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ey 67-13
对,我豁出去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在气氛不佳的车内巍然不动地静坐了半个时辰。
“你还在生气吗?”瞅着前方的椅背,我冷不丁开了口。
“你说呢?”他的语气中含有明显的压迫感。
“我说理论上你是不应该再生气的。”然而事到如今,顾问我怎么可能轻易地被他压倒,于是我继续目视前方泰然自若,“但实际上怎样我就不清楚了,所以才要问你。”
“你……你是不是今天吃错药了啊?”从声音的响度与来源判断,狱寺先生八成又不高兴了,并且坐直了转向我。
就算吃错药,也是被你们这群黑手党给逼出来的。
“此言差矣。”进行着与心理活动截然不同的语言陈述,我扭过脑袋,毫不畏惧地对上了他的横眉怒目,“作为……”我瞥了瞥前边的司机,“作为那位先生的左右手,你应当具备良好的控制情绪的能力。举个例子,如果你在处理外交事务时一点就燃,很容易坏事的。”
“这还用你教?我当然知道。”一提到工作,狱寺先生似乎平静了许多——他双手交错于胸前,重新贴上了靠背。
知道你还生了一个小时的闷气?
“那不是对外人吗……”正当我自然而然开展内心吐槽之际,身旁的狱寺先生斜眼看向别处,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你刚刚说什么?言下之意……我不是外人?
咳咳,我可没得瑟。
“既然你心知肚明,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话么?”我迅速将话题扯了回来,为的是达到此行的目的。
“我本来就心平气和。”狱寺先生大言不惭地反驳道。
吹吧你,“心平气和”至少得像我这样,就你那样?我看是“心平气和”的反义词吧。
“好吧。”我轻轻挑了挑眉,心想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其实,今天我们出来这一趟,也包含着那位先生的意思。”虽然刚才的狱寺先生好像依稀把我归为了“自
己人”,但我不能得意忘形,凡事还得拿他最重要的十代目当幌子——我是说有些事依然得劳驾泽田先生的大名。
“你说十……”尽管我们一直在使用日语交谈,可谨慎起见,意识到现场不止我俩的狱寺先生还是跟我一样选择了改口,“老大吗?”
“嗯。”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转而认真地注视着青年灰绿色的眼眸,“因为,你难得回故乡一次。”
“……”对方面无表情下隐藏着的波澜被我逮个正着,“这里不是我的故乡。”
来了,他年幼时埋下的心结,十余载难改的执念。
Journey 67-14
“你就是抱着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逃离家乡,逃到那位先生身边的么?”我轻吸一口气,直视对方的脸庞,毫不客气地戳向了他的软肋。
“什么?”我冷不丁的话锋一转想必是青年始料未及的,他先是一愣,然后严肃地皱起了眉头,目不斜视地盯着我——这一刻,仿佛他的整个人都在向我施加无形的压力。
然而,我早就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半途而废临阵退缩——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我,似乎连中国古语也能正确地说出来了。
“没有谁故意公开你的隐私,我也不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我并未胆怯地移开视线,而是镇定地向青年澄清,“大家都是希望你好,才会说出你的故事。”
“我无所谓。”狱寺先生面无表情地撇过脑袋,看向窗外的风景。
“觉得无所谓的话,何以整整十四年不回家呢?”望着他的侧脸,这种情况下我唯有穷追猛打,方能成事。
“都说了,不在乎,”狱寺先生刻意放慢了语速,就像是为了让我听清楚关键的那三个字,“自然就没必要回去。”
“这是你逃避的借口吧。”我闭了闭眼,一口揭穿。
“……”他扭头的角度增大了。
“虽然不曾有过和你相似的经历,但我可以想象那道晴天霹雳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是多大的冲击,也多少能够理
解你的心情。”刚柔并济一直是我推崇的策略,“可是谁也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不是吗?”见对方一动不动,我只好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很多时候,人付出了无数的汗水,换来的却终究是失望乃至绝望,但你能因此而否定他做出的努力吗?”我说着,看着,等着,可青年却依旧一言不发,“你父亲已经尽力了,除了你心头最大的那个疙瘩,他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这些你分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你不是不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吗?”用后脑勺无情地对着我,狱寺先生冷不防反问道。
“不爱管和不管是两码事。”我不紧不慢地回答,“何况,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是所有关心你的人憋在心里的话,只不过,”我扬了扬眉毛,“出头鸟只需要一只罢了。”
对,我就是那可能会被枪打的出头鸟。
“……”狱寺先生静静地听着,又没反应了。
“呐,作为我们这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根本无法体会老一辈走过的路。你没当过父亲,我也没做过母亲,我们谁都不懂,如果孩子自小离家,十几年漂泊在外不跟自己见面,身为双亲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注视着青年银色的头发,试图引导他进行换位思考,“中国有句古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非要等到将来人不在了,才追悔莫及吗?”
“……”狱寺先生依旧面朝车窗,一声不吭。
我滔滔不绝语重心长地讲了这么多,连口水都没得喝,你倒是吱一声啊。
感到有点脱力的我无奈地仰面朝天,映入眼帘的只有压抑的车顶。
“唉……”以极其轻微的声响叹了叹气,我啪噔啪噔地眨了眨眼,“要是你的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你们现在这种僵持不下的状态,一定会很难过的。”
天堂里的这位素未蒙面的伯母啊,没想到您儿子的“沉默是金”具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我快黔驴技穷了,麻烦您下来帮我劝劝他吧……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车身忽然停止了前进。
(本章完)