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他的面前延续。在遥远的遥远处,应该是有灯火,但他看不见。
那时,他站在山巅,以鸟瞰的视角俯视大地,看到了点点零星灯火。可现在,他站在平地上,高墙、假山、楼阁、大树,都挡住了他的视线。因为位置的不同,世界也变得不同。
前行,他现在也只能选择这样前行。看不到前方,走一步,就了解一步的世界,而前方是什么,他茫然不知。
尸体到处都是,全是被利刃斩杀或刺死的,有时借着旁边的灯光,可以看到尸体下显示为黑色的血液在地面蔓延,与它相比,地面似乎更白一些。
“出来啊!凌仙会的人,都给我出来!”成明星大吼着,十刃在夜的黑暗空气中挥舞着,发出金属声。
没有人回应,除了风声。风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让人不安的味道,极淡极淡,有一些腥。
成明星一刀将旁边的一棵树拦腰斩断。他必须出手,再不出手,他的心中的郁闷就会让他发疯。他愤怒地叫着:“凌仙会的混蛋,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仍没人回应。
一脚踢开院门,成明星走出了装着被毁坏的雄伟建筑的大院。外面,有点点的灯光,在灯光映照下,他看到在长长的过道上,躺着几个凌仙会的人。他们也是被刀斩杀而死,但显然死亡的时间更长一些。
成明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觉得这事太不对劲了。他向前飞奔,来到一座有灯光闪亮的建筑前,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
他慢慢地走,一间屋一间屋、一个大厅一个厅地找,但没找到一个活人。穿着仆役服装的男女,倒在走廊中或房间里,身上是明显的刀伤;穿着门人服装的将师,倒在大厅,没穿什么衣服的倒在卧室的**,致命伤都是刀伤。
没有活人,整座建筑里,没有一个活人。但却有四十多具尸体。
成明星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之前那燃烧在心中的复仇之火已经熄灭,剩下的只有惊惧:这是怎么回事?
他冲出了这座楼,又冲入了另一座楼。每一座楼都一样,了无生气。它们曾经充当过活人的居所,但现在它们却只是黑暗夜里死人的棺材。
站在星空之下,站在死人中间,站在寂静无比的凌仙会总部之中,成明星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仿佛是一场梦。他有些恍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坐在江岸边睡着了,做了一个闯入了凌仙会的梦。
其实根本没什么老人指路,根本没什么放火烧船……
他掐了自己一把,掐得非常狠,狠到松手后他立刻疼得大叫起来。
不是梦,是真实,比梦更离奇、更可怕的真实。
成明星跃上了一座楼,几下来到楼顶。站在楼上,向四下里望,能望见的只是点点灯光;仔细聆听,能听到的只是带着血腥味的风――血腥味是无法听到的,但他却硬是感觉自己听到了风中血的声音。
是谁杀了他们?是谁能让他们毫无反抗地死了个干净?
风中传来了别的声音,光也开始闪动起来,成明星惊讶地发现,有一大队人正在从凌仙会正门方向,举着风灯向这边赶来。一路上,他们四下里观察着到处可见的死者,然后脚步变得越来越快。
不成,我想不明白了。成明星晃了晃头。他觉得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离开这个地方。他跳跃、飞奔,绕了个圈子避开那群人,出了凌仙会。
最初在山上观察时,他已经发现了凌仙会在岛西设置了一个很大的码头,里面停了大大小小的船有不下五十艘。他虽然不会开船,但他知道凌仙会的人一定会开,而最初的离岛计划,就是潜入逃亡者的船中。
但现在这明显不成了,因为凌仙会的人已经死干净了。除了新上岛的那一批人外,他没有别的指望了。
看那些人进凌仙会时,对路径的熟悉程度,成明星明白他们是熟悉凌仙会的,那么他们的船就一定也停在凌仙会的码头上。
他一路疾奔,转过一道林子,来到了码头近处,也就在这时,火光照亮了夜色,也照亮了他的脸。
码头,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熊熊的火焰像是热能的海洋,将一艘艘船彻底变成了焦黑体,然后碎裂、沉没。在火光背后的海面上,大约几百米远的地方,一艘大船正扬帆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成明星再一次陷入疑惑之中。一夜之间,两场大火,都发生在码头,他不得不怀疑这些放火人针对的是他。可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
沉思中,爆炸声突然响起,一艘烧得不太严重的大船,突然间随着爆炸声而分崩离析,巨大的声响和冲天的焰火,把成明星吓了一跳。
没有船了,怎么回去?在惊愕的同时,成明星也开始冒汗了。这座岛非常大,但再大,它也是一个岛,一座海中央的与世隔绝之地,没有了船,谁也离不开这里。
我了个去的,哥可不想在这里当云苏的鲁宾逊。成明星有点急了。他四下里察看,发现没有任何一艘船幸存,他也好,那些进入凌仙会的人也好,都已经不能离开这座岛了。
船已经没了,他再留在这码头上也没了意义,于是他打算离开,可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那是十个黑衣人――如同忍者一般,戴着只露出双眼的头套的黑衣人。他们手里的武器都是刀,弧形,修长,银光闪闪的锋利的刀。成明星看了看他们的刀,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十刃,感觉它们非常相似,只是对方家伙的长度只有自己的三分之二左右。
然后,他就忍不住想到了那些被斩杀的凌仙会门人。他先是一怔,随后表情变得阴沉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凌仙会那些人是你们杀的对不对?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回答,黑衣人们同时举起了手里的刀,对准了成明星,但却并没有攻过来。成明星缓缓踱步,横向移动着,那些刀的刀尖始终对准他,随着他移动。
“看来不杀一两个,你们是不会开口的。”成明星点了点头,突然前冲,十刃出鞘,带着一道半月形的寒光袭向黑衣人。
首当其冲者,没有躲闪,而起举刀格挡,当十刃接近对方的刀身时,那种黏稠沉闷的力场突然出现,让成明星又有了那种陷入浓糖包围之中的感觉,半月形的刀光也随之消失,十刃的速度慢了下来,斩在对方刀上,虽然也将对方震退了两步,但与成明星使出的力道相比,这种碰撞简直就是轻摸。
这是武功?还是什么宝物?成明星暗想,同时心中忍不住开始惊惧:我身上集合了兵卒之力,也要被这力场缠困住,换成普通兵卒或普通人呢?如果这十个人都拥有这种力量,那么他们集合在一起,就算要力敌百人都不可能败!
第一个黑衣人挡住成明星一刀后向后退的两步,显然也震惊了这些黑衣人,他们变得更谨慎,小心地分散开,将成明星挡在火海与出口之间,除了背后的火船之海,成明星想离开这里,就只能选择杀退这帮人,而他们明显没有退的意思,但也没有攻过来的意思。
想拖住我?是等更厉害的家伙来到,还是……
正想着,一声凄厉的鸟鸣忽然响起,十个黑衣人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转身就跑,转眼间就隐入了黑暗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成明星疑惑地举步向前,打算追过去,就在这时,火光闪动,数十人从不远处的码头出口处冲了过来,面前着火海,先是惊讶,再是愤怒,然后将成明星围了起来。
成明星发现,带头的是个熟人。这人长发细目,当时在穆州将师大会上,一直陪在苏云笛的身边,正是凌仙会门主徐龙明的女儿,徐斯媛。
此刻,这位外貌端庄,长得温柔可人的大小姐,却是满脸泪痕,身子也剧烈地颤抖着,她身旁有两位姑娘轻轻扶着她。
“成明星!”看清成明星的脸后,她激动地吼了起来:“你这个刽子手!我要杀了你!”
说着,她从旁边一个姑娘腰间抢着拔出一把剑,甩脱另一个姑娘的手,径直向成明星冲了过来。
“大小姐,不要冲动!”两个姑娘立刻上前,拦住了徐斯媛。她们望向成明星,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与憎恨。
“神妙门的成门主?”一个老者缓步向前。他的身子也在颤抖着,看得出,他在强压着愤怒。
“是我。”成明星点了点头。
“很好,承认就好!”老者仰天大笑,然后指着成明星:“今日起,我们凌仙会正式向神妙门宣战!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都要将神妙门彻底铲除,将你门内上下不分男女老幼,一律诛杀!便如今夜你所做的事一样!”
“等一下!”成明星大喝一声,“我承认,我这次来是要找凌仙会报仇,但……但你们的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徐斯媛一边哭,一边疯狂地吼着:“不是你杀的,难道是他们自己用刀砍掉了自己的脑袋?自己用刀把自己削成了两半?成明星,你这个混蛋,我们凌仙会还没找你算傅坛主和穆州分坛的帐,你竟然又……”
“这两件事上,我问心无愧!”成明星义正辞严。“傅举章的徒弟巴力刚放着好人不当当山贼,害得百姓不得安生,我杀了他,问心无愧!傅举章不问好坏,偏袒徒弟,偷袭我们神妙门,害死了我们单门主的父亲,和无数神妙门兄弟,我杀他,问心无愧!穆州的事,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更问心无愧!”
“那么今夜之事,想来你也是问心无愧了?”那老者冷冷地说。
“你们再次派人偷袭神妙门,伤了我们的护法,伤了我的好朋友,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还将单门主父亲的坟刨了,我当然要来报仇!”成明星说得咬牙切齿,“我这次就是来毁灭你们的!不过……”
“少血口喷人!”不少凌仙会的人都大叫起来。“我们何时干过刨人祖坟的事?”
“不用争辩!他既然已经承认是来毁灭我们的,那还说什么!”老者大吼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向成明星冲了过来,一刀劈向成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