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世
在历史光影中,有的人跌在暗影中,变成了素昧平生的底片,有的人却已在轮回中变得不朽,将鲜活的身影留给当世。东北作家群中有诸多辽宁籍作家,战火硝烟凝成死灰,也掩盖不了他们笔下的熠熠生辉和传奇经历……
萧红,曾用笔名悄吟、田娣、玲玲。1911年出生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那时候的她还不叫萧红,不过只是一名牙牙学语的小娃娃,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像其他婴孩一般,饿了就哭,困了就睡。一天里,她要睡上大半天光阴。
那时候,她叫张乃莹。张乃莹,三个字,一个名字,看似普通,日后却成就了一位大作家。而这位作家,不同于其他作家——她有着传奇的经历,有着火与冰的爱恨,有着比天高的才情,最后却在本能走得更高更远的时候,突然戛然而止,留下一腔的不甘。
在她生后,她叫张乃莹;在她死前,她叫萧红。
很多人谈萧红,会觉得她是个值得同情女子。她的一生的确充满了不幸,那是生与死的挣扎,是对自由的追求,也是扑灭内心熊火的一次次尝试。才情比海深的女人,若没有运气的眷顾,若心中的熊火燃烧得过于猛烈,大多数是戚戚然了结一生,如奥斯汀的孤独终身,如伍尔芙的投河自尽,如费雯丽的癫狂。她们受万人尊敬又如何,在悲与喜的平衡中,在艺术与奉献中,苦苦挣扎。最后,还不是刹那芳华,灰飞烟灭。
但是,人总不能一生都是不幸的吧?总有那么一刻,能绽开如花的笑脸,以为自己不过与他人一样。
萧红也是,她的一生充满着悲戚,但在某个时候,她也一定会发出爽朗的笑声;而她也定不只在那细小得不值一提地时刻,才露出那开心的笑。她也曾有过大段时光开心无忧地生活,就像其他孩子一样,快乐知足,只为一个小小的摇鼓,就能高兴老半天。
当她还在呼兰县,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曾如此。
童年孤独又寂寞
作为萧红家族的第一代,清乾隆年间,张岱带着家人迁往东北。确切来说,到了萧红,张家就是第六代了。而她一直记挂着的祖父张维祯,并不是她亲生祖父。萧红的父亲张廷举,其实是其生父过继给堂兄张维祯的。
萧红的祖父张维祯,经常在她的作品中被提及。一提起祖父,萧红的字里行间总是充满浓浓的亲情:“祖父长得很高,身体很健康,手里喜欢拿着手杖,嘴里则不住抽着旱烟管。”“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母死了,我就跟着祖父学诗,因为祖父的屋子空着,我就闹着一定要睡在祖父那屋……”她的童年,离不开祖父的身影。而她的童年,那无忧时光,也离不开祖父的苦心经营。
姜玉兰,萧红的生母,是同县地主姜文选的大女儿。在《宗谱书》有过她的记载:“夫人姜氏玉兰,呼邑硕学文选公女。幼从文学,粗通文字。来归十二年,勤俭理家,躬操井臼。夫妇伉俪最笃。唯体格素弱,不幸罹疫逝世。”姜氏除了生下大女儿荣华(萧红),还生下了三个儿子,只可惜有两个夭亡,只剩下连贵(张秀珂)。在旁人看来,姜氏精明利落、善于持家,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女人。在丈夫张廷举在外县任教的时候,她包揽了全部家事。只可惜,她较为封建,与萧红的祖母一般,非常重男轻女,故对萧红非常冷淡,且不喜欢萧红。母女感情甚为淡薄。
在萧红八岁的时候,生母姜氏就已经去世,留下萧红、三岁的弟弟张秀珂和一岁的连富。生母过世后,萧红迎来了一个继母梁亚兰。
梁亚兰也是呼兰镇人,家境殷实,过门之后,这位继母有条有理地处理家务。对萧红,也许称不上特别好,也算不上特别坏。
萧红的父亲是旧式的人。张廷举这个人物,曾有《宗谱书》记载:“甫十二令即出继堂伯父维祯公”“先送私塾攻读继又送入黑龙江省立高等小学毕业”“复又升入原地优级师范学堂毕业”“奖励师范科举人中书科中书衔”,他当过教员、小学校长、义务教育委员长,也做过实业局劝业员、县教育局局长和督学等。在土地改革时期,作为一名地主,他竟能被选为开明绅士。可见,萧红的父亲虽不是一个伟人,也不至于是一个“烂人”,无功无过而已。而读者在读起萧红描述她父亲的语句时,总会心生一股疑惑:为何萧红笔下的父亲是个不近人情的冷酷之人,就像她描写的是一个无关自己的陌生人?
原来,张廷举在外面虽是有着绅士风度,在家中却是个专制的“暴君”,对萧红的管制非常严酷。在家中,萧红经常被父亲打骂,而原因很可能仅仅是萧红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萧红为此这样写自己的父亲:“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对待我的伯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
得不到近亲的爱,萧红的童年孤独又寂寞。疏远的双亲令她的自尊心日渐强大,而祖父的疼爱就逐渐地成了她的依靠。
最美好的时光
小小年纪的萧红,没有生母的管教,没有父亲的疼爱,她就无所顾忌地玩闹起来。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即便不裹脚,也会在家学女红吧?可萧红不,她常常调皮地爬上树去掏鸟窝,也不管那树多高、那窝多远。也许,当她摔到地上时,也只是站起来拍打几下衣裳,接着又去爬树,也不管是否弄脏了新衣。这种无拘无束的小滋润是小小年纪的萧红所沉醉的,也是她日后所向往追寻的。
即便被生母发现后会遭一顿痛打,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在挨打后,总会有亲爱的爷爷来哄自己。
而当生母过世、继母入门后,一切又都变了样。萧红像往日一般去爬树、掏鸟窝,而继母一旦发现了,就会告诉她父亲。父亲十分严厉,总要严厉打骂她一番。祖父虽疼爱萧红,可那时他爱上了抽大烟,没精力再顾及她。萧红自感缺乏亲人们的关爱,心中不免失落。
也许,萧红觉得最美好的时光,也就是在祖父溺爱她之时。那时候的她,可以在院子里随处找一片树荫睡,看到黄瓜成熟便摘下来吃,还能跟着二伯在农田帮帮忙;除了在家里寻宝外,还去“偷”家里的东西。不管萧红天性有多顽皮,总会有祖父牵着她的手。
到了晚上,萧红睡在祖父的炕头上,暖暖地,祖父教她念诗。正是这些念诗的夜晚,伴随着摇曳的烛光,在萧红幼小的心里种下了文学的种子。日后她写的那些好文章,总是离不开祖父陪伴的那些日子,离不开祖父为她念过的那些美好诗句。
在长大之后,萧红可能会无数次回想起童年的美好时光。她会想到自己小小的手掌牵着祖父那肥厚苍老的手,走在玉米地里给她挑玉米的情形,也会想起跟随祖父读过的那些她不知内容的诗,一字一句。每次回想起这些,回想起呼兰县冻裂的大地,她可能都会由衷地发出一抹微笑。这一抹笑,就像她儿时绽开的大笑一般,充满快乐,又多了几分怀念。
其实,萧红出生在小地主家庭,比起旧社会的东北农村家庭,已经算是很多优越。她不需要早起割草喂羊,也不需要戴着草帽去田里捡稻穗。她的童年,是铺展在东北乡村的一幅画卷。画卷中有着各式的人物,他们或许愚昧,或许无知,而更多的是在当时大环境下显出的对命运的淡漠与过一天算一天地“活着”。
其中,小小年纪的萧红能由着性子地去调皮捣蛋,她无须过早地被卷入命运旋涡中,而可以以一个儿童的视角去探索周围的世界,这已经算是幸运了。不过,萧红的童年生活还有一个巨大的缺陷。这个缺陷,也许既成就了日后的萧红,也使萧红历尽坷坎并过早地毁灭。那就是她的确缺乏来自家庭的足够关爱。这令小小年纪且敏感的她难免心生寂寞,以至于除了后园那片小小天地,有关她家的一切就没什么再值得惦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