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再起,莫失莫忘(1 / 1)

你们会不会很快忘记我?我只是希望,以后如果有人问起你们,80年代有哪些歌手,你们愿意提下我的名字已足够。

——张国荣

那一年,谭咏麟公然宣布不再参加领奖,“伦迷”将矛头直接对准张国荣。

回想在1988年劲歌金曲颁奖典礼现场的一句“都是张国荣逼走阿伦”,岂止代表一个伦迷的想法?

就在谭咏麟宣布不再接受领奖时,张国荣神情黯淡,径自悄然离开了现场。中间有记者拦路采访,故意制造难题,张国荣努力掩饰内心的挣扎,委婉地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我当时正好肚子不是很舒服,所以需要休息一下。”

但他尚未走到门外,便远远地看到成群结队的人群一齐冲他叫嚷,言语污秽,他当即明白,这是“伦迷”气势汹汹地找自己报仇来了。此时此刻,他心里极度委屈,多年来致力于音乐事业,不过想要凭本事站稳脚跟,他热爱唱歌,从第一次参赛、发行唱片至今,十几年投身音乐制作,无非是想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香港乐坛,从来不是专属某一人,他也许想过辉煌,但从来没有萌生欲与前辈为敌的意愿。曾经,他在1985年的自传中坦言十分欣赏和推崇谭咏麟,无比肯定他在乐坛的重要地位。

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终有一天,他会被迫站在与自己所欣赏的歌手面前,在媒体的炒作、歌迷的口水交战中,沦为好朋友退出颁奖典礼的终极原因。

眼见“伦迷”气焰嚣张,张国荣孤身作战,甚是辛苦,无奈只好返回现场,等候工作人员安排和善后。其实,他在此次颁奖典礼中,只有一曲《无心睡眠》获得奖项,此前虽取得突出成绩,却并不威胁谭咏麟乐坛第一把交椅的辉煌地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国荣无奈地呆坐在现场,心也随之一点点下沉。“谭咏麟已经宣布今后不再出席领奖,那么他呢?今后,两派歌迷之间的争斗会因此减少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却发现丝毫无用。

六个小时后,在场内警务人员的妥善安排下,张国荣终于获得人身自由。

然而,走出会场,却有更加残酷的现实等待着他。

远远的,他就发现自己的车被砸坏——这是成龙为表兄弟情谊,特意赠予他的。此时,这辆车车身皆布满了长短、深浅不一的划痕,一刀一刀,张国荣看在眼里,却像划割在他的心里,使他心痛不已。他是一个极其懂得珍惜的人,尤其是朋友相赠的对象,皆是悉心收藏,当年家中六姐借他上学费用,成名后为回馈她,他特意买了一幢豪华别墅相赠。如今,象征着长青友谊的礼物被人无端损毁,他心里该是怎样难过?

况且,这么多年,他辛勤付出默默争上游,竟还是未能获得别人认同,这使他又想起当初登台曾仿效当下流行,将帽子抛至台下又被抛回的尴尬情景——自尊心又在那刻被践踏无遗,他想奋起反抗,最后却只能默默忍受,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将持续。因此,再苦再难,他也要抖起精神面对。

回到家中,他的精神彻底被摧毁——“伦迷”手段高明,为了示威,差快递员到家中送了一份大礼——香冥,一个个纸扎的小人,散乱地摆放于盒内,看的他心惊肉跳。

事已至此,荣迷忍无可忍,“伦迷”对偶像忠心可以理解,却想象不到竟是这样的欺人太甚。很快,有人带头与对方打成一片,香港的娱乐新闻媒体紧抓两派歌迷打口水战,纷纷别出心裁,制造负面新闻,以期制造更大的娱乐漩涡。

舆论纷杂,气势逼人。谭张争霸上升至“白热化”阶段,整个香港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谭咏麟和张国荣。

然而张国荣为人低调,一向不爱参与娱乐中事,谭咏麟本人亦不同意“争霸”的说法。他们都是聪明人,无比清楚明白自己努力打拼的事业,不过就是娱乐圈一票人的炒作素材。

谭咏麟不想事态扩大,同时也首肯此次两派歌迷大打口水战,实属“伦迷”举动过分,于是在报纸上公开致歉张国荣,更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希望俩人私下仍是好朋友。

其实,张国荣和谭咏麟私交一直甚好。任凭香港媒体和娱乐圈记者多次拿二人进行无端炒作,却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私下里互相钦佩,互相尊重。

张国荣了解谭咏麟为人胸怀大度,自然不会再追究“伦迷”之前对他造成的一系列精神上的伤害。但经过两派歌迷一系列间的争斗,张国荣心内确实萌生了一些想法。

也许正是从这场愈演愈烈的所谓的“谭张争霸”中,张国荣深刻地体尝到人情冷暖,才有了这张意寓告别的专辑《Final Encounter》的发行,有了这样一次在世的告别。

1989年9月18日,张国荣(33岁生日之后)在记者发布会上公开宣布将退出乐坛的决定,他说:“一个歌手及时告别,他和他的歌迷都会感到难过,如果有朝一日他走下坡路,就只得他一个人难过,所以我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早点走。”

他好“狠心”呐!明明知道大家会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却仍是要坚守这份清醒。“及时”就是这一年,就是1989年张国荣告别演唱会。

娱乐圈是一个异常残酷的地方:当初青春正少,他拼尽全力,历经八年磨难终于走到上游,却发现这个圈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光辉璀璨。他讨厌的比赛和竞争无处不在,而每次比赛,不得奖,他苛责自己;领奖,他惋惜又失去一位好朋友;而此次越演越烈的谭张争霸,更是将他与这个私下十分要好的朋友一再推上风口浪尖。

他不是不知道,谭咏麟于那一年宣布不再领奖是因为什么。

这些年,从籍籍无名一路默默向上游走到天王地位,总算无愧于自己的全情付出。但娱乐圈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却也使他身心疲惫,他亦苛求能够寻求另外一种人生。

于是,痛定思痛,他终于做出了告别的决定。

《Final Encounter》就是这一次告别的见证。

《Miss You Much》改编自Janet Jackson(詹妮特??杰克逊)的同名畅销单曲,张国荣赋予这首歌一种与众不同的颓废感,如果说詹妮特演绎的是一种男人婆似的热辣与狂放,那么张国荣则演绎出了一种类似女性的娇媚和魅惑。

开篇便以男女发声切入,表示一个女人沉闷的告别与一个男人有力的反抗——在她离开之后,他不单是想念她的,更是出奇的、发狂地想念着她。这也许就是歌名《Miss You Much》的真正来由吧。

《我眼中的她》原曲为潘越云的《眼眶之中》,由林夕重新写词。

我眼中的她

拥抱于

终老于

缥缈的将来

总有天她真正存在

张国荣以低沉、温厚的嗓音演绎出来,使这首歌涂上一层无关痛痒的伤感。“总有天她真正存在”又仿佛心内生出一份自信和希望,表示虽然现在她还没有来到,但他仍有希望等到那个“总有一天”。

而“无论当你哪一个我只不过不过,仍留恋当天那个”似乎又在向人表决心。放到这次告别的大环境下来看,竟有些留恋告别当天的深沉意味——也许,在张国荣的心里,他口口声声说告别,盘亘在内心深处的,始终是千般、万般的舍不得。

张国荣在《绝不可以》的表现里同样出众,再次彰显了他那种将魅惑运用到极致的无敌功力,但他恰到好处的发挥,总会使你清醒地知道,他并没有在玩什么情色游戏——换成是其他人,真不知道能造出怎样的低俗气味。

《禁片》的原曲为Paula Abdul的《Cold Hearted Snake》,是林振强在作词方面的又一次大胆创作,尤其他将汉语的重音,以节奏编排的形式重新加入音乐中,营造出这一节火焰禁片表明女孩在恋爱中的热度更是功力非凡。

《Why?!》原作取自Baby Face的《It??s No Crime》,加入了很多合成器和节奏音效,正好可以送给那些频频出现的快餐爱情。

《未来之歌》应是一首写给未来的歌,但这首由林夕作词的歌曲,和《风再起时》一般,展现更多的则是事者对当下的无限留恋——毕竟是告别,在那样一个郑重其事的场合和大环境下,与过去的辉煌、与相伴多年的好友、歌迷,甚至是自己最钟爱的音乐事业告别,如何能够不留恋,如何能够不伤感?然而所有的依依不舍,也最终只化作一句“今天彼此各有各因果,你抱怨怎么不可似我”,

却也从另一方面展现了张国荣最自信的一面。而歌声的尾段,似有一种欲断难休的感觉,也再一次点出此次告别的离愁别绪。

而此张专辑中的一首《风再起时》,则堪称此次告别歌坛的“绝唱”。

风再起时

默默地这心不再计较与奔驰

我纵要依依带泪归去也愿意

珍贵岁月里

寻觅我心中的诗

风再起时

寂静夜深中想到你对我支持

再听见欢呼里在泣诉我谢意

虽已告别了

仍是有一丝暖意

两次风起,两次告别,一次想要在珍贵的岁月里一心寻找藏于心内的诗;一次似告诉安慰关心他的人,即便是告别,拥有这么多年的分享和相聚,亦是心里无憾的了。

这首歌绝大部分是以合成器钩划出的“假弦乐”,而张国荣那醇厚中暗含一丝疲惫的绝望感甚至盖过了整个旋律,每当听到这首歌,都似想起一场马不停蹄的告别,都似灌输着一种马不停蹄的忧伤。

在1989年这一年,张国荣连续推出三张唱片,数量之多,水准之高,直至今日亦当算是异数。也许是因为告别,他才有了这样的厚积薄发,但既然去意已决,纵然有再多的留恋不舍,也要潇洒挥手痛快前行——而那句发自内心的“我最爱的歌最后总算唱过”,对他的这段时期淹没在音乐事业中的年少岁月来讲,亦应当无所遗憾了吧。

反正,风会再起。

反正,风有再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