甘苦两相知。”诗中寄寓了他们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相知相依的深厚感情

《两地书》。鲁迅与景宋(许广平)1925年至1929年的通信集,1933年4月北新书局以青光书局名义出版。毛边。《两地书》编好后,鲁迅楷书抄录一份留存

最能表现“此中甘苦两心知”的,还是《两地书》的整理出版。从1925年他们之间的第一封通信开始,鲁迅和许广平各自珍藏起对方的来信。由北到南,由南到东,漂流数省而随身携带,几次避难烧毁了不少友人的信件,他们之间的信妥为留存。可见对这些记载着由师生到恋人到夫妇的信件,鲁迅和许广平是多么珍视。1932年夏天,在一个个闷热多蚊的夜晚,他们一起整理双方的通信。翻看着你来我往的一封封熟悉的信件,往日的情景一幕幕出现在眼前。重温并不平坦的情爱历程,重新感受相爱的**与幸福,他们觉得有必要纪念一番。而最好的纪念就是编辑出版双方的通信——《两地书》。鲁迅在《序言》中说:“回想六七年来,环绕我们的风波也可谓不少了,在不断的挣扎中,相助的也有,下石的也有,笑骂诬蔑的也有,但我们紧咬了牙关,却也已经挣扎着生活了六七年。其间,含沙射影者都逐渐自己没入更黑暗的处所去了,而好意的朋友也已有两个人不在人间,就是漱园和柔石。我们以这一本书为自己记念,并以感谢好意的朋友,并且留赠我们的孩子,给将来知道我们所经历的真相,其实大致是如此的。”

《两地书》除个别地方做了主要是技术上的处理外,未做任何实质性修改。从中不仅可以看到鲁迅、许广平所经历的真相,还能看到更逼真的鲁迅的思想。最能给人情感震撼的是,《两地书》编好之后,已经五十二岁的鲁迅,选用上好宣纸,用毛笔,用工整的楷体,从头到尾抄写了一份留作纪念。整整五百五十面,十六万字!这是何等深厚、热烈、充满浪漫青春活力的“壮举”!许广平即便只得到鲁迅写给她的一首诗(“十年携手共艰危”)和一部书(《两地书》抄本),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欣慰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