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美国人个子有些矮,鹰钩式的脸上还有些消瘦,但从眼睛能看出这是一个非常聪慧的人,看着略微有些劳累,相比之下算是年纪稍大一些的,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今天上身并没有穿粉红色灯芯绒,而是穿了一件几乎和佩戴手枪皮套的宪兵上衣同款的衣服,背后是一个没有经过裁剪的长下摆,后尾部在军用皮带下面还长出一截来,下身是一条普通的呢子马裤,裤外还绑有一双很常见的护腿,脚上穿了一双中年男子常穿的休闲鞋,那鞋子从外观看并不是什么名牌货。色调上,鞋子和护腿不对称,武装带和这两样东西也都不配,胸前佩戴了一枚双翼章代表着飞行员的身份,只有翼章下面的勋带从整体上看来让人眼前一亮。但是这种让人感觉生硬组合到一起的服饰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倒更像是握着战旗的一员武将,但没准是一个荣获罗氏奖学金的人。

对面一群人中的一个醉得如一摊烂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还好旁边有个美国宪兵搀扶着他,这个人年纪大约十八左右,和这个宪兵相比,个子有点高,双腿细长,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一双蓝眼睛、一个樱桃般的小嘴再配上这幅姣好的面容真会被以为是一个刚参加假面舞会的姑娘。上身身着水手短夹克,扣子的位置全都错了,上面还有些新沾上的湿泥渍,头上顶着一顶皇家海军军官帽子, 帽子的倾斜度展现出了那种骄傲跋扈、无所顾忌的神气。

美国上尉询问道:“班长,这个人什么情况?看样子是一个英国士兵,让他的宪兵去负责照顾他。”

“长官,我明白他是一个英国人。”宪兵喘着大气大声地回应道。那个醉鬼虽然看上去纤弱,但实际上可是不轻,很难去摆动他,宪兵再次对他喝道:“站直了,对面来了长官。”

那个英国人听到这个,努力地想要站直,挣扎着晃了几下,一只胳膊搂在扶他的宪兵的脖子上,另一只胳膊想敬一个军礼,这只手却弯得厉害,又有点站不住了。“长官,咱们再干一杯,我希望您不是叫贝蒂吧!”

“我不叫贝蒂。”

他醉乎乎地回道:“我原本也没指望您就是贝蒂,我弄错了您不会在意吧?”

上尉按捺着心中的不满轻声说:“没事。”然后眼睛望向一边的宪兵。旁边第二个美国人回道:“他是一个中尉飞行员,不过岁数还没到二十五,虽然穿着粉红色裤子配上英式靴子,外套像是英国军队的,但只是领子而已罢了。”

“你不常进城里来,可能认不得他,他是海军那帮浑球中的一个,跟我们说,人们成夜地把他们从地下排水沟里捞出来。”

“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像是听说过这些人,这时他才注意到,他正站在一家生意非常好的咖啡店门前,这整条街上都非常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当兵的,平常百姓也都见惯不惯了。”上尉望着宪兵说:“你能不能想办法给他弄回到船上去?”

宪兵回道:“您来之前,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但是现在天还没有黑,他回不到船上,因为来的时候他把船已经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上尉听到这个有些诧异。

宪兵对他吼道:“给我站好了。”一边拖拽着他身边的这个负担。也许他这种说法上尉能明白,但是我们可是一点都不明白。他们来的时候把船藏到码头的下面,等天黑了以后,他们把它开到码头里面,等第二波潮水涌出来,小船才能从码头里边被水吹到码头边上。

“码头下面?那块空间很小,只能容纳摩托艇之类的东西,藏在那里边吗?”

“您说得对,就是那类东西,白天在码头这边横冲直撞的,他们这些人成天搞这个,晚上把它藏到码头底下,然后去岸上酗酒后睡在排水沟里直到天亮。”

“这样啊!我还以为这种小摩托艇是军官专门用来指挥用的呢。他们这样做难道是军官默许的吗?”

中尉回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让他们开着摩托艇把热水、面包或者其他东西快速地运到船上去的,这个摩托艇速度快,来回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就知道说谎!”上尉又看了眼那个醉鬼。

中尉继续说道:“他们那帮人就是这样做的,您晚上到城里去看吧,全都是他们这些人,排水沟估计满的装不下任何东西了,然后他们的宪兵们开着大卡车把他们运走,就像是公园里照看小孩的保姆一样,也许法国人给他们用这种摩托艇,就是为了白天不让他们睡在大街上呢。”

上尉似有似无地回道:“行了,我懂了。”又看了眼那个醉鬼,“你还是帮他一下,不能就这么把他扔在这里啊!”

英国人好像醒了那么一点,努力地想挣扎着站起来,用一种非常悦耳、讨人喜欢的声音口齿不清地说道:“放心吧,不用管我,我这没事儿。虽然地上的石子有点不舒服,应该让法国人下令再好好修一下的,虽然不是我们的主场,也该让我们用好的场地玩球吧?”

宪兵粗鲁地说:“他这可是自己在独占整个场地,他估计心里想着,这支球队只有他一个人吧?”

正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这场对话又加入了另外一个人,“他是英国士兵啊!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个人看见了美国人身上佩戴的简章,随即礼貌地敬了个军礼,听到这,那个醉鬼摇晃着转过身来,往这边看着。

“您好,我叫艾伯特。”

这个英国宪兵扭过头来问道:“霍普,发生了什么情况?”

“貌似这块没发生什么事,美国宪兵说英国人就是这样打仗的,但是咱们几个之间,我算是个外国人,由你来继续处理吧。”

上尉这个时候也假装问了起来:“班长,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情况?”

美国兵斜眼看着英国兵说:“这不会当成一件事的,要他报告的话肯定是一件像家鸟一样的小事而已。要知道这家伙喝醉了躺着这里,足足使得从这距离三个街区到码头的路都堵死了,卡车都堵在这里,排满了整个街道。于是我从最后面拐到这里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十多个司机也在这里围观,是在开会还是在讨论什么呀?我挤进这圈里来发现,都是因为这个家伙!”

“嘿!老兄,注意啊,你可是在说国王陛下的军官,说话可得当心啊!”

“这家伙以天为被,以街为床,旁边枕着个空篮子,双手抱在头后,双膝交叉着,跟周围的人讨论他到底用不用起来离开这里。他总觉得卡车不一定非得走他睡着的这条街,因为这条街属于他,他就是应该睡在这里。”

英国人听到这个,饱含兴趣地询问着:“这个街属于他?”

“你们应该都知道啊,不是颁布了个什么膳宿提供令吗?即使在战事吃紧的时候,这个令也是有效的,这条街如果是他的,就不允许别人占用。紧挨着这的下一条街是一个叫杰米·沃赛斯庞的。但是因为他失眠没有在**,所以卡车暂时还可以从那条街上走。这下你们全明白了吧?”

上尉询问道:“班长,真是这样的情况吗?”

班长回应道:“真是这样的啊,就像我刚才跟你们陈述的一样,他就是躺在那里,不肯起来,还叉着腿跟人讨论呢,他们专门安排人去找一份什么作战条例来印证。”

上尉好像记起来了,“那东西是叫什么‘国王敕令’吧?”

上尉终于搞清楚了情况,对那个英国宪兵说:“就这样吧,剩下的事我来安排。你还能扶着他离开这里吗?你知道这家伙的总部在哪个地方?”

搀扶着那家伙的英国宪兵回道:“长官,他们有没有总部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我是总能看见他们经常待在酒店里过夜,他们好像也用不着什么总部不总部的。”

上尉有点疑惑了,“你的意思是,他们也许根本就不是从船上下来的兵吗?”

“可能那些能算是船吧,不过要看如何定义了,要是比他还能睡的人在那才能叫它是船吧。”

上尉回道:“我明白了,那你觉得他是从哪一类的船下来的?”

这话问出来之后,宪兵的态度似乎来了180度翻转,几乎斩钉截铁毫不犹疑地回应道:“那我可不知道,长官。”

上尉说:“那就这样吧,他现在酒未完全醒,在酒馆中过夜似乎也不太合适。”

宪兵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上尉并没有在听他的回复,“可能我可以给他找一个位于角落的小酒馆什么的,起码那里他可以趴在桌子上睡”。他往街对面看过去,那里另外一家咖啡馆的灯光还亮着,投射到人行道上。英国人像孩子一样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粉红色的嘴唇张得很大,肆无忌惮地像孩子一样。

上尉转过身来对宪兵说:“我先来照顾这个英国人,你可否去对面把保家特上尉叫到这边来?”

英国人又像孩子一样打了个哈欠,宪兵走向对面去了,上尉用手掌伸过他的腋下支撑着他,“站好了,车子马上就过来了。”

英国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应道:“好吧。”

进入汽车以后,两个美国人把他夹在中间,他很快便像婴儿一般安静地睡着了。然而,从那到军用机场也就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快要到的时候他竟然也醒了过来,精力仿佛恢复过来了,还找他们要威士忌酒喝。过了一会儿,等他们到食堂的时候,他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保加特从他那一身装束,特别是那个围得乱七八糟的丝巾上印着的某俱乐部的徽记认出来了,那是名牌寄宿学校来的。

他喊出了声:“啊,还有威士忌。”从声音听来,他已经很清醒了,声音确实很好听也很嘹亮,房间里的人都顺着声音望向这边。他似乎像猎狗一样嗅到了酒味,直接朝那个方向走去,中尉随后,保加特也转过身子朝那个方向走去。房间里的牌桌前坐着五个人。

有人问保加特:“这人是哪个海上舰队的上将吗?”

保加特回道:“可能是整个苏格兰海军的上将吧,总之当我发现他的时候是这样的。”

另外一个人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他们这帮人平时晚上都是睡在地沟里的,要不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站得很直,我一准儿一下就能认出他们来,我似乎在镇上曾经见过他。”

“可以确定,我确实见过他们,他们坐在马路的路沿石上,你们很清楚,总是一边一个英国宪兵扶着他们的胳膊。”

另一个说:“我确定曾经见过他们。”他们全都盯着他,他们全都是那个样儿,立在酒吧前,差不多也就十七八岁这样,开着那种摩托艇,白天在码头附近撞来撞去。

第三个人问道:“我当时参军的时候真是投错了队,他们的工作是那样轻松,可谁知道英国陆军女性后勤队竟然还配备了一支海上男子辅助队,哎,这都归咎于当时的招兵告示上标得不清楚。”

保加特说:“我还真不清楚,但是我认为他们开着摩托艇在码头上横冲直撞不只是为了消遣吧?”

但是大家都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还是盯着那个英国人。有人进一步说道:“他们这些人就像是钟点工一样,每天看他们几点的时候醉成什么样就能猜到时间。而且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他们每天凌晨一点醉成这样,第二天清晨照样能够开船。”

另外有人说道:“也许他们在码头附近开着摩托艇是为了给英军传递情报吧,他们有的时候连成一串,每个摩托艇带着情报的部分副本,找到大船就把它一个个传递过去,如果没有遇到大船,就在港口附近停留。”

“有码头的时候就在那里登岸。”

保加特说道:“里面可能比你想得要复杂。”他还想着继续说点什么,可是那个英国人已经端着玻璃酒杯朝这边走了过来,他虽然走得很平稳,但是脸因为刚喝过酒快要红透了,眼睛闪着光。离他们近的时候,声音很洪亮,可以看出来他很高兴。

“伙计,你们几位愿不愿意一起来一杯?”他似乎看到了他们胸前佩戴的徽章,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唉,我说伙计们,你们都是飞行员,上面好玩对吗?”

他们之中有人回道:“对啊,在天上飞翔很好玩。”

“但是上面有点不太安全,对吧?”

另一个人外表看着很和蔼,集中注意力接着说:“上面的速度肯定是要比打网球快。”

保加特说道:“你指挥一艘舰船吧?”

“你过奖了,不是指挥一艘舰船,我们船的指挥是龙尼,他的级别和年纪都要比我大一些。”

“龙尼?”

“就是这个人,不错的,只是年龄嘛,大了一些,所以可能有点倔吧。”

“跟您说,您可能都不会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

“真是倔得让人无法相信,每次只要我们用望远镜看到烟柱,该我看的时候,他肯定会扭开船身便走,为了避免碰到海狸,会把船身藏得非常的低,这样做导致我到目前的两周之内已经输去了两局了。”

美国人疑惑着对望着:“怎么会没有海狸呢?”

“每当看到篮状桅杆就算是赢了一局,这回你们懂了吧,不过其他比如艾尔根街就不再算数了。”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保加特说:“我听懂了,就是当对方看到船上有篮状桅杆,你就算是赢了对方一个海狸,游戏规则我听懂了,可是你说的艾尔根街又指的是什么?”

“那是来自德国的船,一类受管制的,无规则到处跑的轮船”,在这种船上前桅上装有套具,远远看去那里像是缆绳类似的东西,我之前认为它也不是很像,但是龙尼这样说,而且有一天我们打赌的时候就是这么定的规矩,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他就输给我一局,从此我们便不包含这个了,我这么解释你们明白了吧。

刚才那个说起网球的人回道:“好吧,我大致清楚了,你和船长天天就开着摩托艇横冲直撞,到岸上以后再去找海狸寻欢作乐,生活很好嘛,你们还玩过……”

保加特喊了他的名字,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英国人听到这些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但是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刚才那个人又继续说着:“你和船长的船尾部是涂了黄颜色了吗?”

“船尾涂成黄色?”英国人虽然有点诧异,但是脸上仍然看不出有生气的迹象。

那个人看他好像没太明白,于是继续补充道:“我是觉得既然是两个船长,也许船尾会涂成黄色这样。”

英国人轻轻回应了一声:“波特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并不是什么长官。”

另外那个人继续用着试探性的口气问道:“这么说他们俩也是和你们一样,玩海狸了吧?”

保加特再次阻止了他,并用头暗示他,让他到另外一边去了。那个人于是从座位上起来了,到另一边去了。保加特嘱咐道:“你们别再问那些问题了,我这回是认真地跟你说,他才十七八岁,也就是个孩子,你小的时候懂什么吗?还不是只会去教堂做礼拜啊?”

杰里插话进来:“我们情况可不一样了,我们来到这儿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战争,却还要冒着生命的危险,而且还花着自己国家的军费,可是再看看他们这些英国佬,为了牵制德国人在这里整整干耗了一年,要不是……”

保加特骂了他一句:“别再说了,你这种想法很荒谬。”

他故意提高了嗓门,“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赌局呢?实际上也是非常不安全的,是这样吧?”

保加特暗示他小点声,不要被他听到。

“可是看着他,我心里就有一种在港口上咬他和他的龙尼的冲动,只要一架税收训练飞机就行,给他们瞧瞧,应该怎么去打仗。”

“行啦,你就别死咬着他不放了,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计划把他暂时留在咱们的舰艇上,他跟我说咱们这的刘易斯机枪和他们船上的一样,而且他好像用这个还挺在行,说一次都打中了七百码外的信号灯呢,所以先让他试试哈伯的位置吧。”

“成吧,反正这和我关系不大,是你的职责,没准你还没他厉害呢。”

“我没他厉害?”

“去泡海狸啊,下一步你再和他那个船长对对手。”

“不管怎样,我想要让看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的,你看他这样子,哪像一个已参军三年的士兵,倒更像是一个到城市里寻求新鲜的大学二年级学生,不过,杰里,你暂时不要再难为他了,好吧?”

于是他俩开始往英国人这边走,他的嗓音还是那么高亢和兴奋。

他还在那里跟大家吹嘘在船上如何打赌的事:“他那个人非常的固执,很难被说通,而且赌局非常的不公平,比如他手里有望远镜的时候就会把船开到非常近的地方,好好看个清楚,可是轮到我呢,他会故意把船开到非常远的地方,我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除了烟囱,真的什么也没有。而且因为他固执不讲理,每次只要一涉及艾尔根街,如果叫了他的牌,除非是他自己没记住,否则肯定是你自己失分,扯平还是好的结果。”

都凌晨两点多了,他还饶有兴趣地给他们讲着各种故事。那时候还是一九一四年的时候,当时瑞士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不错,他的父亲曾经许诺给他,说是等到他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就安排家庭教师和他去那边转转。他十六岁生日到的时候,形势发生了变化,他们只好去了英国的威尔士那边,那边的山真是够高,他们爬山去之后累得气喘吁吁。他的听众们,年纪都比他大很多,经历过的事情比他多很多,所以尽管他在那里讲得眉飞色舞,他们也就是当热闹听,期间,几个人还出去换了飞行员的衣服回来,并且还有头盔和眼镜。他还在专注着讲故事,并没有注意到外面飞机引擎已经开动一些时候了。

保加特这时候也从座位上起来了,对他说:“来吧,我们给你准备好了服装。”于是,他们从食堂走出来了,外面的飞机引擎是这么的吵,感觉像是打雷一样。他们沿着那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柏油路走着,路边停着一排排飞机,飞机的引擎正在往外喷着蓝绿色火花。穿过机场终于到了保加特的宿舍,里边还有一位中尉叫麦金尼斯,正在**准备着执行飞行任务,保加特到他的床位上拿出一套飞行服装扔给了他:“快穿上它。”

“我所有的都要更换吗?咱们需要很长时间吗?”

保加特回道:“这个不一定,你还是都穿上吧,高空很冷,以防万一。”

英国人捡起飞行制服,有点迟疑地问道:“可是我和我的船长身上还有自己的任务呢,如果咱们这时间太长,船长可能就很在意了,他也许就不等我自己出发了。”

“放心吧,我答应你,咱们肯定能赶上回来喝下午茶。”旁边的麦金尼斯插了一句:“这个小伙子鞋带系了很久。”

“你平时大都几点回去和船长会合?”

英国人没有直接回答,“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上面也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一般情况下他都会等我的。”

“赶紧穿制服吧,他肯定会等你的。”

他们帮英国人套上制服,他非常轻松地问道:“上了飞机肯定比在上山看得远,是这样吧?”

旁边的麦金尼斯回道:“起码在飞机上能看到更多的内容的,你会很享受这个过程的。”

“那肯定啊,只希望龙尼会在那等着我,有点不安全但是很刺激不是吗?”

“行了别说了,走吧?还要来点咖啡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麦金尼斯直接帮他回了:“不要了,来些比这更实用的吧,咖啡要是撒到翅翼上怎么办?”

“奇怪了,咖啡怎么会洒落到翅翼上呢?”

保加特催促道:“赶紧走吧。”

他们从来的时候那条路过去,朝着那些因为引擎火苗形成的一面墙。等他们离得更近的时候,英国人从轮廓上认出了那架飞机,看上去飞机像是一列火车车厢从上面进入到一个尚未完工的摩天大楼中的最下面。

英国人静静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饶有兴趣问着:“你们不要骗我,这个东西不是整体到天空上去的,我以前也看到过。”

“这样,保加特上尉和我一块,麦金尼斯和另一个一块,一共是两块。”

“它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吗?”

麦金尼斯回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保加特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飞机是整个上去的,大云雀在空中飞翔的时候看见过吗?或者大秃鹰一样。”

英国人嘀咕着:“大秃鹰?好吧,我的意思是,那就把它比喻成一个快艇在空中飞的过程。”

麦金尼斯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冰冷的瓶子塞到他手上,“当你觉得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打开它喝上一口,明白吧?”

“会吗?我会感觉到不舒服?”

“那是啊,全都会这样的,在我们往上飞的部分阶段,你把它喝上一口,不过有的时候你还是禁不住的。”

“禁不住什么?我不太懂。”

“就是别朝外面,特别是朝着飞机外吐。”

“别朝外面吐?”

“你要是朝外面吐,风会把它们全都带到我俩脸上的,我俩就没法再驾驶这东西了,这下明白了吧。”

“那怎么办,要是还是禁不住要吐呢?”他们的对话是如此小声、简洁、正经,似乎像是在谋划什么阴谋一样。

“头朝下吐就可以了。”

“噢 好的。”

保加特这时候也到了这里,“麦金尼斯,指导他一下怎么爬进飞机前舱。”因为那里的机身是斜着的,通道会变窄,所以得从机腹的活板门那里爬着过去。

麦金尼斯说道:“进去以后继续往前爬。”

英国人回道:“这么小,就像是一个狗窝嘛。”

“这东西简直就像给每个人量过一样设计的。”他弯着身子冲通道里喊:“爬到顶处, 那里有一个刘易斯机枪,看到了吗?”

里面传出回音:“我发现了。”

“负责检查武器弹药的人很快就会来,他会通知你,那上面并没有塞子弹。”

“子弹在啊!”声音还没停下,那边枪声就传来了,很急促的几发,那边随即有几个人喊叫了起来,机腹下惊叫的声音最大。

“放心吧,我开火之前,方向都调到西边去了,那里没有人,只有办公室什么的,原来在船上的时候,我和龙尼去任何地方,都先这样试试,不过今天我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了,抱歉啊,我好像到现在还没告诉你们我的名字,顺便说一下啊,我叫克劳德。”

地面上两个军官朝这面跑了过来,刚才子弹都是朝西的。旁边一个军官有点怀疑地说:“他打的时候还能辨别出来哪里是西啊?”

“可别忘记了他可是个水手,方向应该能分得清的,似乎他还会用机枪呢。”

军官回应道:“只希望他还记得那门手艺吧。”

英国人在舱里不断调高自己的位置,下面的保加特距离那里十英尺,频繁地望着他的影子。对身旁的麦金尼斯说:“这家伙好像真会用那个枪,而且看那样子已经调好了自己的鼓点节奏,刚才开那枪可不是这样。”

麦金尼斯回道:“确实,看那样子他还真记得怎么用那个枪,像是和他的家庭教师从威尔士山上往下瞭望呢。”

保加特调整了一下驾驶方向盘,自言自语道:“或者我不该把他带上飞机。”

旁边的麦金尼斯并没有回应。

英国人正在机枪舱里不停地调整着机枪的位置,向下方左右瞭望。

保加特跟他说:“我们飞到那边去把弹药都扔给他们,然后就返航回来。唉,国家整整动乱了近四年,可是它的士兵们却从没把枪对过敌人。”

麦金尼斯说:“这可真是够讽刺的,简直是一种耻辱啊。他今晚会见识到的,除非把头缩得很低。”

他们飞到了投弹地点,麦金尼斯开始拨动投弹开关,就连这个即将开战的时候,英国人并没有任何畏缩。下面的防空灯扫到了他们,其他飞机收到保加特的指令继续往下俯冲,飞机伴随着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在下面一个个炮弹炸开的火海中穿梭。火光中英国人如小孩般高兴的脸上显耀着无比的英勇,而且他在用枪对准下面开火的时候,瞄得很准,从飞机外看着他的脸,就像是在舞台上的被灯光聚焦投射的演员一样。

保加特操纵飞机位置更低了,盯着下面的目标晃晃悠悠地进入他的屏幕的准星当中,他抬起右手,等待麦金尼斯也看到下面的目标。划下手臂,炸弹脱离投射器的咔哒声和咆哮声透过引擎传到他的耳中,投弹后飞机因为重量减轻了,随即一直向上冲去,过了云层,太阳光照射了进来。他不断地调整飞机的方向,使飞机从下方的火海中穿过,又侧着身飞跃到一个光丛中,他这段时间没有任何空闲时间,当飞机冲向阳光的方向时,这段时间很长,足够用来看英国人把身子探到很外面,朝着起落架和机翼的后边观望。也许他是不是从书上知道了这些技能,保加特来不及继续往下想,心想着先把航程飞完再说。

投弹结束了,除了引擎的轰鸣声,周围又回到了安静的状态,黑暗带着冷风重新笼罩了这里。麦金尼斯回到了座舱,发射了彩色信号弹,转头看着下面的探照灯仍然在搜索着投弹的飞机,他又坐了下来。

麦金尼斯说道:“都搞定了,你说的那四架目标飞机我都给炸了,现在咱们可以返程了吧?”他往机枪舱的方向看了看,“那小伙哪去了?你不是把他当作炸弹给扔到下面去了吧?”除了那个机枪还能看出来之外,那个位置在星光下模糊一片。“喔,他在那里呢,弯着腰,唉呀,我跟他说过别吐的。”

“噢,我看见他的脑袋了,但脑袋又沉下去了。”

“告诉他不要到处动,让他知道德军的飞机随便一个中队都可能在半个小时内过来还击我们。”

麦金尼斯屈着身钻到入口处,冲他喊道:“回来!”

他因为呕吐的原因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屈在外面,他俩面对面像狗一样地蹲着,旁边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使得他们之间即使大声吼叫也有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小伙子惊叫道:“炸弹来了。”

麦金尼斯回道:“那是炸弹,赶快回到你的机枪位置上去,待会德军会蜂拥而至的。”

小伙子还有点担心地问道:“炸弹,问题应该不大吧?”

“你小子,赶紧给我回去,回到机枪前,炸弹没事的。”

麦金尼斯回到驾驶室里,对保加特说:“需要我来开一会吗?”

保加特一边把驾驶方向盘推向他,一边说:“我倒希望德军白天过来回击咱们。”

麦金尼斯回道:“嗯。”突然猛然间扳了一下方向盘。“你来试试,刚才我一直是用备用右翼在飞。”

“这我刚才还没感觉到呢,具体哪个位置呢,是因为线路的关系还是被炮弹给蹭到了,不过你可得当心点啊。”

麦金尼斯开玩笑地说:“明天还得坐他的船出海呢。”

“你明白的,我已经答应他了,所以怎么也不能伤害小伙子的感情吧?”

“这样说的话,那你应该把克利尔也带上,他可是会提着他那个曼陀林琴的,这样你们就可以一路飞一路唱着了。”

“那是我答应他的,你把右翼稍微调高一点。”

大约半个小时后,天开始亮了,但天空中仍然灰蒙蒙的。“瞧吧!他们这就来了,像九月份的蚊子一样缠着你,我倒是希望他这下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海狸游戏,那样即使输的话也顶多是输给那个龙尼,除非那家伙留了一大把胡子,喂,你还要方向盘吗?”

已经到了早上八点钟,海滩、陆地已经在飞机的下面了,伴随着保加特调小了油门,飞机渐渐地下落,海上的空气迎面扑来,经过这一晚,他的脸明显有点疲倦。

麦金尼斯也真是累了,脸上的胡子胡乱地长在那里,他应该去整理一下胡须。

看着小伙子在那又开始四下张望了,“你觉得他这会儿又在搜寻着什么?”

保加特回道:“不清楚啊。”他开大了左引擎,“应该让机械师检查一下什么问题,也可能是弹孔造成的。”

麦金尼斯说:“我可以保证,他以前即使爬山也不会看得这么远的,之前的战斗中一个闪光弹几乎都要打到他的后背上了,但是可能他还是想看一看海洋,但是之前他在船上出海的时候应该看到过啊。”当时保加特调整了飞机角度,机头朝着空中的方向,下面的沙滩、潮水往后飞去,然而他仍然把大半个身子放在机外,脸朝着右翼后面在观望,脸上显示出像儿童一样对新事物的兴致,飞机引擎关闭后,他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麦金尼斯和保加特从飞机里爬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仍然好像兴致盎然地在等待着什么,他的声音中透露了高亢和兴奋。

“太了不起了。真应该让龙尼见识一下,这位置判断得多精确啊,可能飞机和船感觉不一样,空气的冲击不会给人带来压力的感觉。”

麦金尼斯跟他说:“你们感觉不到什么吧,其实是那个炸弹啊,它非常美,我们不会忘掉它的,那小伙子真了不起。”

一会的功夫麦金尼斯才反应过来,用着几近惊异的声音问:“炸弹?”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几乎同时喊道:“右翼”,接着两个人急忙从滑板里出来,绕到右翼下面,小伙子跟在他们后面,那颗炸弹像铅锤一样,锤子挂在右侧滑轮边上,炸弹的头部刚好触地,和滑行痕迹相平行的是那个炸弹在跑道上划过的细长轨迹。

身后的小伙子嗓音很高亢:“当时我真的是被吓坏了,我一个人本想告诉你们来着,但是一琢磨你们在这个事情上应该比我内行多了,是的,我会永远记着这个的。”

保加特被一个手持刺刀步枪的水兵指引进码头上一个停放小船的地方,码头非常空旷,之前他根本就没见到那里有艘船,直到他走到水边并垂直看着,才发现了小船里边有两个裹着厚厚劳动服的人,他们扫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弯下了腰。

船身被涂上了蓝绿色的伪装漆,长三十英尺,宽三英尺。前边是上层甲板,旁边是两个不灵巧、不垂直的排气烟囱。保加特看到这个,有点惊讶。假如那一层全都是发动机的话,后边应该是驾驶座位,他看到了一个大的方向盘,一个仪表板,都是用涂了伪装漆喷涂过的厚厚的挡板围着,这个挡板大约有一英尺高,从船尾一直包到船尾甲板边上。只有在横向上,它是开放的。驾驶室中正对着驾驶员位置的是挡板上的像眼睛一样的洞,半径大约四英寸左右。他继续朝船身看过去,船尾的地方还安装了一架可变换角度的机枪,旁边布置的是稍微低一圈的挡板。

他心里沉静地想着,这应该是钢做的。他的脸色更加冷峻了,看着内心有着很多的顾虑,他整了整军大衣的扣子,身体感觉有点冷了。

后边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传令兵走向他,他转过身来,那个传令兵给了他一个大纸包。

传令兵说道:“这是中尉交给上尉的东西。”

保加特接过纸包后,传令兵和水兵都离开了,他打开纸包,里边装着几样东西和一个字条。一个崭新的黄段子做的沙发垫子和一把日本遮阳伞,很容易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借来的,还有一把梳子和一卷手纸,字条上的内容是:照相机找不到了,我也没从克利尔那里借到曼陀林,但是,龙尼可能借助梳子奏乐。

保加特望着这几样东西,仍然是一个忧心忡忡的脸,表情严肃。他把这几个东西重新包起来了,走回到码头边,静静地扔向了水里。

他正在往那艘船走的时候,看到两个人正在向他靠近,他马上就认出了那个小伙子,他还是那么高瘦,而且正在那里夸夸其谈起来,另一个同伴比他要矮一些,他的脑袋偏向同伴那边,拖着步子走,手放到裤兜里,嘴上正在点着一个烟斗。在啪嗒啪嗒的雨衣下面还是那件小夹克,不过已然不是那顶粗俗的便帽了,现在已经换了顶步兵常戴的瓦盔帽,上面拖着像帘子一样的布,有点像阿拉伯人戴的头巾一样,在空中飘舞,恰似在跟随他的声音。

还有一百多码的距离,他叫了声:“伙计,你好啊。”

此时,保加特望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他琢磨着今生他还没有见过穿着这么奇异的人。他那个一高一低的双肩,头有些低着,从脸就能看出来是一个非常坚定的人。小伙子比他要高一个头左右,脸也是红红的样子。但是脸上有一种和这个年纪不符的凝重,差不多到了淡漠的程度。那是一张时刻梦想着让自己看着像二十一岁的人的脸。上身套了一件高翻领球衫,下身穿了一条粗布裤子,外套是一件皮夹克,最外面是海军军官常穿的大衣,后面长的几乎都到了脚后跟,肩章早已不在了,纽扣也都掉光了,一颗也没有剩下。头顶着前后带帽檐的鹿人便帽,一条丝巾一直到脖子下面,耳朵也放在帽子里面了,丝巾的尾部在脖子上又围了几圈,最后在左耳后面打了个套结。丝巾黑的让人无法相信,再加上他的手深深地放在裤兜里面,双肩佝偻着,头低垂着,看着像是哪个傀儡巫婆一样。

小伙子向他大声介绍道:“这就是上尉,这位是保加特上尉。”

保加特伸出手来道了声好,对面那位并没有回应,但是手还是伸过来了,有气无力的,手没什么温度,但还算结实,上面有些老茧,但是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扫了保加特一眼。

然后便把眼光移开了,但只是那一瞬间,保加特好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了什么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闪出一种隐藏着新奇的敬重,恰似十五岁孩子在看马戏团的空中飞人。

但他还是没有吭声,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保加特望着他逐渐地从码头那边消失,像是整个人跳进海里一样,但这时原本看不见的小船引擎发动了。

小伙子对保加特说:“走吧,咱们也到船上去,他碰了下保加特的胳膊,那边看到了吧?”他的声音突然兴奋高昂得尖利起来。

保加特小声地问道:“那是什么啊?”因为积累下来的经验,他情不自禁抬头往后方看了一下,小伙子握着他的胳膊往海港那边指去。

“在那啊,往远点的地方看。”那个像艾尔根街,正在移动着呢,港口对面停着一个破旧、生锈、背部深凹进去的壳子,然而并不大,看不出有什么特点来。保加特好像想起来什么,就朝着那个船桅望去,只看到那个缆绳和帆桁形状上有些奇异。

只要你有丰富的想象力,就往那个方向想象,篮状桅杆啊!小伙子开始大笑起来,他小声地问保加特:“你觉得龙尼看出来了吗?”

保加特回道:“我不知道。”

“上帝啊!要在龙尼看到那个之前就喊出他的牌,我们之间就算是打平了。不过,来吧,先往前走走,他仍然大声笑着,小心啊,这扶梯已经不太好用了。”

小伙子先进到船里了,里面两个水兵敬了礼。龙尼也进去了,保加特谨慎地往前爬着,这是一个通往甲板下层的小舱口。

保加特说道:“我的天,你们天天就这么爬上爬下吗?”

小伙子回道:“是有点说不过去吧?”依然是高兴的声音,“但是你总应该明白了为什么上面的人总用这种破玩意来应付我们,却又诧异我们怎么就打不成胜仗的原因了吧。”船身本身非常的窄,而且上面还很滑,他们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即便是又多了个保加特的重量,船仍然是感觉像是在草地上浮着,当露水特别多的时候,船就像是一个薄纸片一样飘到敌人的面前去。

“能这么严重?”保加特问道。

“真是这样的,其实他的优点就在于这个,你明白了吧?”

保加特并不清楚,这个时候他还在看着四周,看看哪里能让他坐下来,其实上面根本就没有座位什么的,只有一根圆柱般的粗脊椎骨从船头一直到船尾,龙尼又出现在他面前,这个时候他坐在仪表盘上。但是他朝背后看的时候却并没有说话,脸上也仅仅是带着一种问询的表情。这时他的脸上又多了一道不短的污痕。小伙子此刻脸上也是神情冷漠的样子。

小伙子说:“可以了。”他向前面看,那边水兵也已经不在那里了。“都准备好了吧?”他问到。

水兵说:“是的,长官。”

另外一个在船尾的水兵也回应道:“已经准备好了。”

“解开缆绳。”

小艇开始转弯往前走了,船尾像是开锅了的水一样,发出哼哼的声响来。

小伙子低头看着保加特,心想着:“真是有点傻啊,这都是有四条杠的官了呢。”

他表情变换得很快,用一种很关心的神情问着:“你待会儿会不会冷啊?我忘记了给你带上一件衣服了。”

保加特说:“没事的。”他已经开始脱他的雨衣了,“真不用的,我肯定不会穿你的衣服的。”

“那等你觉得冷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啊。”

“那肯定的。”他低下了头去看着那个他正坐着的圆柱体。精确点的说法是它其实只是个半圆柱形的,更像是一个硕大的火炉上的热水壶,下半部分稍微往外延,最下面和船底钢板用螺栓固定在一起,这个半圆形柱体与船体的两侧空间小的只能放下一个人的脚。

小伙子解说道:“这个叫木瑞尔号。”

“木瑞尔?”

“对的,它之前是叫阿加莎号,和我姨妈的名字相同,之前我和龙尼一起开的前一个叫做阿里斯,听着很有趣吧?”

“嗯,你和龙尼都开过三条船了啊。”

小伙子低下了头回道:“是这样的啊。”他小声地跟他说,“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再谈这个。”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精神饱满的神情。

保加特说:“好的。”从船尾看去,船已经开始动了,他心里想着:“上帝啊,我们真的开始往前开了。”这个时候他望着船的两侧,港口快速地向一边倒去,于是他琢磨着这小船有没有他那飞机离地时候的速度快。虽然他们还没完全离开停靠港湾,但是在船上已经能感觉到一个浪尖接着一个浪尖拍打着船身,随之带来了很明显的震动。他得按在那个圆筒上,他低头再次看了一下,好像它一直通到船头龙尼座位的下面,然后没入到船尾的地方。我觉得里面应该是空气吧。

小伙子有点没听清:“你说那是什么?”

里面存的是空气啊,可以使得船只在海里浮得高一些。

“对啊,我打赌就是这样的,怎么我之前没有想过这个作用呢。”他继续往前走,头上的盔巾在风里飘动着,他在保加特的身边坐下了,他们的脑袋都放在挡板的下面。海港还在逐渐地消失,船这个时候高度不断上升,往前面跃着,突然船会猛然地发生震动,差不多停滞在那里,然后又会蹿起来继续往前跃着,浪花就像散弹一样洒向他们。小伙子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穿上这件大衣。”

保加特并没有回应,转过头来看看小伙子的豁达的脸。“我们已经离开内海了吧,是这样吗?”

“你说的对,所以还是请穿上它吧,怎么样?”

“没关系的,真不用,我觉得这种情况时间应该不会很长。”

“是这样的,我们马上就拐弯了,然后情况就会好点的。”

“对的,等我们拐弯了,情况就会好点的”,刚说完没多久,他们真的拐弯了,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大浪,所以水流也平缓了很多,此刻已经不像是在浪上穿行的时候那种让人不舒服的跃动或者突然停滞。保加特朝船外看去,“我们现在应该是往东边的方向行驶吧?”

小伙子回答到:“其实是有点偏北的方向,这样我们和水流的方向一致,还能更顺当一些,是这样吧?”

保加特回道:“对,船外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甲板上那如细针一般的机枪,两个水兵安静地蹲在船尾。”

“对啊,这样会顺一些,我们需要航行多远呢?”

小伙子身子更弯了,并往前移动了身体,他装作神秘地以欢快骄傲的声音低声说:“这次要是龙尼的主场,他能想出这招,也不是我琢磨不出这个,早晚都可以的,比如如何招待人家等等这些东西。但是毕竟他年龄要比我大些,而且脑子转得也快,像是什么礼节上有来有往,别人位置比较高就要给予重视等等的问题,我今天一跟他说,他就想到了这些。我跟他说:‘欸,我在那边的几天,可是开了眼界了’。他问:‘不是飞吧?’ 我说:‘上天上往下撒胡椒面呢’。他问:‘飞了多远,可别又瞎说啊?’我说:‘感觉可是不近啊,我们整整飞了一个晚上’。他接着问道:‘飞了一晚上,那不到了柏林了啊?’我说:‘具体什么地方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吧’。然后他就开始思考这件事如何安排,我能察觉出来,因为他年纪稍大一些,他在待人待事方面确实有可取之处。这时候他又说:‘去柏林,对那位天上飞的来说可不是什么有趣儿的事, 随我们一块冲上去又杀回来。’于是我说:‘可是靠咱们的船带他去柏林的话,距离实在是办不到啊,而且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往那边开。’他说话了,说得特别快像机关枪一样:‘可是我知道怎么去基尔的路’”。

“啊?去基尔,就靠这么小的船吗?”保加特听到这话先跳起来了。

“千真万确,龙尼琢磨出来的,即便他是个固执的老头,还说去过什么柏林,那这次我们就得给他露上一手,看看咱们的绝活。”

保加特此时转过头来,对着小伙子认真地说:“这艘船的用途是什么?”

“用途?”还没等着他俩回应,他自己貌似反应过来了,他把手放在圆筒上,问道:“这里面应该不是空气,是一枚鱼雷,对吧?”

小伙子说:“我本以为你早就猜出来了呢。”

保加特说:“起初我是不清楚的。”他的声音听着好像从远处而来,没有什么情感色彩,更像是一只蛐蛐在叫唤着:“你们是怎么让它启动的?”

“启动?”

“就是你们怎么让它喷出去,刚才我在舱口的位置看到的是引擎,引擎就位于管子顶端的前面。”

小伙子继续说道:“是的,只要你动一下卡在鱼雷上面的卡子,鱼雷就会从船尾部发射出去,船尾的螺旋桨碰到水就会开始转动,这个时候鱼雷也随之准备就绪,这个时候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把船头扭转过去,鱼雷自然会朝着船行进的方向。”

保加特说:“那你的意思是说当你们把小船作为目标瞄准时,就会把鱼雷放下,鱼雷开始在水里行进,你们就会调头给鱼雷留出空道行进?”

小伙子回道:“就料到了你有很强的悟性,我当时也是跟龙尼说呢,咱们也许没有空军那样打击敌人的凶狠,但这其实也是受制于环境,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在水中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相信你是能够明白的。”

保加特说:“听着”。这个声音在他那听来是够冷静的,小船一边快速地航行着,一个又一个的浪花使得船摇来摇去的,他努力使自己能够坐住不动。他好似听到了自己内心的独白:“继续问他啊,问他定什么呢?比如鱼雷在发射前应该离船的距离。”他强制镇定了一下,想继续跟龙尼再说上几句,可是他又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小得快要连自己都听不清了,因此思绪停住了,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盼着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小伙子这个时候仰着身子,想看看他的脸。

小伙子再次以关心的口气问道:“你是身体觉得不舒服吧,这种吃水浅的船就是不太稳的。”

保加特回应道:“并不是由于这个原因,我只是听着你们的建议说是去基尔。”

“不对啊”他俩让龙尼做个决定,我们能把船开回去就行了,今天主要是为了表示对你的感激之情,这全是龙尼的想法。不过和飞行比起来,这个就不够刺激吧,但是你更想哪一种呢?”

“嗯,还是去一个距离近一点的地方吧,你懂的,我……”

“这个我懂得的,现在是战时,是不能休假的,我去找龙尼讲讲去 ”,于是他往前走了去,保加特并没有动,他沉静地看着船外面,对着四处散落的水花,对着天空那边。

“天啊!”他肯定是觉得这根本比不上吧,小伙子回来了,望着保加特毫无生机的脸,“那就这么定了吧。”

小伙子对着保加特说:“那就这样吧,咱们不去基尔了,去距离稍微近点的地方,全当是去打猎了”。小伙子从兜里使劲地掏着一个东西,是一个玻璃瓶,“昨晚忘记拿给你了,不舒服的时候就喝上一口。”

保加特拿过瓶子直接喝了一口,感觉像是在灌一样。他把瓶子递给了小伙子,但是他没有接,“我们有任务需要执行的时候从来不喝,跟你们那些哥们儿一样,这里并不是那么乱。”

小船继续往前航行着,太阳已经开始要落了,可保加特完全找不到了对时间、对空间距离的感知,前面,通过看着龙尼的脸,可以看到他的脸部的圆润,可以在空旷的大海之上看见龙尼的手握在方向盘上,侧面看得到他的下巴以及烟斗。

小伙子弯身下来碰了碰他的肩膀,他半曲着身体好像给他指着什么。在太阳的余晖下,离他们大约两英里的地方是一艘拖网渔船,上面一根根的桅杆正在挪动着。

小伙子喊了起来:“灯塔船。”

小船继续向前,保加特能够看到了前方是一个海港的入口,旁边是一排排低矮的、平整的防波堤。小伙子挥舞着手臂喊着“咱们从水道那边走,这儿下面到处都是水雷,咱们可得离开这些邪恶的东西。”

轻轻的波浪在抚摸着防波堤,小船这个时候已经快要进入波涛之中了,好像从一个波浪穿越到一个波浪之中,引擎当船尾螺旋桨提高到水面之上的那一时刻,好像是在尽力把自己从海中给拽出来一样。但是小船并没有降低速度,当越过防波堤尾部的时候,小船几乎以船舵为支撑,整个要直立起来了,样子看着像是一条旗鱼。防波堤离他们有一里地远,上空开始闪烁出萤火虫的光芒。小伙子身体屈得更多了,“注意照顾机关枪,它是可以拦着流弹什么的。”

“我需要做什么吗?”保加特喊着。

小伙子脸上带着凶狠的表情,“果然是一个好汉,只要痛骂它们就可以了。”“我可以用机枪的。”

小伙子喊道:“咱们还不用,前半截先给他们机会,像是体育比赛,观众愿意看,明白吧?”他继续往前看,“看见船了吧,就在那儿。”

小船已经进入了港口,前面就是港湾的浅处入口,一艘货轮停靠在他们面前,货轮上面用油漆漆着一副巨大的阿根廷国旗。“马上各就各位,准备战斗!”小伙子喊着。龙尼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但只是轻微地动了一下下巴和烟斗,嘴角吐出了一个词:“海狸。”

小伙子屈着身在他自己称为“开关”的部件上,这个时候突然跳了起来,脸上充满了惊讶、生气的表情。保加特也朝那边看,龙尼的胳膊指向了右侧船舷。离他们一英里的地方有一艘轻型巡洋舰,正在他们还在看着他的篮状桅杆的时候,它的后炮塔开炮了。“大爷的,你倒推球了,你真是厉害,现在你已经赢了三局。”等他再次屈身在开关上的时候,他的脸上又展露出了镇静、坦然自若的神情。保加特看着他,感觉小船在以船舵为中心转着,突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径直冲向这艘轻型巡洋舰去了,龙尼一只手操控着方向盘,一只手平伸着,使得脑袋和手在一个水平线上。

保加特感到手可能是落不下了,他半屈着身体,以一种沉静的恐惧盯着那个国旗离他越来越近,感觉像是在铁轨上拍摄火车头靠近的电影片段。他的背后,巡洋舰的炮弹又一次爆炸了,并且货船甲板上也开始朝他们开火,不过保加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喊道:“我的天啊!”

龙尼的手再次放下,小船再次以船舵为中心转了起来,保加特看着船前部从海里升了起来,他以为船身的边舷会撞上大船的,但是并没撞上。小船在海上划长线远离了这里。他正等着小船拐大弯朝着海面开过去,小船开到了货船的前面,接着他脑海中想起了那个巡洋舰。“这次小船是不是要遭到巡洋舰的攻击了?”但是出他意料之外的是:小船来了个急转弯又冲向了货船。他突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自己的小船正在迅速地靠近货船,近到穿过货柜的时候足以看得清甲板上的人。刚才他们没有被击中,这时候肯定是计划着把那鱼雷抓回来重新向他们发射吧。他这个时候有点像傻瓜一样想着。

小伙子碰了他肩膀一下,让他明白自己就在他的旁边,镇静地说:“在龙尼的座位那块有个扳手,麻烦传给我一下,好吗?”

他搜索到了那个扳手,并递到了后边,他又像做梦一样地思考着:“麦克来之前跟我说船上已经安有电话了。”他并没有去看扳手是用来做什么的。因为寂静中笼罩了恐惧,龙尼还在咬着那个没有了火的烟斗,操纵着小船以最快的速度在围着货船绕圈,小船离它是那么近,几乎都能看见货船上的铆钉了。他有点兴奋和恐慌,他终于看清楚了扳手的用途,小伙子正在用扳手拧着圆筒深处的一个东西,看着像是绞盘什么的。小伙子望了一下他,兴致勃勃地跟保加特说道:“刚才那次没发射出去。”

保加特呼喊着:“没射出去!”

小伙子和另外一个水手正抓紧弄那个绞盘,“是啊,刚没射出去,这种情况经常发生的”,他们就再重新弄一下。

保加特声音非常大:“可是那里不是有弹头、雷管,它们还在圆筒那,不影响吧?”

“放心吧,没问题的,看它又开始动了,这时候装好炸药,螺旋桨也开始工作,把它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就行了,不过要是这动作中断或者耽误了时间,那它就真的射不出去了,只能再重新回到管子里了。”

保加特这个时候也站直了,转身以便自己在旋转的小船里能够站稳。他们上面货轮仍然看着像电影里添加的特技不停地旋转着,“我来弄扳手吧。”

小伙子回道:“一定慢慢来,要是把它拽得太快,它会自己卡在管口的地方的,哈哈,那样我们船上的每一个人就都完蛋了。”

保加特回道:“那肯定的。”他身子半屈着,双手按在冰凉的圆筒上,他感觉身体内有巨大的热流在涌动,但是身子确实那样的冰冷,有几次感觉到因为冰冷而发生了抽搐。他盯着船尾的那个水手,结实的手臂正在轻松地拧着那个绞盘,每拧上一下,大约有一英寸那么长吧。另一边小伙子也坐在圆筒的另一端用那个扳手正在敲打这筒身,一边敲一边用耳朵在聆听着里边的声音,像是钟表匠一样那样讲究。小船就这样一边旋转一边朝那边冲过去。保加特感觉好像是口水从他自己的双手滑过,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嘴里滴下去的。

小伙子在跟他说话,但是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后面小伙子已经站起来了,他只是感觉到小船开始笔直地航行了下去,他被甩到了圆筒的旁边,水手也回到了船尾,小伙子重新按在他那些开关上了。保加特这个时候跪在甲板上,觉得特别不舒服。小船再次调整了航行的方向,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旁边的巡洋舰刚才是怕击中货船所以并未朝这边开火,现在开始朝这边攻击了。此时他感觉货船的那幅巨大的国旗又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龙尼抬起的手放下了,他好像感觉到了鱼雷这次是射出去了,小船再次转动方向,像旗鱼一样立在水面上,像是在做特技表演,此刻他再也无法控制他那本已翻江倒海的胃了。他并没有看见喷柱也没有听见鱼雷的爆炸声,只是感觉到有个人抓住了他的外衣下部:“小心啊,长官”“没事,我扶着呢。”

他被一个声音叫醒了,还有一只手在扶着他。这个时候他身子瘫坐在窄过道上,他这样已经有段时间了。不大一会他觉得身上好像披了一件大衣,不过他并没有抬起来,“我已经好了,这衣服你用吧。”

“用不上了”小伙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往回走了。

保加特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啊,这船水位太浅,刚开始的时候胃都受不了这样,当初我、龙尼和你一样,而且每一次都这样,你可能都不信,胃里面竟然能倒出这东西来,来吧,喝上一口那瓶子里的酒,还能舒服一些。”

保加特喝了一口,便感觉身上舒服多了,也觉得暖和了,等再次感觉有人碰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刚才都睡着了。

还是那个小伙子,身上那件夹克好像遇水以后小了不少呢,袖口处如姑娘般纤细的手已经被海水冻得发青,此刻,保加特才清楚自己身上的大衣是他的,小伙子先弯下身来高兴地告诉他说:“刚才没注意到吧?”

“艾尔根街啊,你肯定没注意到吧,这样我也就输给他一局了。”

他用清澈的目光着急地盯着保加特的脸,“我刚才说的是海狸啊,这回你明白吧。”

“觉得好点了吗?”

保加特爬了起来坐在圆筒上,海港入口的地方就在他们前面,小船速度也没刚才那样快了,天慢慢黑了起来。“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吗?”

保加特拍了一下圆筒:“鱼雷还是没发射出去吧。”

“对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上面都安装了绞盘,但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刚开始制造出来第一天就全被炸烂了,所以才改进安装了绞盘。”

“那现在就完全安全了吗?我是问现在啊,比如是不是即便装了绞盘,它还是会被炸飞的。”

“那还真是,可能发生的,比如船出去执行任务,没有回来很正常,很多东西是查不出来原因的,但没有听说有船被敌人给捕获到的,至少我们还未遇到过。”

“对啊。”

他们的小船回到了港口那边,但是船速还是很快,此刻发出了扑扑的声音,小伙子很高兴地再次把身体挪了过来。

你们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地说道:“大家注意啊”他对着隆尼说,但是他并没有回头看他,但是保加特看得出来,其实他有在听,“那艘船挺好玩的,是吧?你说我们怎么进去的呢?而且经历这么多我们还返回到了这里,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儿啊,而且法国人应该会买下那些小麦的。”他突然停住不说了。“咱们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开船到外面去了啊!”

小伙子轻轻地观察着,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他们还是看见了那个篮状桅杆,在暮色弥漫的天空下像剪影一样挂在那里,龙尼的胳膊马上举起并指向那边,可他还是头都没有转一下,只有那个冰凉的烟斗好像动了一下,从嘴角中蹦出了词:“海狸!”

小猴子跳了起来,像一个松了筋的弹簧,也像是从项圈中重获自由的小狗,“你这人太赖了,那是艾尔根街,你太耍赖了,你现在只赢我一局这样,对吧?”这个时候他整个身子都在龙尼的头上,小船速度越来越慢了,朝着码头驶去。

小船继续向前漂浮着,水手又爬到了甲板的上层,龙尼最后一次说道:“你说得对。”

保加特命令下面给他准备一箱子苏格兰威士忌,要选仓库中最好的,并且要把它包好了,还要找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去完成这个事情。不过一会儿,那个人来到他面前。保加特指着那箱酒说道:“你去那个十二街道的咖啡厅去找他,要是他没在那里,就去附近的地沟看看,他肯定在那里,这个人估计有六英尺左右高,你也可以随便找一个英国宪兵问一下,他们都会告诉你的,但是如果找到他的时候他在睡觉,就别吵醒他,等着他醒过来,然后把酒交到他的手里,对他说是保加特上尉给他的。”

那事过了大约一个月左右吧,从美国军用机场传来的一份不明来历的伤亡公报中写到:“英国皇家海军后备队鱼雷艇准尉——博伊斯、霍普以及水兵若干,隶属于海峡舰队轻鱼雷师在执行巡逻任务后未能及时返回,目前仍处于失踪状态。”

过了不长时间,美国空军作战总部也发布了一个作战公报:

表彰奖励保加特上尉机组团队,包括麦金尼斯少尉、机枪手瓦茨、哈伯在一次没有侦察机掩护的情况下飞入敌军战线,并摧毁了他们的军火库,然后携带着剩余炸弹在敌方战机几倍于我方的情况下,炸毁了敌军在布兰克的总部,成功摧毁其城堡,并在无一人伤亡的情况下返回基地。

其实表彰还应该加上一句:如果袭击失败,保加特上尉幸免于难并安然返回的情况下,他是要受到军事法庭审判的。

当时保加特带着最后的两颗炸弹,在飞临敌军总部进行俯冲的时候,下面的敌军们正在享用着午餐,飞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旁边的麦金尼斯在朝他呼喊,是否进行投弹,但是一直到他几乎都能看到城堡上的砖瓦了,才给麦金尼斯发射投弹的信号,他手臂立刻劈下并拉起机头,在飞机的狂吼中,他有点喘不过来气,心里想着:“上帝啊!希望敌方和我方的所有军官、上将、总统、国王,所有这些人都在下面吧,去它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