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意外“来客”(1 / 1)

整个的冬天就是迷迷糊糊过去了,每天我同他在一室中看书,每晚我同他在一桌上吃饭。他是湖南人,性格坚韧,坦白,乐观。

——苏青

南京有一个鼓楼医院,非常著名。

1934年初的某一天,这里迎来了一位普通的女性“病人”,她由一位体贴温情的男子陪伴着,先是挂号。“挂号处的人问:‘看什么病呢?’他望向我,我回过脸去不理他,一面悄声说:‘妇科。’”在《结婚十年》中,苏怀青由人陪着去看病了。

苏青继续道:“他替我挂了特别号,陪我走进诊查室。一位慈祥的老医生问我病症了,我想说,只是开不得口,回转头来眼睛看着他意思叫他出去。但是他不懂,反而焦急地催我说:‘快告诉苏医生呀,你有什么病。我只知道你近来胃口不好,想吃什么,一会儿厨子端上来却又说不要吃了……’”显然,这位男子的着急程度不亚于病人苏怀青,他对她日常的生活饮食应该是有所了解的,不然,怎么知道她近期胃口不好了呢。他说的“厨子端上来却又说不要吃了”,充分说明他们常常在一起就餐,或者说形影不离也不为过。

这个苏怀青身边的男子,会是谁呢?既然苏怀青是苏青自己的影子,那么这人会不会是李钦后呢,他从苏州赶来探望苏青?

答案在一点点地揭晓。苏青再道:“医生领着我出来,我的脸上满是泪痕时,便惶惑地问:‘什么?什么?你没有什么病吧?’”这向医生问话的便是先前那位男子了,他的征询很是急迫,生怕苏青有什么不适,三个急切的“什么”,足以表达他对苏怀青的关心和担心程度。

回话的人却不是苏怀青,却听见“医生拍拍他的肩膀说:‘请放心,没什么病,尊夫人是有喜了。’”

“他是嘴唇顿时发白,颤声向我说:‘你……你……’”听见道贺,男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略有惊诧与恐慌,不能自已了,他问得结巴,一个“你……”便是纠葛的千言万语,悲伤抵过任何的诉说与追问。

苏青继续说:“我不敢再瞧他的脸,掉头径向外走。不知走了多远,斜地里忽然有一辆黄包车蹿出来,他赶紧拉住我臂膀说:‘当心呀!’车子过去,他就放开手,大家仍旧默默地走。”

这男子是谁?

苏青文中唤他“其民!”

他是其民吗?在《结婚十年》中,他是应其民,在苏青的现实世界中,他也真实存在着,乃苏青的大学同学徐其民。这个曾经给予她希望,让她充满幻想的男子,并不知道怀青已经结婚。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不单击倒了应其民,也破碎了苏怀青的所有梦想,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怀青只得如实坦白告知:“我是结过婚的人哩!”

这是多么美丽一个梦啊!旖旎而绚烂,他们有情有义地开始,却始料不及地结束,那么尴尬的场面,彼此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男子,却用全部的挚爱包容了怀青的隐瞒及所有,他对怀青说:“那好极了,否则……否则我打算马上同你结婚哩,你的孩子就算是我的好了。”想是这番话语出口时必定悲怆、凄婉了。何等的情义男子,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并不是在安慰和敷衍怀青,而是将怀青真正放在心上。

《结婚十年》中的故事到底有多少真,多少故事是苏青原本的经历,不得而知,既然苏青定位此书是自传体小说,必定是在写自己了,只不过人物艺术化罢了。

在《结婚十年·两颗樱桃》中,对苏怀青和应其民的情感剥落,何尝不是在吐露苏青与徐其民的感情经历呢。这么说来,苏青在新婚后就对婚姻产生了异心,萌发了一段新感情,而这种“出轨”为什么来得如此快,如此热烈?

这得追溯到大婚那天,苏青与李钦后不经意间埋下的“疤痕”。

一场新式的婚礼,被李家操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在《结婚十年》中的婚礼现场,有亲友、朋友、家人、伴郎伴娘、司仪、证婚人等,里里外外围了许多客人,这样的人群熙攘中,怀青大抵记住了两三个人,自己的小姑和另外一位叫瑞仙的寡妇。哥哥结婚,小姑上蹿下跳地乐呵,长得又有些“特别”,苏怀青自然记住了。为什么一个寡妇,怀青还记得这么清楚呢?

文中说:“一双银色高跟皮鞋,银色长旗袍下摆,再望上去,越过银色的双峰,在尖尖的下巴上面,玲珑地,端正地,安放着一只怪娇艳的红菱似的嘴巴,上唇微微翕动着,露出两三粒玉块般的门齿。”怀青在婚礼现场从盖头往上斜瞄去,独独地看到了一位妖冶的女子,并且“情有独钟”地从头到尾关注着,这与一位新婚女子在拜堂中的心情和表现是不相符的,为什么?

这也许就叫女人的直觉吧,一种不明所以的第六感呼之欲出。当新人挨着向长辈和亲戚们见面献茶时,新郎便让这位叫瑞仙的女子上前与怀青见礼。但见她幽幽地望了新郎一眼,娇嗔道:“你倒好,也来搭我寻开心。”说着她脸红起来,并佯装生气不开心,随即又在新郎的笑容中笑意盈盈。这对话,神态,娇笑,真暧昧!怀青是何等聪慧之人,怎能不懂男女欢爱中的一颦一笑呢,这些细微的神情交流,怀青都收入了眼底。

接下来的闹新房、洞房夜等,新郎与瑞仙之间的互动,愈发加大了怀青的疑惑,这两人关系不寻常。再过几日,竟然听见他们一起调笑,唱起了《风流寡妇》,这让新婚中的怀青作如何想?

难过,悲愤,低落,后悔,五味杂陈是必然了。

但是日子还得过,不能因为一些疑惑而将刚兴起的家拆散吧。

怀青想,回到学校就好了。再也见不到这些“不干净”,而自己也自由了。于是,结婚后的一对新人便分居两地,各自忙碌学业,一切看似照常,但只有怀青知道,她的心已经丢了,对婚姻非常失望。

这是小说中的徐崇贤和苏怀青的结婚前后,实际上也是李钦后和苏青结婚情景的再现。

他们曾热情演绎过两地情书,但如今一地相思不复存在。

他曾经呼唤她:WC女士,怀青,青,青妹,我的青儿,随着通信的频繁,称呼愈加亲密。

那时年少轻狂,正值情窦初开时,热恋中的两人不得相见,只能在字里行间的娓娓呢喃里,感受彼此的气息、心跳,还有无限的渴望和深情的眷恋。怀青从心底呼唤着:崇贤,贤,贤哥,声声娇柔打在少年的心上,怎不叫人心思驰骋。

其实,苏青和李钦后的婚约本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走的是封建传统的老套路。但恋爱可是自由谈的,且谈得如火如荼,欲罢不能。中学毕业,苏青便转学与未婚夫在同一高中部会合,可见他们对情感是迫切的,欣喜的,希冀的,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却不想在新婚后便出现了拐点。这是谁的错呢?

谁与谁在远离,谁和谁又在靠近。

文中徐崇贤与瑞仙的暧昧,并没有因结婚而有所收敛,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地玩着“偷腥”的把戏,“偷”的滋味,倍加新鲜、火辣、刺激,两人一直不安分着。这根潜伏的导火索,让要强的苏怀青,怎能坐视而不见呢。她该争取丈夫,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爱玲说:“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就在这时,苏青遇见了他,一位美好的男子,徐其民。她因他的温厚、理解、爱护而快乐自由着。大学生活,这般的绚丽灿烂,一切因为爱情踩着融融的银辉来到了。他们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游船,倾听空旷中那天籁的回响。他们静静坐在图书馆的角落,享受阳光,四目相对,莞尔一笑,刹那心动。

苏青说:“整个的冬天就是迷迷糊糊过去了,每天我同他在一室中看书,每晚我同他在一桌上吃饭。他是湖南人,性格坚韧,坦白,乐观。我们谈得很少,但是却投机,我常觉得自己有一句要紧的话同他说,只是说不出口。”这一幕幕温馨的再现,主角是怀青,也是苏青自己了。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苏怀青和应其民并不像张爱玲和胡兰成这般有说不完的知己话,但他们朦胧的默然相守,亦如初秋的静美,让人安宁,迷醉,沉沦。

如果不是上天作弄,造物弄人,这条深深的路径会有人并肩走下去吗?

由不得谁想与不想,一位“来客”的突然造访,将小说中的怀青,现实中的苏青打回清醒中。

意外怀孕了,他们还要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