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童渺渺匆匆去寻小贩，小蛇。三个人聚在一起，说不上两句话，找事的人群，业已上门来了。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了解这里的规矩。弱肉强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未出乎意料之外。就算他们还没来得及商量出对策，依然要强打起精神，去面对问题。

童渺渺的心思，转得飞快，可眼下的局面，如同一汪死水，破解不了。来不及交换彼此的意见，他只得观察两人的表情，再根据往日的了解，猜测各自的打算。

小蛇的面色未变，倒是一如既往，淡漠冰冷的样子。这些年，即使是自降为囚，士兵队的人对待他，依旧礼让三分。在这座监牢里，能够得到他们的庇佑，无论如何，都不会过得不好了。也许他很难意识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那人一贯只重视，童渺渺的平安，而对于其他人，兴趣缺缺。之所以，加入了童渺渺的小团体，也不过是为了守护他。童渺渺相信，不管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小蛇的力量，足够保全自己。本来，这样就好了。作为童渺渺的后路，他的存在，不需要任何担心，可是现实不一样，童渺渺，贪心了。

他放弃不了，养父托付的，渺远的愿望，一到了这种时候，训练的成果便展现出来。童渺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构思于自己的计划，最有利的方案。于是，小贩和他的货源，便首当其冲，不可以失去。另一边，他又觉得，骆染也不可以失去，童渺渺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好像那个人不在了的话，自己的存在便被质疑了似的。

转回头去，示意小贩，有所行动。向来精明能干的那人，说不定，早已想出了什么妙计。可是小贩，一反常态，沉默不语，只是阖上眼睛，落落倚墙而立。童渺渺突然，觉得慌乱，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来了。那人的表情，不像是逃避，倒像是心中，做了无法回头的决断。

几队人马，团团围了上来，容不得童渺渺，胡思乱想下去。有的人拎着棍棒，有的人插着臂，努力做出耀武扬威，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眼前的一个个影子，童渺渺只觉得悲哀和怜悯，其实，那些被迫前来的人，也不过，是为了多讨一条活路而已。可惜，自己又偏偏，不能给予他们。要不然呢？难道要他拉上小蛇，小贩，还有骆染一道，主动地死去，才算是慈悲吗？

人群开始叫嚣，激动地高叫着，索要货源，毫不出乎意料。童渺渺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已经跌落至绝对的劣势，不管自己手上到底有几个货源，都不够能力，去保护它们。但是，一旦失去了这些，就真的，没有以后了，多年的心血，终究功亏一篑。

他们不敢动小蛇，于是逼他，交出其他人，还说看在他的面子上，可以选一个人，一起离开。小蛇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可童渺渺很了解，那人的答案。从一开始，他会出现，就是因为答应了养父，要不惜一

切代价，保护自己的。

呵，童渺渺觉得好笑，若是小蛇知道了养父交托给自己的，活下去的意义时，不知道会不会追悔莫及？不过，童渺渺到底是说不出口的。他还不想死，也不想小蛇伤心。

“不用选了。”刚准备阻止小蛇，却有一个人，率先开了口，是小贩。

童渺渺有些疑惑，侧目去看，那人的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坚定而不容置疑。

“我可以交出货源，和现在手上所有的货物，”他接着说道，“我可以跟你们走，等下次商队来的时候，完成交接。但是你们，不可以招惹其他人。”

霎那间，全场哗然。没有人想到，达到目的，如此轻松，仿佛提着棍棒，一路横冲直撞的气势汹汹，尽数浪费了。一片交头接耳声之中，显然，都不敢相信他的话。

童渺渺大吃一惊，却反应敏捷，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迅速掩藏了自己的表情，只留下一抹寻问的目光，投向小贩。于是那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但是几年来，自己到底是信任他的，童渺渺打定了主意，支持那人的决断。

三个人，与以往相同，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却使得众人，愈加怀疑这份淡定背后，必有阴谋，窃窃私语声更甚。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站出来质问：“那我们要怎么相信你呢？”

“今日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到下一次商队出现之前，我们三人，互相不会联系，自然没办法绸缪什么。你们可以随意监视，如何？”小贩的回答，滴水不漏，竟找不出一句的反驳来。

无奈之下，众人寻不到其他值得质疑的地方，纵使尚存疑惑，还是纷纷点头，应承了这个提议。毕竟，货源的**，是致命的。

三人佯装整理物件，磨磨蹭蹭，等待最后的交谈机会。虽说是哄得人群散去了，童渺渺仍然不放心。他亲自凑近门口，再三确认了，没有人偷听之后，立刻简短地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小贩一愣，不禁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还是你最了解我。”随即，换回了严肃认真的表情，把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乍一听，童渺渺与小蛇，都呆住了。可仔细想想，小贩的计划，虽是狠绝，却仍然称得上天衣无缝。此时此刻，确实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微微蹙了蹙眉头，小蛇点头应允。一时之间，两人齐齐看向了童渺渺。

在这里的时间久了，柔软的心肠，早已被近在咫尺的死亡，不断摧残，折磨得坚硬无比了。通常，童渺渺喜欢用无可奈何，这样好的一个借口。可是这一次，他却犹豫了。这种时候，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人，竟然是骆染。童渺渺直觉，那人必定会反对小贩的计划。单纯干净的他，不应该掺入进来，染上血腥。

“时间不多了，你决定就好

。到时候，我们会配合你的行动。”小贩示意童渺渺，再不离开，就要招惹其他人怀疑了。对于童渺渺，他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不带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哪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也认为童渺渺自己想清楚了，下决定便好。

“等等，”忽然想起了什么，童渺渺急急追问：“这段时间，你要在那些人之间倒卖货物，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没关系，”小贩迅速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正式交接货源之前，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小蛇摆一摆眼神，阻止了二人的谈话。

三人掐断了言语，只能互道一声保重，各自离去。

走了很远，童渺渺不觉停下身，回头望去。他明白，那个计划的意义，承担了最大风险的人，是小贩。说什么没关系，其实大家都明白，在这座监牢里，身处困境的人，还要做这样铤而走险的事情，简直是不要命了。就算留下了一口气，却免不了，日日毒打。

如果索性真的，交出了货源，怎么样呢？自己的计划真的那么重要，要拿小贩，去作赌注吗？童渺渺满心迷茫，泛出些深刻的自我厌恶来。

为了实现养父交托的心愿，这些年，他失败了多少次，赔进去了多少人。现在，还得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童渺渺觉得，无力承担了。

绕去屋后，他缩成一团，藏在墙沿下，努力压抑着声音，哭了。

好几天过去了，童渺渺还是沉默不语，根本讲不出话来。原先，他打定了主意，不让骆染，注意发生的一切，无奈自己，挂都挂不上笑容了。

因为自己的失势，他必须时时刻刻，守在骆染身边，同进同出，以免一个转身，便永远失去了那人。幸好，骆染喜欢僻静的地方，周围没什么人的话，童渺渺也不必担心，突然遇了险。

往往一整天，两人都沉浸在了停滞的空气里，安安静静地漂浮不定，只是各自发着呆。童渺渺是闲不住的性子，现如今，却不愿意到处走动了。他不敢想象，小贩正过着怎样的日子。

就在亲手制造的沉闷，快要逼疯童渺渺的时候，几个孩子，及时地出现，闯入了他们的世界，终于给了他一个，转换心绪的机会。

拉着骆染，配合着孩子们的表情，他尽量欢快地，跑跳嬉戏。看看曾经熟悉的小巷，没有什么变化的样子，童渺渺感慨不已。就像那些陷进了流沙之中的人，挣扎不得，抽离不能，越继续，越沉重。几近崩溃了，才明白，自己从未离开过原地。

童渺渺愈加不遗余力地打闹，愈加笑得夸张。似乎弥补了这些年的缺失，又像释然了过去的一切，强迫自己，不得不快乐。

不知道骆染，是不是赞成自己的想法呢？第一次，童渺渺发现，他的嘴角，也向上翘了去。或许，这样的日子，是不错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